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客栈4-包君满意-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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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姑娘您好,在下沈飞鹰,大风堂罗家的总管。」男人言简意赅,直接说明身分,对着满意微微颔首。「包姑娘伤势无恙吧?」
「多谢沈总管关心,满意已经不碍事了。」她红着脸回答,窘迫得抬不起头来,小手在裙上紧紧交握。
这个男人既然知道她受伤,八成也就知道,昨晚她是全身湿淋淋、衣衫不整的被铁索抱进来的。说不定,他还知道,是铁索亲自替她疗伤的……
呜呜,完蛋了,到底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啊?
她咬着粉唇,羞得无地自容,甚至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该冲出去,直接跳进大运河自尽算了。
「不碍事就好。」沈飞鹰倒是神色如常,看向一旁的铁索。「双桐城里的那处庄园,我已经安排妥当,包姑娘随时可以启程,去那里避居。」他气定神闲,说起任何事情来,都是条理分明。
听见这陌生男人的嘴里,提到了自个儿,她羞色未褪的小脸上,浮现了困惑,乌黑的大眼眨啊眨,先是看看沈飞鹰,接着又转而看向铁索。
怪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要去双桐城?
她记得双桐城在北方,离京城有将近千里之远,城内不但商事鼎盛,而且物阜民丰。她曾经听过不少关于双桐城的事,却从不曾涉足那座城。
在她困惑的注视下,铁索开了口,却没有看她。
「不用了。」
沈飞鹰挑眉。
「前几日,铁兄传信给我,不是要我瞒住无双姑娘,找个离京城较远的地方,安排包姑娘去避居一阵子?」他神色不变,就事论事的问。
「是。」
「铁兄是认为,我的安排不妥?」
「没有。」
两个男人一来一往的谈话,满意听在耳里,虽然默不作声,那双搁在裙上的小手,却是揪得愈来愈紧。
原来,铁索虽然受制于承诺,必须听命于龙无双,却也不是没个限度。事关终身大事,他决定另谋变通的办法,把她先送出京城,藏到某处去,让所有人都找不着,只要没了新娘,婚事就可以无限期的往后延。
要是那一晚,她没有逃出龙门客栈,这会儿或许就已经在沈飞鹰的安排下,远远的躲到双桐城去了。
满意思前想后,总算从两人的对话里,摸清了铁索的盘算。
这么说来,他也不愿意听任龙无双乱点鸳鸯,跟她成亲喽?这个抱了她、看了她、摸了她,甚至还吻过她的男人,原来并不想娶她……
他不想娶她他不想娶她他不想娶她他不想娶她他不想娶她他不想娶她……他不想娶她!
这一大串字,在她脑子里绕过来绕过去,绕得她喉头发酸;绕得她呼吸困难;绕得她胸口发紧,既难过又惆怅……
等等,惆怅?!
小脸陡然一愣,露出茫然的神色。
她双手搁上胸口,难以置信的品味那阵不但货真价实,还让她胸口微微发疼的惆怅。
为什么当她知道,铁索不同意这桩婚事时,她的心里会这么难过呢?知道他跟她站在同一阵线,都不愿意被赶鸭子上架,匆匆忙忙的送做堆,她应该要高兴才对啊!
可是,她偏偏就是高兴不起来,沮丧像是一颗大石头,重重压在她的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难解难理的情绪,像浪潮般淹没满意。她低垂着小脑袋,陷溺在困惑与沮丧里,没有察觉到,有双黑眸始终睨望着她。
沈飞鹰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么,铁兄是认为——」
「我改变主意了。」铁索冷声回答,声调平板得不带情绪。
小脑袋垂得更低了。
改变主意?他不准备把她藏到双桐城了?是不是他觉得那儿太远,不想拎着她走一大段路,所以想要就近找个地方安顿她,快点把她扔下?
压在她胸口的石头,像是突然又变大了些。她喉头发涩,不知怎么的,竟觉得有些委屈,比爹爹当初要强逼着她去和番时难过。
蓦地,一只大手探来,握住她的手,吓得她猛然回过神来,强大的力道拉着她就往外走去。
「走。」
铁索只抛下这个字,就拉着她准备离开。
啊,他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快些出发、快些甩掉她吗?
满意咬着唇,努力咽下比劣酒还难下咽的沮丧,试着跟上铁索的脚步。但是他人高马大,腿又比她长得多,他跨一大步,她就要跑上好几步才跟得上,再加上她胸前有伤,这么一扯,伤口立刻就像火炙般疼了起来。
「啊,好疼!」她低喊一声。
身畔的高大身躯,倏地僵硬如石,疾步向前的脚步也瞬间停了。
黑眸盯着她略白的脸儿,眼里掠过一丝光芒,然后当他再举步时,步伐竟变得和缓许多,连她都能轻易跟上。
只是,才刚走到小楼门前,还没跨过门槛,满意像是想起什么,急忙抬起头来。
「啊,铁大侠,请等等,停一停——」她轻喊着,原本还不抱什么希望,却发现他还真的停下脚步,拧着浓眉,从上头俯视着她。「请铁大侠放手,我、我得跟沈总管道谢才行。」虽然心里沮丧,但是她可还没忘了礼数。
黑眸里闪过不耐,他下颚紧绷,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过了一会儿之后,大手松开箝制,他迳自往外走,在门外像尊门神似的站定,拧眉等着。
「谢谢沈总管收留,满意感念在心,不胜感激。」她转过身来,朝着小楼内的男人敛裙福身,诚心诚意的道谢。
「包姑娘多礼了。」沈飞鹰回答,眼里藏着一丝莞尔。「后会有期了,祝你们一路顺风。」
「多谢。」
把客套话都说完后,她才提着裙摆,转身跨着小步伐,乖乖跟了上去。才一出小楼,大手又探来,拉着她走下门廊、穿越过几道月洞门,毫不迟疑的往外头走去。
「铁大侠,你不用一直握着我的手,我不会再逃走了。」她一边走着,还试着扯了扯那只大手,小小声的说道。
既然她已经知道,他不愿意娶她,她哪里还需要逃走呢?再说,这会儿没有烈酒也没有迷药,他这么清醒,她就算真的要逃,也会马上被他用轻功逮回来,他实在不需要握着她的手不放啊!
铁索却置若罔闻,跨步继续往前走,甚至把她握得更紧。
「呃——那、那——铁大侠,请问,你要带我去哪里?」既然不能「脱手」,她只能无奈的换了个问题。
沉默。
「铁大侠?」
还是沉默。
「铁大侠,你听见了吗?」
黑眸朝她睨来,薄唇还是紧闭着。
她畏缩的眨了眨眼,总算知道他不是没听见,而是懒得回答。没了酒意催化,这个男人又恢复寡言,加上先前跟沈飞鹰的一番对话,他今天的「配额」似乎已经用完了。
得不到任何回答,满意终于死了心,闭上嘴不再吭声,迈着绣花小鞋,认命的跟着他,一路走出罗家的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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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庄园之后,他们上了马车,先到了劭阳城的码头,而后改换搭乘严家的商船,一路往北而行。
商船逆风而行,她被安置在最好的舱房里,每餐都由铁索亲自端来。他看顾极严,像个牢头似的,不许她离开视线。
三天两夜之后,商船靠岸,停泊在京城的码头外。
满意被拎下船,又被拎上马车,扔进车厢里,心里困惑又震惊,愈想愈觉得不对。
怪了,要是铁索想摆脱她,大可以把她留在劭阳城,藏在那处庄园里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带着她舟车劳顿,再回到京城?
唔,还是说,他觉得劭阳城不够隐蔽,决定奉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条金科玉律,把她藏在京城里头?
她坐在马车里头,蹙着弯细的柳眉,想了又想、猜了又猜,小脑袋都快冒出烟来了,却还是猜不出,铁索究竟是打算怎么做。他先前只说了改变主意,却又没说,改了之后打的是什么主意。
马蹄声哒哒的往前行,她坐在车厢里,心烦意乱得忘了瞧瞧窗外,直到马车停下来时,她才如梦初醒,伸手掀开垂帘,探头往外看去——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那十八扇镂着金银花鸟的雕花木门!
满意整个人都傻了。
龙门客栈!
不、会、吧!
他们又回来了?!
「铁、铁铁铁铁铁大侠,我们怎么又回来了?」她小脸煞白,声音发颤的问道,身子拚命往车厢里缩,就怕会被人瞧见。
铁索不言不语,深敛的黑眸里,闪着难解的光芒,大手一探,就像是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她抓了出来。
然后,他竟然抓着她,大刺刺的走进客栈大门!
「不要不要!我不要进去啊!啊——我不要……」她不断挣扎,绣花小鞋被拖着在地上滑行,到底还是不敌男人的力量,只能一路被拖进客栈里。
才一进门,她的心就直往下沉。
只见客栈里热闹无比,到处张灯结彩,贴满无数大红喜字,整个大厅被布置成华丽的喜堂,正中央的主位上,搁着祖宗牌位,两旁还有龙凤花烛。每张桌子旁都坐满客栈的常客,有的是寻常百姓、有的是达官显要,甚至连她的爹娘都到了!
软甜的嗓音,从二楼飘下来。
「总算回来了。」龙无双慢条斯理的走出特等席,轻笑一声。「我还以为商船迟了,正想派人去码头接人呢!」她横手一伸,丫鬟立刻端上玉琢的茶杯。
满意吓坏了,在众人的目光下,她颤抖着后退,又羞又怕的想躲到铁索的背后去,娘亲跟众丫鬟们却一拥而上,硬是把她拉出来。
「快点快点,再不换衣裳,可要误了时辰了!」敖凤仪指挥着丫鬟,把女儿往大厅后头推。「小翠,去把嫁衣从衣架上取下来,仔细别弄绉了。福儿,把凤冠准备好,动作快!」
紧握的大手跟小手,硬是被分开了,没了那粗糙热烫的大掌握着她,她心里更慌更害怕了,就算被娘亲愈推愈远,却仍频频回头,焦急的看着铁索。
呜呜,怎么会这样?他的「主意」呢?他不是要把她藏起来吗?他不是也不愿意成亲的吗?为什么还会带着她回来「自投罗网」?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啊?
「铁大侠……」她哀声叫唤,眼圈发红,快要哭出来了。
龙无双却笑着打断她。
「还铁大侠呢!该改口了,叫铁大哥吧!」她翘着纤白的兰指,揭起杯盖,轻刮杯中茶面。「喔,不不不,等会儿就该改叫夫君了!」
宾客们闻言纷纷大笑,在哄堂笑声中,满意被推着往前走。进入大厅后方厢房前,她还瞥见爹爹脸色铁青,僵坐在主位上,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一进入厢房,娘亲跟丫鬟们就围着她,七手八脚的忙着。
「娘,我——」满意试图要说话。
「好好好好,娘都知道娘都知道。来,小燕,快替小姐把衣裳脱了!」
「娘,我——」
「娘都知道娘都知道。小翠,嫁衣呢?还不快点拿来!」敖凤仪扬声喊道,眼尖的瞧见,女儿裸露在绣兜外的肌肤,有着不少伤口,脸色瞬间有些变了。「你受伤了?怎么伤着的?」她急急凑上前去,确定伤口很浅,也被妥善处理过,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被人口贩子拐走时,在船上受的伤。」她小声回答,外裳已经被剥光,光润的娇躯上,只剩下绣兜跟薄薄的绸裤。「是铁大侠追上来,才救了我。」她双手遮着胸前的柔软贲起,粉脸烧烫。
敖凤仪眯起眼睛,端详着女儿的表情。
「也是铁大侠替你疗伤的?」
没办法对娘亲说谎,满意只能再度点头,小脸上的酡红更艳了,忍不住回想起,铁索帮她疗伤时的种种。
丫鬟们把握机会,先替她穿上贴身的白绸单衣,然后再穿上精致的嫁衣。直到她们拿着霞帔要往她身上套时,她才回过神来,拚命摇着小脑袋,挣扎着不肯就范。
「娘,不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