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约柜-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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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我们的时候,一个军官命令哈戈斯下车,然后仔细地盘问他,还不断朝我们汽车的后座这边打手势,而此刻爱德和我正在尽最大努力,不使我们的样子引起怀疑。
我们交出了护照,那军官用手电筒把它们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突然,那军官好像一下子对我们失去了兴趣,走到下一辆车前,去找司机的麻烦。
哈戈斯回到了越野车里,〃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有什么问题吗?〃我神经质地问了一句。
〃没有,根本没有。〃这位TPLF军官回答说。他转身笑着对我说:〃别担心,他们不会再把爱德抓起来了。一切都顺利。咱们可以走了。〃
他用提格雷语对泰斯法耶说了句什么,后者高兴地松开手问,发动了引擎。后来,我们进入了埃塞俄比亚境内——不过还没有进入提格雷省。我知道,我们先要穿过〃厄立特里亚人民解放阵线〃(EPLF)控制的地区。EPLF也是反政府游击队,成立的时间比TPLF还要早,已经为争取厄立特里亚的独立战斗了将近30年,现在(即1991年),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接近达到这个目标了。我坐在车上,问哈戈斯这两个反政府组织之间的关系如何。
〃我们密切合作,〃他解释说,〃不过,EPLF是为创造一个独立的厄立特里亚国而战斗,而我们TPLF却并不寻求脱离埃塞俄比亚,只想在国内寻求建立民选的民主政府的可能性。〃
〃为此你们就必须推翻门格斯图吗?〃
〃当然,他和他的工人党是在我们国家实现自由的主要障碍。〃
我们的车子开了大约半个小时,其间我们根本没看见后面的车队。我们前方卡车的尾灯突然亮了,我们赶紧刹住了车,和车队一起停在了一个像是个宽阔山谷的地方,它四周都是低矮的小山。
〃我们为什么停车?〃我问哈戈斯。
〃我们在等后面的车队赶上来。我们还要去接ThLF的几个士兵,他们将和我们一起走,保卫车队。〃
哈戈斯没做更多解释便下了越野车,消失在黑暗里。爱德拿起照相机和手提闪光灯,也下了车。
过了一会儿,我也想到:最好还是下车去伸伸腿,观察一下四周。
我下了车,外面夜间的空气像天鹅绒一样,也很凉爽。我在离汽车很近的地方站了一会儿,仰望夜空。我看见了密布在天上的星星闪烁着微光,头顶上还有一弯新月。我只能隐约看见附近卡车的剪影,它们的前灯现在已经关掉了。我右边是一大片洋槐林,几乎消失在了幽暗的夜影里。再远一点的小山顶上有一块白色岩石,反射着微弱的白光。
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暗夜。此刻,我已经能越来越多地看到身旁发生的事情了。一群群的人面带凶相,全副武装,或者四处站着,或者蹲在地上低声交谈。我们在苏丹境内虽然没见他们有枪,可他们现在却好像全都带着自动武器。
我对此还算有几分理解。我在停着的卡车中间穿行,不一会儿就碰到了哈戈斯,他正和几名身穿迷彩服的TPLF士兵谈话。我走过去,吃惊地听到了AK47冲锋枪扳机发出的金属撞击声。我心想,我要被枪毙了,现在就要被枪毙了。
可是,哈戈斯却招呼我过去,还把我介绍给其他几个人。就连刚才的声音我也判断错了:原来,那是一个正在熟练地拆枪。擦枪的士兵发出的声响。我再次为自己心中那些自寻烦恼的恐惧感到羞愧。在动身做这次旅行以前的几个月里,这种恐惧感始终萦绕在我心头。我决心从此相信这些叛军——他们毕竟也奉命相信我。
我们过了好一阵才回到了公路上:我们后面的一辆卡车越过边境时轮胎被扎了,而我们认为保持车队完整是明智的,因此耽误了一些时间。但我们最终还是出发了,又向前开了大约两个小时。
后来(我想当时不会超过夜里11点钟),我们又停了下来。虽然我不能肯定,但我们似乎正在一块开阔地上。所有的车都排成了一队,并且都关闭了前灯。
〃今天夜里我们不往前走了!〃哈戈斯沉默了片刻,宣布说。
〃为什么不?〃我问。
〃附近有个可以隐蔽的地方,我们明天必须在那里呆一整天。下一个安全点离我们太远了,天亮以前赶不到。〃
说完,这位TPLF军官便抱着一支AK47冲锋枪,睡了。
在特瑟内吃早餐
我也睡了,但睡得很不安稳。我把脚和小腿伸到越野车敞开的侧窗外面。梦一直纠缠着我,我不停地辗转反侧。我就这样睡了几个小时,后来被一阵阵发动引擎的声音和柴油的烟雾唤醒了。
我们没有开出多远。车开了不到1000米,我们就见到了一片树林,其中的树木很高大,树叶茂密。整个车队都开进了这片树林,隐蔽起来。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人们拿出帆布防水布,搭在每一辆汽车上,包括我们的车。哈戈斯解释说:〃这是为了阻断反光,从天上几乎看不见我们,除非有什么闪亮的金属引起了那些米格飞机的注意。〃他又补充说,即使最仔细的伪装也不能完全确保我们的安全,〃有时候,飞行员会对这样的树林盲目轰炸扫射,以防万一树林里隐藏着救援卡车。〃
车队隐蔽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在清晨的灰白光线里,我可以看见三辆梅塞迪斯大卡车被熏黑和烧毁的残骸,像是给我们上了有益的一课。哈戈斯说:〃它们是几个星期以前被打中的。真是太不走运了。〃说完,他折断了一枝长满叶子的树枝,走到了我们身后的沙土平原上。在那里,泰斯法耶和另外几个司机正按照常规,清除地上纵横交错的轮胎印。
早上8点左右,全部隐蔽工作都完成了。哈戈斯向我们提议,到附近的厄立特里亚小镇特瑟内去。
〃那里有多远?〃我问道。
〃不远,要走大约一个小时吧。咱们会很安全,米格飞机只对价值高的目标感兴趣,例如卡车。他们通常不对开阔地上的小群人扫射。〃
〃他们空袭镇子吗?〃
〃有时他们看见镇子上有卡车或者有大群人聚集,就会对镇子发动空袭。特瑟内镇遭到过好几次轰炸。〃
我们沿着一条土路走,一路上很愉快。路两边是一丛丛低矮的灌木,颜色漂亮的小鸟在其中欢快地穿梭飞翔。我朝四周看去,发现我们正走在起伏的乡间野地上,我想我还看到了远方高山的朦胧轮廓。
特瑟内镇周围有一圈风化的花岗石小山,镇子就坐落在散落着石块的山谷里。它的街道大部分都没有铺石板,街上一辆车都没有,但到处都是人:这里有玩耍的孩子们;那边有个牵驴老妇,驴背上驮着沉重的东西;三个很吸引人的蒙脸少女,我们过去的时候,她们笑着跑开了;还有一大群带着武器的男人,他们微笑着,愉快地挥着手,向我们打招呼。
说实话,这小镇上非常混乱。大多数破烂的平顶房都残留着巷战的痕迹——墙上的弹孔张着嘴,房屋正面布满了机枪子弹的弹坑,石屋也坍塌了。我们右前方是个医院,已经完全被摧毁了。我们脚下到处都是数不清的弹壳,形成了一层闪闪发亮、叮当作响的地毯。
我问哈戈斯:〃这里出了什么事?〃
〃几年以前,政府好像打赢了战争,特瑟内是EPLF最后一批据点之一。其实,埃塞俄比亚政府军曾几次攻占了这个镇,可是EPLF总能把它夺回去。这里发生过许多许多次激战,非常残酷,非常血腥。不过,现在前线离这里已经很远了,这里很安宁——只是有时会遭到轰炸。〃
几分钟以后,哈戈斯把我们带进了一个小饭店,它大概只有排列在一个方形上院子四周的20个房间。一个用伪装同支起来的凉篷底下,有几群厄立特里亚人正坐在桌旁,一边喝咖啡,一边轻松地交谈着。一个女招待正来回穿梭,空气中充满了饭菜将熟的香味。
我感到这个小小的场景中有一种轻松自在的、林荫路般的气氛,和外面的破败形成了鲜明对照。显然,人总是能适应环境,无论环境何等严酷,人都能找到使生活变得可以忍受的办法。
哈戈斯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我们在桌边坐下来的时候,他对我说:〃他们不太富裕,但至少现在是自由自在的。情况也一天比一天好转了。〃
不久,哈戈斯的这句话便得到了证实:女招待为我们端来了早餐,包括煎蛋和六筒罐装荷兰啤酒。
〃他们到底是从哪儿弄到这些的呢?〃我急匆匆地问道,打开了第一罐啤酒。
〃EPLF去年从政府手中夺回马萨瓦港以后,厄立特里亚就有了啤酒。〃哈戈斯笑着解释说。他为自己开了一罐啤酒,然后一饮而尽,又说道:〃离开喀土穆以后,这要算是一种很大的奢侈了吧?〃
我们用这样的方式,和特瑟内镇的半数人口(他们目前都是聚到饭店里来看我们这些外国人的)一起喝啤酒、聊天,消磨了那天上午的大部分时光。中午,我们打开了爱德的短波收音机,收听来自海湾的日益使人忧心的消息。现在是1月14日,星期一,联合国规定伊拉克从科威特撤军的最后期限将在15日午夜到期。
后来我们睡了几个小时,在下午4点钟醒来。走到了外面,及时回到了车队,因为按照原定的时间,车队将在6点钟出发。
魔法与奇迹
当晚的旅途似乎没完没了,但实际上只走了11个小时。我们离开特瑟内镇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泰斯法耶设法把我们的车开到了他喜欢的那个位置,即车队的中部。然后,在我们已经熟悉的那种烟尘里,我们便开始了那段历史性的旅行,穿过埃塞俄比亚中央大断层西面的丘陵,然后开上前面的高原。
凌晨1点左右,我们停车给越野车加油。车上带的油桶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车在路面的辙沟里一路颠簸,使我浑身僵直痉挛;我还被擦伤了几处。我下了车,一边等着加完油,一边看着我们后面的卡车一辆辆地从面前开过,它们都开着前灯,不断发出踩刹车的噬噬声。
最后一辆卡车开过去并消失了,我深吸了一口气,仰望夜空,心里感激自己还算不错的运气,因为它已经把我带到了这里。后来我们又回到了公路上,在坑洼不平、布满辙沟的路面上继续艰难地前进,追赶前面的车队。
不久我才第一次意识到:我们的车正沿着一条U字形弯道爬上一个陡坡,那弯道仿佛悬在半空,穿过荒凉险峻的高原,然后再向上爬。我感到已经走过了很长的距离,并且地貌也在不断变换。
我知道,在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当中的某一刻,我们已经从厄立特里亚进入了提格雷省。虽然我的身体被撞得很疼,且一时无法恢复,但我还是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一种睡梦般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我在过去两年中遇到的所有事情,我在探寻中经历的奇特曲折,那些死巷绝路,那些发现的瞬间,仿佛融合成了一串完整的画面,依次出现在我眼前。
我马上就无比清晰地看到了一点:如果我仅仅是出于贪婪和野心才从事这项使我如此长期迷恋的研究,那它就只能算是一次毫无意义的可怜冒险。上帝的约柜被放在它那座幽暗的礼拜堂里。可能闪烁着古代黄金的光芒,但它的真正价值却井不在此。约柜是一件无价的考古珍宝,但这也不是它的真正价值。实际上,约柜上一切可以度量、计算、品评和估价的东西,其意义都最为微末。我的眼睛如果盯在这些东西上(而我心里知道我曾经如此),那么,我所犯下的大错便接近亵渎神圣了——不是亵渎这件正被我寻找的圣物,而是亵渎寻觅者;不是亵渎神圣的约柜,而是亵渎我自己。
既然这件圣物的真正价值并不在物质世界里,那它又在哪里呢?约柜神秘莫测,当然也令人痴迷,它支配了众多漫长世纪以来不同国家人们的想象,这是为什么呢?魔法和奇迹,灵感与希望——这些才是不朽的。因此,最好是牢牢抓住这些东西,而不去看重那些转瞬即逝的价值。即使是因追求某种高尚而一无所获,也强似暂时获得成功却日后感到羞愧。
孤独之路
黎明之前,我们来到了一个小镇上,那里没有一丝灯光,更沓无人迹。我们从头到脚都蒙着一层来自路上的尘垢微粒。
哈戈斯毫不怜惜地拍打着一扇关闭的屋门,终于把它打开了。接着,我们从越野车上卸下爱德的摄像器材和其他一些白天可能有用的行李,然后进了屋子。泰斯法耶则把越野车开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去了。
我们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半遮蔽、半敞开的农舍里,里面的人正在简陋的床铺上睡觉。幸好其中一些床铺是空的,爱德、哈戈斯和我很快就占上了三个铺位。于是,我把自己裹在一条毯子里,闭上眼睛,立刻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