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旧梦:山河永寂 作者: 一寒呵-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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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骨血至亲,竟然也不能牵绊住我。
那么还剩下什么。
所以他只能牢牢地锁紧他最后还能去反复检阅地一些蛛丝马迹,还能在自己能嗅见那紫檀香气的时候,尽力地不让它也付之一炬。
所以他将它和自己的剑放在一起。若是我亡,那便也须得折来你的风骨陪葬。
帐内的人微微地眯着眼,伸手摇晃,那镯子就借着烛光跳动。
这么重要的东西,赵匡胤也给了别人。甚至自己问起他也丝毫没些悔意,赵光义啊赵光义,你看,或许你大哥对你,也并不一定就真的视若性命般重要。
这消息要是告诉了你,会不会又哭出来?
他坐在椅上想象那年那孩子哭起来的模样,无奈而想念。
呆子,你一点也不好玩,可是我欠了你。
从你第一日为我敲第一声木鱼开始,我就欠了一世,这拖欠过于用心,以至于走了这么远,我们都还关在安东寺里。
今夜的长明灯,还会不会有人续上香油?
三更已到,风声呜咽。
帐外的人猛然惊起,帐内的人亦是握紧那木镯。这么晚了,大哥还没回来,本以为赵匡胤若是回来万一有些事情商量自己倒还不好脱身,如今看来是多虑了。
赵光义神色一如往常,起身走出大帐,守卫的两人见了他也并未奇怪,他开口吩咐一句,“若是大哥一会儿回来,告诉他光义等了许久,恐大哥与圣上军情繁多便先回自己帐中了。”
声音不大,却足够鼓后的人听得清楚。
他眼见得赵光义果真在三更时候离开大帐,心里怅然若失,尾随跟上。
他往自己刚才审问那传信人的隐僻山林里走。
赵匡胤也便随之跟上。
走了没有多远,却是要比明日的上阵还紧张,赵匡胤看着前方那人的影子快步隐入山林,心里突然有些茫然。
自己纵使知道了所有,能怎样?
真到了如此时候,赵匡胤突然发现,李弘冀的勇气亦值得称赞,起码他的一个杀字,虽然站得不稳却终究还是写完了。
密林幽暗,三更鼓过。
今夜竟然无月,赵匡胤看着眼前人的身影并不停顿,直入林深毫不见得犹豫。若是还似当年幼童,自不会如此,那时的赵匡胤带着弟弟一起夜里溜出去抓蟋蟀时候,光义还总要抓紧自己的衣角,生怕差了分毫就被黑夜吞噬。
此时他看他的背影,明明就在眼前,却比过去的十几年都要不可触及。
许是深入到了密林中心。赵光义见得前方人影便停住步子,了无月光几乎近似目不能视,忽地前方的人燃起了火石,赵匡胤迅速隐遁至一旁树后远远观望。细微的火光跳动中可辨出等待那人的花白发丝。
“王将军?”
“你当真还是来了。”
“不来如何,光义该感激将军赐予一方容身之处。”他以背正对赵匡胤藏身的林木,一时神色难辨。
王饶哈哈笑出来,往前几步细细地打量着赵光义,“自称光义?果然是个缜密的人。”
赵光义却又同样回退三寸,“我便当真是赵光义,如此不正是将军所想。”
“可惜谁也没有见过他,当年我于先皇帐下第一次与赵匡胤相识时候,他便已经在四处打探胞弟的下落,可是数年未果,此时此刻你的出现是个最好的机会。”王饶说得不紧不慢,目光却紧缩住眼前的人。“不过,若按我所想,今时今日,全军便早应由我一人统帅,看样子,你也并没有达成我的期望。”
赵光义竟也没有什么慌乱紧张样子,身子站得很是轻松,“我依将军吩咐,赵匡胤并未怀疑过什么,他也当真和南国皇室有所牵连,一开始他确是有意接受李弘冀的笼络想自谋另一番天下,可惜后来他改变主意了,事情超出预想。”
第九十六章 枯木逢春只一瞬(中)
王饶手中的火光明灭,影影绰绰地映着他们两人之间的一小方天地,“我并不是指他竟然成功杀死李弘冀,纵使这叛国的帽子嫁祸不成,我一路派人密切追踪你们二人归朝的行踪,亲自安排好了前路,可算得颇费了一番心思上下处理好了巢湖中庙的一切,新任住持也确是将毒药给你。而你又因何故让他活至出征?”
赵光义摇摇头,心底一阵冷笑,“他是何等人物将军自当最为清晓,能令他不起疑心太过于不易,何况赵匡胤因南国机遇所致,与人相约却被负,他心里愤恼故此急急地渡江北上,远比预想要快到达巢湖中庙,庙里佛理未成一切的一切都过于不寻常,赵匡胤心内早有料想。”
“际遇?我不管什么际遇所致,总之你没有杀了他。”
“是,毒我找不到机会投下,若是妄自冒险,一旦有所失手恐连累更广。”
王饶原本面色越显严肃,如此听他说完露出些欣赏,也许只是为了安稳住赵光义,他一贯地笑出来,“也罢,诚然如此,若是你当真有了闪失,以他的性格,人若犯我,必当牵连出更多的事情。”他将火石换至左手,右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张小型羊皮地图递给赵光义,“打开。”
赵光义依言而行,凑上前借着光查看,竟是明日的阵型图。中心位置为圣上皇撵自不用说,而左侧的大军主帅位置以朱笔圈出。赵光义默不作声细细地看着,王饶很是笃定的口吻,“契丹的王爷早就进贡万千求一个出路,我自当给个面子,他日我若....”,暮年之人眼中锐气顿现,口气却愈发的低沉下来,很显然,王饶所图绝不止赵匡胤功高几欲除之后快而已,他竟是....
树后的赵匡胤不禁也有些惊讶,王饶当真是勾结四方,早就有了自立的心思。难怪前些日子明知自己擅离职守私下南方还带为遮掩,甚至为了笼络自己还将杀死李弘冀一事上报,为自己换得功劳顺利出征。王饶在此仗中绝不会善罢甘休,继南国之后,他竟然再一次通敌,此事非同小可。
王饶略一停,看看赵光义的面色,接着又说下去,“若是我日后成事,契丹愿意称臣。所以此行我便借刀杀人,以契丹人之手,助我除去赵匡胤这个眼前最大的威胁。”
“将军具体打算如何?”
王饶手指指向圈点之处,“明日我军左翼必会首战受挫,赵匡胤定会后退,我亦按兵不动不去延迟增援的时间,瓦桥关四周俱为平原唯有此洋淀坡之下地势走低,山林茂密,你只需想办法再败退途中将赵匡胤引至我勾画的洋淀坡,此处远离圣上驻军,契丹自当有弓箭手于林中暗处埋伏,乱箭齐发,赵匡胤的残兵败将纵使通天本事料他也插翅难飞。”
赵光义一直不出声细细地将那标画位置牢记于心。
待到王饶说完一番话,突然熄灭了火石,顿时四下昏暗无光,黑暗里蓦然两双彼此探测的眼睛。
扑簌簌振翅而出的飞鸟,嘶哑地鸣叫着被扰得在林上空盘旋不去。
一时气氛格外幽秘难测。
王饶收起羊皮图在黑暗中再次发问,却带了些深意,“赵光义做得可还习惯?”
“尚好,我亦不想半途而废。”
“很好,我便知没有选错人,他朝逐鹿天下,岂不远胜于老死安东。只不过,”停顿得恰如其分,而人早已走出三丈之外,王饶渐渐向着出林的方向走去,黑暗中全然看不清楚,只听得声音遥遥还能传来,“人年轻时候都会失误,只不过有人一错再错,有人从此得辩利弊,识时务者为俊杰。”
当然,此次赵光义决不能再错失机会。
林子四周安静下来。赵光义一个人在原地稍待,想着王饶刚走一会儿自己再行出去较为安全,脑子里正反复地摹画着那些线路,突然听见响动。
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赵光义很快反映过来,还有人在周围,此时万不可慌乱,他一动不动,直直地站于原地。心里却再反复思考会是何人,又将如何下场。
渐渐地却又听不见什么,叹口气,怕是自己心里有鬼,如此密林有鸟兽夜出当然不算稀奇事,竟然也被唬住。赵光义无奈地转身离开,同样往林外走。
回到驻地时候,赵光义直直地走向左军中央大帐,门外的士兵已经困乏,他问着大哥是否回来,得到了肯定答案,便也就坦然地进去。
帐子里正中的桌案前,赵匡胤正在卷起阵型图,见得他进来,“圣上对于明日异常看重,一直商量至深夜,本想早些回来。”手将那图折好放在一旁,抬眼对上赵光义的眼睛,两人的目光都格外沉静。“光义方才可是看过此图了?有何好的想法?”
赵光义面色并无异样,开口的内容却着实让赵匡胤意外,“看过,不但看过,还刚刚从王饶将军那里看到过。”
“你......”赵匡胤一时愣住。
“王饶深夜引我出去密林相商。”
赵匡胤眼光一闪,他原本几欲脱口而出,此时却又突然按捺下,声音很低,“光义,王饶找你所谓何事?”
赵光义在帐内慢慢地踱步,一五一十丝毫不差全盘说出,竟然真的毫无保留,亦无作他想,“便是如此,所以我将他所勾画之地牢记于心,现在就可标识给大哥。”他说完走过来直直地伸过手取过赵匡胤刚才进来时候刚刚看完的图,再一次将它打开提笔就要勾画。
明显,手迟迟地无从下笔。赵光义亦没有想到,如同赵匡胤也没有想过他会诚实相告一般,那阵型图上,自己想要勾画出的地方早已被朱红圈出,赵匡胤竟然已经知道了明日的诡计。
“大哥.......”
第九十七章 枯木逢春只一瞬(下)
赵匡胤见得他的样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一夜的神经终于暂时舒缓下来,他伸手拿过他的笔放下,“实不相瞒,大哥方才也在场,所以你所言字字无所遗漏,大哥全都听到了。”
赵光义将那图放于案上,“如若我刚才说了半分假话,大哥又当如何处置光义呢?”
两个人一时全都沉默。
赵匡胤缓缓地换下盔甲,那与剑一起的长形事物一起被取下安放在一旁。赵光义先开口,“大哥心内清楚万分,却又不问,其实说到底,还是不能完全信任光义。”他坐在一旁,“光义安东寺之时万不该受了那通敌小人的蛊惑。”
赵匡胤其实心中亦不知该作何答复,他方才先赵光义一步赶回来,没有想过他可能会全盘托出,却又无法直面如此来至赵光义的威胁。
若是平日,这还不是惯常的争夺,不过是因为他不一样,寻了这么久的弟弟,终究一日寻见了,却又想要自己的命。
如果这是那道碧色的人影,他一定便甘心地放弃。
怎么就又想起他了,赵匡胤自嘲地笑着摇头,转过身看光义,却见他目光沉稳,处变不惊,早已是自己能够为自己心意做主的人,“大哥没有怪你。这本是.....”赵光义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情的赵匡胤,原来那样气势十足的面上也会有犹豫无奈的神色,“本是各人的际遇,你也早就长大成人,不似当日,而大哥总以为你还是会怕黑握紧我衣角的孩子。”
这话亦是带些凄凉,说完赵匡胤自己都觉得好笑,只得摆摆手,罢了罢了,起身出去取坛酒进来,赵光义看着自己腕子上的镯子,你看见了么,你大哥也会有这般难过的时候。抬起头来却正对上赵匡胤一直带在身上的物事,并不只是剑,一时却又不好多问。
赵匡胤走过来,伸出手,一如往日,“今时今日起,你我之间绝不再有猜忌,击掌为誓!”赵光义伸出手去,彷佛自己这一掌,就真的能够让那个孩子放心。
一次,两次,我还是赵光义,可是我也不能保证,再有第三次,我究竟是谁。
两人执酒相商,明日之战,契丹人必将全力进攻赵匡胤的左军。“我不但要此仗赢,还要王饶的罪证。”赵光义颔首,理当如此,此时再不反击恐怕将来王饶必会再生其他事端,但是,王饶是云阶的爹爹,若是真的拿到了他通敌的罪证,恐怕.....死罪是一定的。赵光义突然想起那帕子,“大哥,那日那帕子上你可曾看清?”
“罢罢罢!王饶若不是被那帕子上的话乱了心神我自当他是战功卓越的将帅。如今你可也见到了...”他自顾自地轻蔑而不愿过多再谈论那帕子,只余下赵光义苦笑,无法,恐怕云阶姑娘一片芳心错付,明日更是难办。
定好了一切的计划,天色竟已微亮。
显德六年夏,周世宗英武,有平一天下之志,对契丹用兵。
军至北三关之瓦桥关,于关外平原迎敌契丹。
果不其然,此仗赵匡胤所领左翼军队于关下迎敌最多,瓦桥城关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