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萨利克血浆黑手-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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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欧开始拨达尼罗的电话号码,一边再次从烟灰缸里摸出他那支去了头的雪茄烟。可是他并没有点燃它,而只是把它在指间里滚来滚去。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响起了女话务员的声音:“您是想跟多托勒·毕安切蒂谈话吗?请等一等……”这话使利欧神清气爽。利欧的心愉快地跳动着。
“毕安切蒂。”
“哎呀,老朋友!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租一架飞机,飞到你那儿。飞向南方。”
“那你就这样办吧。”达尼罗愉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勉强,“马上去办吧。这样我们又能在一起喝上一杯。”
“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已经结婚了?”
“那还用说,我知道,我还收到了你的邀请。我还给你拍了一个电报,同时派人送给你50朵玫瑰。可是这儿的人不让我走。”
“你已成为一位重要的人物,达尼罗?”
“你也一样……你是知道的,我是怎样……不过最好你来时再说。”
在久别重逢给他们带来的最初的精神快感消逝之后,通常会出现停顿。这停顿的时间很长。
“那么,你听我说,达尼罗,发生了什么事?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利欧,你现在为一家国际上知名的报纸撰槁。你想象一下吧,你甚至能在我们这里的集市广场上买到《新信使报》。你对此有什么感想?”
利欧什么也没有说。
“我偶尔也买这份报纸,”达尼罗只好继续说,“昨天我也买了它。当然,这家报纸来得稍晚一些。报纸上以大字标题登出了你的那篇有关血浆丑闻的文章。那家公司……它叫什么名字?生物…血浆……”
“是的。”达尼罗为何吞吞吐吐地说?为什么多次出现停顿?
“当我读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利欧,你知道,我突然想起了许多事情。”
“所以你就给我打电话?”
“是的,或者,我该怎么说呢,打电话不过是一种小小的提示。没有其他的意思。的确没有……”
“告诉我,达尼罗,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能否说得更明确些?”
“一点提示,”达尼罗坚持说。“出于某种担忧的一点提示。也许是出于某种过分的担忧。不过,我们毕竟是朋友……”
“你快点说出来吧!”
“你记得我们当时在达豪医院为你治好骨折的事吧?”
骨折?他怎么不记得呢!贝特拉姆的酒会!那是一个开怀畅饮的酒会,因为维利·贝特拉姆认为,他的职业是音乐代理商,他有义务举办这样的酒会。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还是在和维拉结婚之前。维拉虽然早就答应嫁给他,可是他认为当时和她结婚并不现实,几乎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所以后来他在斯塔恩贝克湖畔的那家私人公园里遇到了倒霉的事,作为对他的一种应得的处分,某位姑娘——他甚至想不起她的名字——在烤架上烤东西的时候,朝他的头上扔了点东西——对了,一只小面包!他去追她,不小心绊了一下,跌倒在一堵矮墙上,顿时全身疼痛。脸和双手碰在玫瑰丛上。可是最糟糕的是胫骨受伤。当时他呆呆地坐在地上,醉醇醇的,伤口还出血。当别人取笑他的时候,他还试图咧嘴傻笑。
对于这种情况,当时能给予急救的只有在达豪医院工作的达尼罗·毕安切蒂博士。达尼罗是位乐于助人的外科医生。这次,他也显得很热心,他派了一部救护车,剩下的只是按老规程办事:麻醉——由于血液里有太多的酒精,麻醉有些困难——骨头给接好了。达尼罗自己把那位病人送回家,过了不久,利欧又能去达豪医院,以便让人拆去腿上的金属护板。胫骨完全治好了。毫无问题。没有困难。只留下一点疤痕。他几乎把此事忘掉了……
“达尼罗,听着,那不过是非常无关紧要的事!”
“当然,那只是一种无危险性的骨折。只是……”
“只是什么?”
“我们当时给你注射的血浆……”达尼罗说。
“血浆?”听到这个词,利欧就激动起来,从背脊到后脑勺开始发热。激动过后,他感到一阵痛苦,像是被上千根冰冷的针刺着一样。“血浆,达尼罗!我不明白……”
可是他已经明白了!
“你为什么要提血浆?”这次他喊了起来。“我当时根本没有出血。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不错,你当时并没有出血。不过,如你所知,当时给你做手术的是许贝克。在整形外科里,许贝克绝对是位最强的人。问题可能在别的方面,在这种情况下,许贝克总是给病人注射血浆。他认为注射血浆是一种使骨头迅速再生的最时髦的方法。在这方面,他的确也是对的。FFP制剂……”
“这又是什么?”
“刚刚冰冻的血浆。它有一种强烈的杀菌和再生作用。所以它能缩短痊愈的时间,你明白吗?”
他是否明白和明白些什么,这全然无关紧要。他的胃早已收缩,仿佛有一只拳头紧握着它。利欧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不!这是他所能想象到的一切,可是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自己内心里发出的轻微的声音:血浆终于到处被使用。血浆被送到世界各地成千上万的医院里……所以,你用不着歇斯底里的,年轻人!该死的,你要冷静下来。
“……所以我们就在夜里派了一个急使去马克斯…路德维希医院的值班室。如你所知,马克斯…路德维希医院就在附近。”
“派一个急使去马克斯…路德维希医院?这到底为什么?”
“我刚才对你说过,利欧,许贝克想要血浆。马克斯…路德维希医院的血浆能帮助他摆脱困境。派去的人马上回来了。”
“还有呢?”
电话机像死了一样。
“还有呢?!”利欧叫了起来。“说吧,继续说吧,达尼罗!”
“我亲自收下那袋血浆。所以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家公司的名字。”
“那名字,达尼罗?是不是……”
“是的,利欧,”只是他的声音太弱,以致利欧几乎不明白他的意思。“是的,这是一袋生物…血浆公司生产的血浆。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
“你们发疯啦!”
“利欧,我可以想象你是多么激动。我也考虑了好久,是否要把这消息告诉你。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生物…血浆公司确实提供了成千上万绝对可靠的制剂……”
“那袋血浆的号码,”利欧轻声地说。“达尼罗,那袋血浆的号码是什么?是不是那个以12000开始的号码?”
“像莱斯纳尔的情况一样?”达尼罗的确仔细地读过利欧所写的那篇文章。“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这期间毕竟过了好多时间。4年,利欧,你想想吧……”
利欧吃力地呼吸,试图重新控制他的思想和呼吸节奏。的确,达尼罗是对的。大量的血浆已被提供给用户。在伯恩哈根工厂消过毒的世界里,那些精致和因镀了铬而闪闪发光的涡轮机曾经装满数十万只血浆袋……幸福和死亡就像是抽彩票一样,完全是碰运气的事!为什么偏偏是他该抽到那倒霉的数字呢?
“听我说,利欧,我的意见是,冷静地对待这件事。完全凭理性。你的确用不着惊慌。尽管这样,要是你能控制住自己,那当然是好的,至少我是这样想的。你能答应我这点吗?”
利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到他的肺快要爆裂似的。
“我答应,达尼罗,”利欧轻声地说。“那么,谢谢……”
他这样说,因为他再也想不起其他的话。
然后,他把听筒挂回到电话机上,一边打量着它的塑料外壳,仿佛他从来还没有看到过电话机似的。
过了片刻,他站了起来,走向他的衣柜,以便取出大衣。可是衣柜里没有大衣,他把它放在家里了。他离开了编辑部,并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他还要写一篇文章。一篇关于一家名为生物…血浆的公司和关于一位名叫托马斯·恩格尔的先生的文章。这事也不重要。什么也不重要……
城市。街道。路德维希大街,任德林格城门,旧市区环形马路,再往下去是火车站,返回北方……
保持冷静,利欧,用不着惊慌失措。终于,他发现工学院的后面有一个电话间!他把车子开上人行道,尽管这时在下面50米远的地方有位女警察正把其他停错地方的车子的号码写进她的本子里,他也毫不在乎。他奔向电话间,拉开了门,费力地把那些该死的硬币投入计数器。他终于接通了对方的电话!
“诺沃提尼。”
“保尔?”利欧声音沙哑地说,“保尔,你曾经和他谈过话的那位医生,就是那位在马克斯…路德维希医院工作的医生,叫什么名字?”
“你现在怎么会想到这位医生?”
“他叫什么名字,保尔?”
“魏斯曼。”
“保尔,请你帮我个忙,劳驾,请给他打个电话,请马上给他打电话!”
“还有什么?”
“向他打听一下那些该死的血浆袋。就是那些编号12000系列的血浆袋。你是知道的……问问他,是否当时,4年前,9月初,也有一袋血浆提供给了达豪医院。”
“听着,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出现了新的情况?”
新的情况?利欧想,同时感到心在收缩。“保尔,请打电话给魏斯曼。请马上打电话给他。我还会打电话给你的……”
他让车子停在人行道上。让他们把它记下吧,让他们把它拖走吧,他得跑步走了。他的确在跑。一辆辆的汽车从他的身旁嗖嗖而过。被风卷起的纸片迎面向他飘来,尘埃刺痛他的皮肤。
不知在什么地方,他瞧见了一家咖啡馆,便走了进去。这是一个相当长的、软管状的房间。就在前面,即门的右方,摆着三台像小箱子一样的游戏机,三个年轻人正弯腰在它们的上面玩。这几台游戏机不停地发出可玲声和嗡嗡声。此外,还有几张桌子,它们几乎全被姑娘们占用了。她们把书和大学的笔记本放在桌子上,低声地叙谈着。也许她们是工学院的女大学生。
利欧朝酒吧间的卖酒柜台走去,坐了下来,要了一杯凡塔牌果汁汽水。他喝了一口,随即把这杯果汁汽水推向一边,向那个站在柜台后面、衬衫开着的胖子要一杯贴红标签的威士忌酒。
那人只是摇了摇头。
“那么请您给我另外一种威士忌酒。来两杯。”
威士忌酒来了,利欧难于把酒杯举到嘴上。他的双手拼命地打颤。不,这已不再是打颤,这是来自他内心深处的某种激情,它使他的肉体、他的灵魂以及他自己猛烈震荡,以致他几乎无法把威士忌酒举到他的嘴边。他匆匆地放下酒杯,因为这时他发觉,那个胖子一边擦酒杯,一边斜着眼偷偷地看他。
他把报纸朝自己拉过来。可是报纸上的那些字母在跳跃。他迫使自己读一篇文章,可是他的大脑仿佛不管用了。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渐渐地不抖了,他终于冷静下来,可以喝威士忌酒了。他喝了半杯,剩下的那半杯他小口小口地喝着。
在酒吧柜台的尽头,放着一部电话机。他一再地朝那儿看去。最后他问酒吧间的主人:“您这儿有电话间吗?”
“有,在后面。在盥洗室旁边。”
利欧从凳子上爬下来,不稳地走了几步,此时,他感到那些姑娘的目光在追随他。当他关上电话间的门的时候,他感到双膝无力,倒在了那儿放着的凳子上。
上帝啊!可是他早就知道,对上帝是不能有太多的指望的。终于,他恢复了过来,可以拨诺沃提尼的电话号码了。
“是你吗?”警长不假思索地说,仿佛这个电话他已经等了很久,“利欧,是你吗?”
“保尔!你已经和魏斯曼谈过了吗?”
“刚刚谈过。我刚巧碰上了他。当我向他提出那些问题的时候,他有些感到意外。你知道……事情是这样的……也就是说,你知道,从原则上……”
他为何不继续往下说呢?“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用不着提这样的问题。利欧知道,而且突然和非常清楚地知道它的意思。于是,他又激动起来,感到有上千根冰冷的针刺入了背脊。他是否知道?刚好相反,他想。
“魏斯曼说,用不着大惊小怪。不过,他很想和你见面。他在医院里一直工作到下午6点,他准备见你。”
接着,保尔·诺沃提尼说:“利欧,别胡思乱想!不会有问题的。那样的事是根本不可能的。”
可是,艾滋病毒感染的事是可能发生的。
“魏斯曼说,其他病人的检验结果虽然还没有送来,可是他相信,他们全都健康,因为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要求见他。”
魏斯曼说……他到底会说些什么呢?可怜的保尔!他真是煞费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