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全译-第2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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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浮阳侯孙程等人因带着奏章,上殿争功,顺帝勃然大怒。于是,有关官吏弹劾:“孙程等人干乱朝政,抗命叛逆。王国等人和孙程结党,长期逗留京都洛阳,更使他们骄纵放肆。”因此,顺帝将孙程等人免官,全都改封到偏远地区,又下令十九侯各自前往他们的封国,命洛阳令督促他们,限期动身。
司徒掾周举说朱伥曰:“朝廷在西钟下时,非孙程等岂立!今忘其大德,录其小过;如道路夭折,帝有杀功臣之讥。及今未去,宜急表之!”伥曰:“今诏指方怒,吾独表此,必致罪谴。”举曰:“明公年过八十,位为台辅,不于今时竭忠报国,惜身安宠,欲以何求!禄位虽全,必陷佞邪之讥;谏而获罪,犹有忠贞之名。若举言不足采,请从此辞!”伥乃表谏,帝果从之。
司徒掾周举劝说司徒朱伥:“当初,皇帝在西钟楼下时,如果不是孙程等人尽力,怎能即位为帝?现在却忘记人家的大德,计较他们的微小过失。如果他们在回封国的途中有人死亡,则皇帝就会遭受屠杀功臣的非议。趁着孙程等人尚未动身,应该迅速奏明皇上,加以劝阻。”朱伥回答说:“现皇上正在发怒,如果我单独为此事上奏,一定会受到皇帝的降罪谴责。”周举又说:“您年龄已经超过八十岁,位居宰相高位,不在此时尽忠报国,而珍惜自己,安于尊宠,您想得到什么?尽管能保全自己的俸禄和官位,但定会被人谴责为奸佞之辈;而因谏诤而获罪,还能留下忠贞的美名。如果我的意见不值得采纳,我请求从此告别!”于是朱伥上表劝谏,顺帝果然采纳。
程徙封宜城侯;到国,怨恨恚怼,封还印绶、符策,亡归京师,往来山中。诏书追求,复故爵土,赐车马、衣物,遣还国。
孙程被改封为宜城侯。他到封国以后,怨恨不满,将印信和符策都退还朝廷,擅自逃归京都洛阳,往来于山中。顺帝下诏搜寻孙程,找到以后,恢复他原来的封爵和食邑,赏赐车马和衣物,遣送他回到封国。
'14'冬,十月,丁亥,司空陶敦免。
'14'冬季,十月丁亥(初九),将司空陶敦免官。
'15'朔方以西,障塞多坏,鲜卑因此数侵南匈奴;单于忧恐,上书乞修复障塞。庚寅,诏:“黎阳营兵出屯中山北界;令缘边郡增置步兵,列屯塞下,教习战射。”
'15'朔方郡以西,障塞多已损坏,鲜卑因此不断侵犯南匈奴,单于忧愁恐惧,上书朝廷,请求修复障塞。庚寅(十二日),顺帝下诏:“征调黎阳营兵到中山北界驻防。令沿边各郡增设步兵,分布驻扎在各边塞,进行军事训练。”
'16'以廷尉张皓为司空。
'16'擢升廷尉张皓为司空。
'17'班勇更立车师后部故王子加特奴为王。勇又使别校诛斩东且弥王,亦更立其种人为王;于是车师六国悉平。
'17'班勇改立车师后王国前任国王的儿子加特奴为王。又派遣部将斩杀东且弥王,并另立其本族人为王。于是,车师等西域六国,全都归附汉朝。
勇遂发诸国兵击匈奴,呼衍王亡走,其众二万余人皆降。生得单于从兄,勇使加特奴手斩之,以结车师、匈奴之隙。北单于自将万余骑入后部,至金且谷;勇使假司马曹俊救之,单于引去,俊追斩其贵人骨都侯。于是呼衍王遂徙居枯梧河上,是后车师无复虏迹。
班勇于是征发西域各国的军队,进击匈奴,呼衍王逃走,其部众二万余人全都投降。单于的堂兄被活捉,班勇让加特奴亲手将他斩杀,以此结下车师和匈奴之间的仇恨。于是,北单于亲自率领一万余骑兵攻打车师后王国,抵金且谷。班勇派遣假司马曹俊前去救援,单于率军后撤,曹俊追击,并斩杀其贵人骨都侯。于是,呼衍王迁到枯梧河畔居住,车师此后不再有匈奴的足迹。
'1'春,正月,中郎将张国以南单于兵击鲜卑其至,破之。
'1'春季,正月,中郎将张国率领南单于军队进击鲜卑首领其至,将其击破。
'2'二月,辽东鲜卑寇辽东玄菟;乌桓校尉耿晔发缘边诸郡兵及乌桓出塞击之,斩获甚众;鲜卑三万人诣辽东降。
'2'二月,辽东鲜卑攻打辽东玄菟,乌桓校尉耿晔征发沿边各郡郡兵和乌桓的军队出塞讨伐,斩杀和俘虏甚多,鲜卑三万人到辽东郡投降。
'3'三月,旱。
'3'三月,发生旱灾。
'4'初,帝母李氏瘗在雒阳北,帝初不知;至是,左右白之,帝乃发哀,亲到瘗所,更以礼殡。六月,乙酉,追谥为恭愍皇后,葬于恭陵之北。
'4'当初,顺帝的母亲李氏埋葬在洛阳城北,顺帝先前不知道。直到现在,顺帝身边的人才将此事禀报。于是,顺帝为母亲发丧举哀,亲自到埋葬的地方,改以皇后的礼仪殡殓。六月乙酉(十一日),追谥为恭愍皇后,埋葬在恭陵的北面。
'5'西域城郭诸国皆服于汉,唯焉耆王元孟未降,班勇奏请攻之。于是遣敦煌太守张朗将河西四郡兵三千人配勇,因发诸国兵四万余人分为两道击之,勇从南道,朗从北道,约期俱至焉耆。而朗先有罪,欲徼功自赎,遂先期至爵离关,遣司马将兵前战,获首虏二千余人,元孟惧诛,逆遣使乞降,张朗径入焉耆,受降而还。朗得免诛,勇以后期徵,下狱,免。
'5'西域所有的城邦国家都已归服汉朝,只有焉耆王元孟未投降。班勇上奏朝廷,请求出兵讨伐。于是,朝廷派敦煌太守张朗率河西四郡之兵三千人,配合班勇。班勇便征发西域各国之兵,共四万余人,分两路进击焉耆。班勇从南道,张朗从北道,约定日期,到焉耆城下会师。而张朗因先前有罪,急于求功,为自己赎罪,就赶在约定日期之前,抵达爵离关,并派遣司马率军提前进攻,斩首二千余人,元孟害怕被杀,于是派使者请求投降。张朗便直接进入焉耆城,受降而回。结果,张朗得以免除诛杀,而班勇因迟到而被征回京都洛阳,下狱,免官。
'6'秋,七月,甲戌朔,日有食之。
'6'秋季,七月甲戌朔(初一),出现日食。
'7'壬午,太尉朱宠、司徒朱伥免。庚子,以太常刘光为太尉、录尚书事,光禄勋汝南许敬为司徒。光,矩之弟也。敬仕于和、安之间,当窦、邓、阎氏之盛,无所屈桡;三家既败,士大夫多染污者,独无谤言及于敬,当世以此贵之。
'7'壬午(初九),太尉朱宠和司徒朱伥,都被免官。庚子(二十七日),擢升太常刘光为主尉,主管尚书事务,将光禄勋、汝南郡人许敬任命为司徒。刘光是刘矩的弟弟。许敬曾在和帝与安帝时期作官,当窦、邓、阎氏权势鼎盛之时,他也无所畏缩和屈服。待三家垮台后,许多居官在位的人,都沾有污点,唯独许敬没有遭到非议。因此,当时人都很敬佩他。
'8'初,南阳樊英,少有学行,名著海内,隐于壶山之阳,州郡前后礼请,不应;公卿举贤良、方正、有道,皆不行;安帝赐策书征之,不赴。是岁,帝复以策书、玄,备礼征英,英固辞疾笃。诏切责郡县,驾载上道。英不得已,到京,称疾不肯起;强舆入殿,犹不能屈。帝使出就太医养疾,月致羊酒。其后帝乃为英设坛,令公车令导,尚书奉引,赐几、杖,待以师傅之礼,延问得失,拜五官中郎将。数月,英称疾笃;诏以为光禄大夫,赐告归,令在所送谷,以岁时致牛酒。英辞位不受,有诏譬旨,勿听。
'8'当初,南阳郡人樊英,从小学问、品行兼优,闻名天下,隐居在壶山南麓,州郡官府曾先后多次征聘他出来当官,他不应命。朝廷公卿大臣荐举他为贤良、方正、有道,他都不肯动身。安帝赐策书征召,他还是不去。同年,安帝又用策书和黑色的缯帛,非常礼敬地征召樊英,而他以病重为理由坚决推辞。诏书严厉谴责州郡官府办事不得力,于是州郡官府把樊英抬到车上上路。樊英不得已,来到京都洛阳。到洛阳后,樊英又称病不肯起床,于是,用轿子强行将他抬进宫殿,但他还是不肯屈从。安帝让他出去,到太医处养病,每月送给羊和酒。其后,安帝又特地为樊英设立讲坛,命公车令在前面引路,尚书陪同,赏赐小桌和手杖,用尊敬老师的礼节来对待他,询问朝廷大政的得失,将他任命为五官中郎将。数月之后,樊英又声称病重,安帝下诏,将他任命为光禄大夫,准许回家养病,令当地官府送谷米,每年四季送给牛和酒。樊英请求辞去职位,有诏书晓告皇帝旨意,不予批准。
英初被诏命,众皆以为必不降志。南郡王逸素与英善,因与其书,多引古譬谕,劝使就聘。英顺逸议而至;及后应对无奇谋深策,谈者以为失望。河南张楷与英惧征,谓英曰:“天下有二道,出与处也。吾前以子之出,能辅是君也,济斯民也。而子始以不訾之身怒万乘之主,及其享受爵禄,又不闻匡救之术,进退无所据矣。”
樊英刚接到诏书时,大家都认为,他一定不会贬抑自己的志气,而去应命。南郡人王逸平素和樊英很要好,因而特地写信给他,引用了许多古人的事进行比喻,劝他接受朝廷的征召。于是,樊英听从了王逸的建议,而前往洛阳。可是,后来他在应对皇帝的提问时,没有什么奇谋远策,大家都很失望。河南人张楷和樊英同时接受征聘,他对樊英说:“天下只有两条路,即出仕和隐退。我先前认为,如果你应召出仕,一定会辅佐君王,拯救百姓。而你开始时以贵重之极的生命,去激怒君王,等到享受爵禄之后,却又听不到你有扶正补救的方法,这是进退没有依据。”
臣光曰:古之君子,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隐非君子之所欲也。人莫已知而道不得行,群邪共处而害将及身,故深藏以避之。王者举逸民,扬仄陋,固为其有益于国家,非以徇世俗之耳目也。是故有道德足以尊主,智能足以庇民,被褐怀玉,深藏不市,则王者当尽礼而致之,屈已以访之,克已以从之,然后能利泽施于四表,功烈格于上下。盖取其道不取其人,务其实不务其名也。
臣司马光曰:古代的正人君子,当国家政治清明时,他就出来做官,国家政治暴虐时,他就隐退为民。隐退为民,本来不是正人君子所愿意的。但他们深知,没有人真正了解自己,则正道不能得到推行,而和一群奸佞之辈共事,终将伤害自己,所以,才隐藏自己的才能,远远躲开。圣明的君王之所以选用避世隐居的逸民和提拔出身卑微的人,原本是因为他们对国家有益,并不是以此来迎合世俗的视听。所以,在道德上足以使君主尊敬,在智慧和才能上足以庇护百姓的人,就犹如身穿粗布衣而怀有美玉一样,深藏不售。而圣明的君王应该竭尽礼节,将他征聘到手;降低自己的身分,向他请教;克制自己,听从他的意见。然后,才能使恩泽普施于四方,功业留传千古。因为圣明的君王所用的是隐士逸民的治国方法,而不是隐士逸民本身,因此,必须注重实际效果,而不是徒求虚名。
其或礼备而不至,意勤而不起,则姑内自循省而不敢强致其人,曰:岂吾德之薄而不足慕乎?政之乱而不可辅乎?群小在朝而不敢进乎?诚心不至而忧其言之不用乎?何贤者之不我从也?苟其德已厚矣,政已治矣,群小远矣,诚心至矣,彼将扣阍而自售,又安有勤求而不至者哉!荀子曰:“耀蝉者,务在明其火,振其木而已;火不明,虽振其木,无益也。今人主有能明其德,则天下归之,若蝉之归明火也。”或者人主耻不能致,乃至诱之以高位,胁之以严刑。使彼诚君子邪,则位非所贪,刑非所畏,终不可得而致也;可致者,皆贪位畏刑之人也,乌足贵哉!
如果礼节很完备,情意很殷勤,而贤才仍不愿出来做官,则圣明的君王不应该采取强制手段,而应该冷静地深自反省:难道是我的品德太薄,而不值得他仰慕?政治太混乱使他无法辅佐?奸佞当权,使他不敢出来做官?我的诚意不够,使他忧虑自己的意见不会被采纳?为什么贤才不接受我的征聘?假如我的品德已厚,朝政已清明,奸佞已疏远,诚意已到,那么,贤才定将叩门求见而自荐,哪里会有再三征召而不肯应聘的!荀子说:“晚上燃火捕蝉,必须把火光照亮,再摇动树枝就行了。如果火光不亮,只摇树枝,也没有用处。而今,君王如能发扬厚德,则天下的人都会归心,犹如蝉去投奔亮光。”有些人主因贤才不应征聘而感到羞耻,于是,用高位来引诱他,用严刑峻法来威胁他。假如他是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则对高位一定不贪婪,对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