狼烟 作者:徐大辉-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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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别问啦。”草头子麻利地解开捆绑山口枝子的绳索道,“赶快走!”
他们猫腰钻出洞口,蒋副官回身抱捆草堵上墙窟窿,然后引着山口枝子绕过草垛,直奔大车店墙外,一匹马候在那里。
“骑马走吧!”蒋副官说,“从城南墙豁口出去。”
“为什么救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山口枝子上马,问。
“是谁这不重要,你赶快逃吧。”
“好汉,请你揭开头套让我看一眼。”山口枝子恳求道。
“不行,走,快走!”蒋副官拣起一根树条,狠抽一下马。
山口枝子被马带向远方,消失在夜幕里。
在押的胡子跑了,值班的姚警士受到惩罚,他被绑在长条凳子上,皮开肉绽。
“你是怎么看的?让他抠开后墙蹽(跑)了。”陶奎元发怒道。
“局长饶了我吧,”姚警士哀求道,“我一袋烟的工夫看一趟……”
“顶个屁用。灌,给我往死里整!”陶奎元吼道。
两个打手给姚警士灌辣椒水,他痛苦地嚎叫,鼻孔、嘴角有血水流出。
“局长,念他是个老警察,又是初犯,饶了他吧。”冯八矬子说情道。
“一群废物!”陶奎元气急败坏地说,气乎乎地朝外走,冯八矬子跟了上去。
进了局长的办公室,陶奎元摘下大盖帽狠狠摔在桌子上,用力过大,大盖帽子滚落到地上。冯八矬子急忙拣起帽子,用衣袖擦擦,正正地放在桌子上。
“人跑啦,我咋向角山荣队长交代啊!”
冯八矬子说向他解释清楚,不是我们没尽心尽力,有人抠开后墙,救走了人。
“角山荣恁好说话吗?他在三江县东街跺脚,西街乱颤的人物。咋会饶过我们,捅到市警察局去,我这个局长也就干到了头。”
“没有那么严重后果,局长。”
“你是不知道跑了的是什么人。”
“一个胡子么,跑了一个胡子捅那么大娄子?”
“单纯是一个胡子可就烧了高香。”陶奎元说,“她是角山荣的冤家对头,不共戴天。”
“我糊涂啦,凭守备队长,叫手下人拉过来崩了不就结了。脱裤子放屁,费这二遍事,多此一举。”
“借我们的手使使……这个胡子是日本人。”
“日本胡子?”
“而且是个女的。角山荣能动手杀他同胞日本人?”
“她咋与角山荣结恁深的仇怨。”冯八矬子想不明白。
“还记得悦宾酒楼,肠子拖落一地的女人吧?”他讲道:被角山荣当众刺死的日本女人叫山口惠子,是山口枝子的亲姐姐。日俄战争后,妹妹一人来满洲冒险,姐来找她……由于性格上的差异,她们分道扬镳,山口惠子成为角山荣的情人,山口枝子当了俄匪头目的姘妇,后来又入辽西来绺子……与大布衫子那场豪赌,角山荣押上山口惠子,输给了对方,大布衫不要,角山荣拔刀刺死她。山口枝子进城来,就是要查其姐姐的死亡真相,角山荣深知山口枝子的性格,一旦查明山口惠子的死因,她决不会放过他。
“因此叫我们替他杀人。”冯八矬子才弄明白。
“这件事让那帮废物给砸了锅,反而不美。”陶奎元骂失职的警察,而后说,“我们䞍等(坐等)着挨收拾吧。”
“我看不见得,说不准角山荣要犒劳我们呢。”
“八锉子,多大的宽心丸我吃了也白搭。”
冯八矬子掏出一样东西放在陶奎元面前,说:“这可是剂灵丹妙药……”
“是什么玩艺?”
“一颗匣子枪的子弹。”
“这有什么讲?”
“它被磨光,而且很光滑。”冯八矬子仍在说子弹。
“八锉子有屁你痛快放,别搁屁眼里夹着。”
“胡子有一习俗,磨一颗子弹带在身上,保平安……”
陶奎元迷惑不解。
“有人把它丢在了现场,”冯八矬子如获至宝,说,“我在监房的后墙根儿拣到它。”
“呃,”陶奎元恍然大悟,“是胡子救走山口枝子?”
“板上钉钉。”
“镇上有胡子?有山口枝子的同伙接应她。”自此陶奎元才明白山口枝子是如何逃脱的。
“从外面抠墙救人,接应她逃走。我有十二分理由怀疑此事是骑兵营所为。”冯八矬子说得很肯定。
“根据呢?”
“骑兵营是胡子打底。”冯八矬子说,“江湖上有规矩,见死要救……说不准,他们认识呢。”
“仅凭猜测不中,角山荣也不会相信。”
“局长,信不信没关系,对日本人说了,可以把水搅混……”冯八矬子出谋,挑拨离间。
5
亮子里有个被称为杂巴地的地方,据说是仿造奉天的杂巴地,也有人说学北京的天桥。总之,想玩到杂巴地。在八开门的洋片匣子前,长条凳子上坐满了人。
徐大肚子抱着肩膀专心观看拉洋片。《白蛇传》开演,是游湖借伞那一段。艺人唱道:
往里看,
往里观,
飘飘悠悠来了两只船,
一个是白蛇和青蛇,
一个公子是许仙,
他们借伞结良缘……
“当啷——”一个瘦猴模样的剃头匠手拿着唤头(一钳形钢片和铁棍组成)走过来,悄悄站在徐大肚子身后,把挎在肩上的装剃刀、布单、剪子、木梳、镜子的木箱子撂到地上,看起拉洋片。
《白蛇传》演完,有人拍下徐大肚子的肩膀:
“徐兄!”
“夏掌柜!你也来看拉洋片儿?”
“买两个锅贴儿。”夏小手扬了扬手里的食物,问他:“今个儿没成局啊?”
“这两天查禁,明局不敢开……”徐大肚子问,“我说夏小手,这两天你手没刺闹(痒)?”
“没刺闹!”夏小手说,“刺闹我挠炕席。”
“别憋冒了王八盖……”徐大肚子说,“我嘎搭局儿,你……”
夏小手闻到了耍赌气味,全身都痒,哪里还忍得住啊?问道:“啥地方?都有谁呀?”
“过几天告诉你,等我信吧。”徐大肚子许诺道。
“这一竿子别支太远喽。”夏小手说,“你说徐老四还真是个天才。”
徐大肚子未置可否,他心里几许惬意,怎么说徐德龙上了场,这对他似乎很重要,原因四爷是徐德富的弟弟,天下最恨自己的人莫过于徐家当家的徐德富。他阴暗地想:你不是最看不起赌耍之人,今天就让你家也出一个耍大钱的。
夏小手和徐大肚子一起走过杂巴地,耍猴的、吹糖人的、捏面人、点痦子的……九行八作聚集此地。
在估衣铺前,伙计吆喝道:“这件夹袄实在好,又肥又大不瘦小,夏天拆了可做单,冬天絮花当棉袄……”
“不到屋里坐一会儿?”自家的铺子前,夏小手礼貌让客道。
“不啦,你听我信。”徐大肚子走了,说了大体的时间,“八月节前后吧。”
一辆大车停在大院外,徐德成一家人回来过中秋节。他抱女儿下车,说:“下车小芃,到家啦,过八月节喽。”
“三奶奶!”王妈从臧雅芬怀里接过孩子招呼道。
臧雅芬下车,向站在正房前迎接他们的徐德富、徐郑氏及侄儿侄女一一打招呼。问王妈:“咋没见德龙、淑慧两口子?”
王妈想回答,徐德富瞅她,便咽下了话,一边逗着孩子,一边与臧雅芬拉开距离。
“别在外边站着,进院。”徐德富说。
众人随当家的进了正房堂屋,王妈已将切好的西瓜端给徐德富、徐德成,他们俩各拿了一块。
“王妈,”徐德富欲咬西瓜,停下来道,“去告诉德龙媳妇,晚饭过来吃,一起过节……这就过来吧。”
王妈低头下去,流露难言之隐。
徐德成盯着王妈背影,问:“四弟近日?”
“近日什么,打从那次你来家之前他就走了,几个月音信皆无。”徐德富放下只咬了一小口的西瓜,说,“我派人找过,没见着人影儿。”
“佟大板子上回到镇上跟我说,我以为四弟耍孩子脾气,气消了早就回家啦,哪承想……”
“他一走不要紧,可苦了淑慧啊!”徐德富叹息道。
灶口燃着秋板子柴火,噼剥作响。丁淑慧淘米做饭,双手在泥盆里淘洗高粱米,不时用胳膊撩起散乱遮眼睛的头发。
“四奶奶,”王妈迈进门槛,说,“当家的让你过去一起吃晚饭。”
“不过去,”丁淑慧没停手,说,“我做饭了。”
“今个儿八月节,三爷全家回来过节。”王妈说,“当家的……”
“王妈,”丁淑慧略微停顿一下道,“你告诉我三哥三嫂,吃完晚饭我过去看他们。”
王妈回到当家的堂屋,回话道:“四奶奶说饭她自己做好了,不过来吃,呆会儿过来看三爷、三奶奶,哦,四奶奶说,过节啦,四爷备不住能来家,她等他。”
徐德富摆摆手,王妈走出去,屋内只剩下两个人,当家的悠长地叹一口气:“唉!”
德龙会不会去找皮影戏班子?他肯定没忘记那个小香,徐德成这样揣测。
“找小香倒好喽。我最担心他去找徐……守啥人,学啥人,守着‘萨满’跳大神。我怕他学坏呀!”徐德富神情忧悒道。
“他去找徐大肚子?这为什么呀?”
“惦心他家的闺女秀云呗,奔她去的。”徐德富接着又说,“只奔她去还好了,我担心他上桌。”
“上桌?”徐德成一时没懂上桌是什么意思。
“赌!”
“不能吧?德龙他……”徐德成不相信四弟会去赌博,也没见他有此爱好。
“德成,”徐德富阻止道,“大过节的,不提这些淹心(难受)的事。雅芬看小闯子了吗?”
“他们正在一起,瞧那情形,他们娘俩挺对劲的。雅芬问我是否能接小闯子走。”
“你的意思呢,德成?”
“我看二嫂和小闯子处得亲娘俩似的,不忍心拆散他们。”徐德成说,“留下陪二嫂吧。”
“你这么想就对路了喽,德中常年不在家,二嫂孤零零一个人,有个小孩做伴,说说话,解解闷。”
“多咱二嫂……我再来接走小闯子。”徐德成说。
一轮明月当空,徐家大院影壁墙前摆放两张八仙桌,桌子上盘碟盛着葡萄、西瓜、月饼。
徐德富挨着徐德成坐在一张八仙桌前,他心事重重地遥望星空。
“大伯,大伯看什么?”四凤问。
“看你的太爷、太奶、爷爷、奶奶们。”徐德富说。
四凤望天空,天真地问:“他们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
“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就多一颗星星。将来大伯死了,就会有一颗星星在天上,到那时,你就看见大伯了,四凤。”徐德富伤感地说。
“我还是不懂,大伯……”
徐德富对月伤怀,眼睛里有亮晶的东西在闪烁。
“四凤,到你大娘那去!”徐德成撵走女儿,说,“她会讲瞎话儿,让她讲瞎话儿。”
四凤跑向另张八仙桌子。
徐郑氏、二嫂、臧雅芬、丁淑慧四个妯娌唠嗑儿。臧雅芬揪粒葡萄,放进小闯子嘴里。问:“甜吗?”
“甜。”小闯子嚼着葡萄,生活、日子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粒熟透的葡萄,甜甜的。
徐德富仍旧伤感,中秋这样的日子太让他伤感。
“大哥,你心该敞亮些。”徐德成劝道。
“几年来八月节人就不全科,你二哥……今年又是德龙……哪一天,你们部队开拔……来家的人一年比一年少啦。应了那句古词: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啊!”
“大哥,你为这个家,为我们兄弟几个操碎了心,我们内心感激你。”
徐德富举头望月,一片絮云飘向月亮,遮住月亮。
次日,徐德富和徐德成正在喝茶,谢时仿在堂屋门口试图拦住徐大肚子,说:“你等一下,我去通报当家的。”
“用不着费事了。”徐大肚子蛮横地推开管家,大摇大摆进屋,未等让座,自己坦然坐下,说,“当家的,喔,三爷也在,真不好意思,又来打扰当家的。”
“有何见教?”徐德富乜斜徐大肚子,冷冷地道。
徐大肚子将手指肚宽窄一张纸条拍在桌子上,慢吞吞地说:“不多乎!一匹雪青马。”
徐德富看纸条,上面写着:欠雪青马一匹,凭此字据到我家取马。他认得德龙的笔迹,顿然生气,手不停地颤抖,脸色苍白。
“四弟在哪儿?”徐德成闻讯惊喜,问道,“你在哪儿见到我四弟?”
“牌桌!”徐大肚子阴阳怪气道,“我们是牌友。”
由徐大肚子张罗起来的一场局在荒原开战,夏小手、乡绅、徐德龙。实际地说,徐德龙不愿上场,徐大肚子生拉硬拽上的场。
“你牌打得不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