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旧梦:山河永寂 作者: 一寒呵-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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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声,他继续说,“你们活在那已经死亡的唐朝盛世里不能清醒,你们以为自己是这场美梦的主宰者。”
他笑得更加放肆,仿佛是终于打碎了旁人痴迷的梦魇般得意。
手攀上李从嘉的颈,他还是不挣扎,好像从一开始他就把所有都放弃,所以无谓的让赵匡胤愤恨。
“李从嘉。”他唤他的名字,一字一顿得语气异常严肃。“你也在做梦!事实已经证明,断弦难续。你和李弘冀,谁都不再是无忧无虑能够流风响泉的人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的,却突然噤声,放佛听见了什么动静,李从嘉想要抬起身来,被赵匡胤按下,也就作罢,几乎躺在了软榻上。
赵匡胤半晌无声,忽又看着他一笑,“你以为你什么都放下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放下的前提是你还想知道,李弘冀会不会真的杀了你。”
李从嘉垂下眼帘,“我没有怀疑过他的野心,我只是想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跟琴弦。他若真的懂我,便知我无意与他相争。”
赵匡胤直直地盯着他看,李从嘉还是有些难过,他也不是神,终究还是在乎。微微皱起的眉让他突然不知如何是好,“你……。你已经输了。”
“你也输了。从你告诉我你的故事开始。”笑得有些高兴,“你会为了自己的前途性命杀人,可是你也还是在乎弟弟。所以你也有情。”
天色黑了下来。
街市上开始点起灯。
第九章 笙歌醉梦间
室内的光线已经近乎幽暗,他的手还在他颈上。感觉到他的喉一动,消瘦的轮廓清晰不过。
李从嘉随意地侧过头,瞥见窗外的一天色,突然意识到自己要等的人,终究是没有来,他闭上眼睛。
“李弘冀还是没有来。”淡淡的口气,说得轻巧,赵匡胤不奇怪,很明显,他的确是在等太子。
再睁开,不过还是一片烟火尘世。而眼前的人,剑眉上挑,逆光里看不清他的眼神,李从嘉起身推开他,赵匡胤手上还是没有真的使上什么力气,他离开软榻。
走过去倒一杯酒,刚要喝,却又回身看看那坐在软榻上的赵匡胤,说,“你醉了。”
赵匡胤不置可否,回他,“再喝,你也要醉了。”
第一次,看见李从嘉也笑得开怀,
笑声很大,抬手挥袖举杯邀他,“不如一醉?”那神态恍若终于放下了什么重压,彻彻底底无所顾忌举杯而饮,
第一次见他少了些儒雅的气质,有些狂放,一口下肚,又满上一杯。
是不同往常的李从嘉。
再一次的,将其称之为蛊惑。
赵匡胤同样起身,一手提起那酒壶另一手揽住李从嘉的腰使力一带,他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赵匡胤带起,
都是疯了么。
赵匡胤携他穿窗而出,两个人竟然直直地飞上这高楼顶端,坐于瓦檐之上。
李从嘉看清周身所处的位置后,竟然也不惊讶,低首看自己手中的酒杯,一滴未洒。
笑得更加快慰,“果然是好工夫。”
就着还半靠在赵匡胤身上的姿态,仰头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赵匡胤也笑起来,为他再倒满。
看他堪堪送入唇边,
却猛地抢过来,手指再次攀上他的腕子,一使力,倒入自己口中。
李从嘉收回手,“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却只换来一笑。
笙鼎楼的最高点,飞檐之侧,一袭玄衣,一袭天水碧。对饮而欢。楼下是遥远的街市,车马依旧不绝,有人在为了一摊过了时候的蔬果摇头,还有些不知谁家的妙龄女子正三五成群挤在那脂粉的摊子前,
当然也有重重花柳后的阴影,
秘密随处都有。
红衣的女子,坐一顶不起眼的软轿向太子府去。
抬望眼,向更天边看,还有连绵的山映着金顶的皇宫又是一夜辉煌。
剪影描宫墙纷扰。
四下灯火,
可惜无人有幸得见,这一抬首的惊鸿。
有人笑得那绝世的衣裳黯然失色。
只有他一人,只有赵匡胤一人。
这天地都远了。
喝得面霞绯红,不是易醉的人。可是今天,李从嘉竟觉得自己很快变有了些醉意。
把玩着杯子,他低声开口,还是要将那一首曲唱完,
“转烛飘篷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待月池台空逝水,萌花楼阁谩斜晖,”
那一句天教心愿与身违,身旁的赵匡胤轻轻地长叹了一声,他想要打断他,却被李从嘉阻止,只见浅碧色的衣衫晃动,他想要站起来。
高高的屋顶上可有着不一般的坡度,何况还是微醺之下,赵匡胤一把扶住他,他执意要唱完,
登临不惜更沾衣。
赵匡胤与他身后听着,看他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张开双臂,风于身侧而过,冗繁的袍子上下飞扬,还有那一头发丝,漫天飞舞。
甚至能够,
掩住皇宫的金碧辉煌。视野里满满都是那抹淡得要褪去了的碧色,紫檀香气被风撩起萦绕不去。一切的一切惹得赵匡胤第一次心乱如麻。
御风谁与上?
那出尘绝世的人突然回首看向他,
风中的姿态恍若站了几千年,
不过只为这一顾。
一顾足矣。
李从嘉又转过身去背对他一步一步向前,缓缓地已经走到了屋顶的边缘处,赵匡胤愣愣地看他,起初还未反应过来,直到惊起的时候,才发现那碧色的袍子已经遥遥欲坠,看不清楚什么表情,只是他危险之中还能够让他折服。
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赵匡胤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时候心里响起这样的疑问。
就连这坠下的身姿,都让人无可奈何得只能赞叹。
高楼之上,他一步迈出去,紧接着就被人紧紧拦住腰,空中的速度让两个人都有些晕眩,只不过,李从嘉笑得畅快,赵匡胤看他,“你真的疯了。”
“下来救我,你也疯了。”
赵匡胤抓紧他,腿在楼侧的柱子上借力,下坠的势头减缓了许多,“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救你,我该看着你自己坠下去,倒省得我费心。”
“你一定会下来。”李从嘉丝毫不怕,施施然看着脚下越来越近的地面毫不惊慌。
水中的那杯酒点滴未洒,他牵起一丝赞赏,“果然好工夫。”仰首将那一杯饮尽。感觉到赵匡胤手上的力道陡然增加了几分,笑得开怀。
为了怕引路人好奇,赵匡胤带他往一旁不起眼的角落里去,两个人恰好落于树后,
正好看到楼下的一片喧嚣,
有一队不知谁府里的人提着灯满街的搜寻,
最终是进了笙鼎楼。
楼里的掌柜恭恭敬敬地迎了为首的飘篷上顶层的雅间,却未见一人。众人错愕,却不知安定公去向。
“许是自行走了也说不定,安定公吩咐了今日不许任何人打扰,所以我等未曾出来候着。只见到两位客人,都是引到了这里。”
飘篷无法,只得带了府里的人继续出去寻,安定公订好了戌时的宴,人却迟迟未归,连那请的赵公子都不知去向,又惹得夫人着急。
叹口气,吩咐下去还要好好地找。
看着自己府中的一行人穿街过巷,李从嘉也不着急。“我倒是才想起戌时本该回去的。”举起手扔掉那价值千金的牡丹杯,挥挥衣袖转身先往回府的小路走。“回去吧。”赵匡胤随后跟上。
李从嘉走出了很远的一段距离,回过头去望笙鼎楼,他还是不肯来。
不是不难过的。只是已经徒劳无用。
他若想,便一定去做,他若不想,任何人都牵念不得,
何况一根琴弦呢。
赵匡胤见他笑得自嘲,不动声色。
他没有告诉他,在他俯在他耳侧说话的时候,李弘冀是来过的。赵匡胤听见了脚步声,可是在李从嘉说完他若真的懂我,便知我无意与他相争之后,门外的人就离开了。
他不说,让这成为一个秘密。也是最后的一赌,李弘冀究竟会不会收回他那把染血的刀。李从嘉这根刺,会不会长成参天?
夜晚的金陵城别有一番风情,但却与软烟罗香轻歌曼舞不同,只因为有他。眼前的人投下依旧清瘦的影子,干干净净,却触目惊心。
怀里还残留着他们方才一起下落的温度,那一抹紫檀香。
你若成风。
多美的夜。
赵匡胤觉得这是他路过最美的一场风景。
突然又下起了细雨
第十章 金剑已沉埋
李弘冀回到府里。
独自立于窗边,神色异常凝重。六弟相邀于城中笙鼎楼,那绝佳的清幽场所。没有说所为何事,只是派人来带的口信,许久不见,他不是不想念的。
天水一色的人。怎么会忘记。
可是去和不去,李弘冀在心里思索了很久。他是下了决心的,为了他自幼所仰视的一切,皇位,权利,天下,男子汉大丈夫牺牲一些又如何呢。
所以,当他锋芒太甚,野心昭彰之后,终于惹得皇上盛怒,以仗责打并且狠狠地警告他要将齐王召回做储君。
李弘冀眼中的光决绝至极,他所处心积虑得到的一切怎么可以让他人染指,哪怕那人是他的亲叔叔。
他也要他死。
那时的金殿上,韩熙载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太子的野心已经让他丧失理智。七年的太子太傅,他还不知他的性子么?这一次,是真的要出事了。
果然,没过多久,
齐王薨。死状像是心疾发作,可是韩熙载派出人去调查,果真是死于一种奇毒。亏得李弘冀竟然勾结了北方的人,找来了这种不常见的毒。
花白了头发,韩熙载也曾经是充满抱负充满热情的年轻人。可是谁教生于乱世,天下未定,时间久了,被世事磨平了棱角才发现,原来活着的乐趣不一定非要争到什么。能够自在纵情歌舞也是一种幸事。
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不是谁都能真正的纵情。
他眼见得那个临帖写字的孩子心心念着一个国字,却走上了偏执的道路,还是心疼的。如果李弘冀能够等一等,这一隅南国早晚还不是他的么。
可惜。
李弘冀不懂得,他忘乎所以地沉浸在即将平坦的即位长路中不可停歇。齐王,安定公。他们若是消失,还有谁可一争?
他眼底满是迫切和欣喜。哪里还有那根弦。
偏偏今天还是鬼使神差地想要去看看。他不是不果决的人,只是独独为了今日。独自走去,不乘轿,还是犹豫的。
下过雨的天,远远地望见笙鼎楼。楼里的一切,他已经能够想得到,碧色袍子的人微笑不语,无论天地变色,只是那么浅淡的轮廓。他永远都是这样,十六岁的他还是如今的他。
变得是谁呢?无解。终究还是决定去看看李从嘉。
上楼的时候,李弘冀换上一副轻松神情,他还要面对那一目重瞳子,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
他决不能屈服于那所谓的帝王之相。绝不可以。
手都已经抬起,只差一个叩响的距离。心底还有那么一丝期待,已经很长的时间没有这样与李从嘉饮酒谈心了。哪怕明日天塌地陷,起码这一刻,他还是他的六弟。那一年流风响泉的六弟。
却只听见里面的人声音不大,但是异常清晰,“我只是想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根琴弦。”李弘冀的手默然垂下,里面的人还在说,“他若真的懂我,便知我无意与他相争。”
李弘冀转身下楼,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拳砸在窗棂上。
李弘冀第一次觉得是否做错了什么,可是这种莫名的负罪感让自己万分厌恶,一直说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未来都是为了天下。
他坚信这远目所及的三千里山河只有自己才能引领。一直活在一个不肯死去的梦境里。这梦做得灯火通明万朝来贺之际,却突然有人仅仅只是一抬腕,就能拂去几许繁华,空余一室紫檀灰烬。
皇上御赐的山河锦,穿在他身上当真风姿绝尘。百官恭贺,父皇眼底那分明的赞赏。谁又看见自己颓然而去。
我只是想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根琴弦。
我只是想知道……。
李弘冀一直刻意忘记过往,他只是强迫自己拔去这根碧色的刺。谁知道气力用尽,终究伤人伤及。
一把拉开门,冲着下人怒喊,“来人,把府里所有的人都叫来。”
早就没了日光,一府的人点着火把,因为还飘着细雨,只是很微弱的光亮,婢女提着纸灯把流风亭周边的湖围起来。
太子盛怒,谁也不知道原因,只是命令下去,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