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旧梦:山河永寂 作者: 一寒呵-第1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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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不惜……断了这手足之情?”
赵光义微微侧了眼去,并不再看他,“……不惜!”
“你如何网罗这方党羽死心塌地?”赵匡胤转身去书案之后取出一物。
“大哥九五之尊早忘了旧日里的事情,王饶……一朝获罪,他亦是曾权霸一方的节度使,各方残存势力蠢蠢欲动,亦都是武将出身,大哥容了我这一时,即刻便是长成参天,如今光义思量,也并不一定就输了什么……”
那人手捧黄绸锦盒一只,“你不过便是想要这方沉金的座椅罢了!”手指轻拍那龙椅之背,“大哥备下这传位诏书,今日立誓藏于正殿金匾之后,日后必将由晋王赵光义继承大统。”
赵光义冷眼看着那传召锦盒,只见他推门命王继恩呈于前殿赵丞相之处,“大哥今日想来也是一番思量过的。”
那平日里从不容丝毫进犯更不要说威胁的人竟然就真的御书金匾,放于正殿匾额之后,他背对于赵光义,“我一直同当日一般,大哥与你本不该分开彼此,这江山原应日后交与你手……”长叹一声,“如此你可放心,放他出府。”
龙纹祥瑞门上缝隙间透进的昏惑光影打在赵匡胤面上,一半阴沉,另一半却是近乎遗憾。为什么……在他得到了一切之后,却发现他们都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
他想留住赵光义,可是他丢了他,终于寻见了,他却再也不是他。
他也想要好好地守住李从嘉,想看他微微一笑举腕倾城,想看他临风把酒,重瞳如魅,可是他却是被自己伤了一切,负着这万人的血仇挣扎无法。
重峦之巅,一掌之间,赵匡胤缓缓闭上眼目,他也还是有握不住的东西。
第三百零七章 几残尺素(下)
身后突然起了笑声,“一封百年后的御诏换一人命,大哥可是觉得如此光义就肯罢休?我若是今日解了他的毒让你救得了,你即刻反悔绞杀我等又有何难?”
赵匡胤闭着眼目,“我不会。”
“我要你今日传位!”
“赵光义!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在说些什么?我已经忍了你天大的罪责,你还想要如何?你莫不要恃宠而骄便以为什么都做得!”他骤然转身震怒之下直看向他,却明显觉得他看见自己动了气更是快慰,“大哥,你终于生气了……你还是舍不得对不对?你舍不得这权利天下,所以你舍得他……”
“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便是得寸进尺你能怎样!还请圣上赐臣一个犯上谋反的罪名吧!”他施施然站在那里无所畏惧,“入夜我不归府,你永生永世别想再见李从嘉!”
“你敢伤他分毫我定要你……”他一愣。
“大哥想如何?为了他杀了我?一命还一命么,骨血至亲抵不上一个李从嘉……还是大哥根本觉得他不如这江山重要?”
赵匡胤向着那龙椅而去,经过赵光义身侧之时,终于是冷了心。
“这天下……你一直想要?”他坐在上方便又是那方模样,好似等着赵光义回答了,他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便开口给他一个恩惠,赵光义忽然大了声音,“你不要总是这般口气!又想要拿些什么来施舍我?给我一道继位的诏书宽恕了我的野心……凭什么你总要给我恩惠!赵匡胤我今日就要你传位!这事再无商量余地,无需拖延,你应是不是!”
他有些失态地略略后退,却是死死盯着那龙椅之上的人不放,“你放不放?你好不容易得来的天下……和李从嘉,你选哪一样?”
赵匡胤经久不曾开口。
安静到了极致,两人分毫不差地步步不让,终于到了天崩地裂的时候,反倒是远没有自己想得悲壮凄怆,赵匡胤只是一切如常坐在上首,他是皇,他依旧是。
这一切让赵光义更加痛苦,“你选不选!”
那身明黄颜色终究是闭了眼睛去,“我选他。”
天光一黯。
这方晋王府的园中冷阁,两名守卫入房中终日看着李从嘉起卧,这银狐满身一世传奇未曾再开口说过一言,整整过去多半日,他只是坐在那里闭着眼目,似是睡着,又好似从来都是清醒。
你不要选。
仅此一次,赵匡胤,我求你。
不论是今生痴迷还是孽债错付,总之我认输,我求你。便狠得这一时之心,不要再顾忌他是你弟弟……
他忽地皱了眉,不知为何心下难过。
掩了口去微咳起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迷茫,他不知道怎么办好。他不在乎自己生死,但是太清楚赵匡胤……他不能想象那般扬眉笑望山川日月的人有朝一日拱手相让自己的一切,他也不能想象他此一路所有的辛苦遗憾以及毕生的愧疚都付诸流水。
他不知道赵匡胤伤心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他好似一直都忘了,赵匡胤也会受伤。
心乱了,乱得李从嘉开始害怕。四下里冷得他僵持在椅上动也动不了,手指间的温度让自己都觉得受不得,想起来那一日受降仪式之后赵匡胤忽地进了礼贤馆里。他甚至还记得那时候他身上的温度,越想越冷,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血都凝结了。
这简直要让人疯溃了的分毫时间,从来没有哪一日过得这般漫长。
第三百零八章 沉忧能伤人
桐树枯败。
赵光义大笑起来,“英雄折腰,我看他李从嘉帝王做不了,这蛊惑人心的本事却是谁也不及!”
“闭嘴!”
他兀自长笑不止,只觉得眼前这人可笑可悲,一世拼抢为了什么,到最后什么都不要,那不如从最初便不要这么辛苦,忽然想起云阶,心里一阵钝痛,“你选他……很好,今夜子时之前我必会带他进宫来,你当面传位,子时前我救他……”
“你当清楚,你若是不救李从嘉,我仍旧是可以杀了你。”赵匡胤的声音冷到了极致,一字一句扔给他听。赵光义果然是已经全然露出了本性,他竟然选在药效发作最后的时机再行进宫,一时半会都别想拖延,明明白白地逼他。
“我自然清晓利弊,无需你多言!”他听了这样的答案想要努力寻找到一丝安慰,却发现根本没有,隐隐地胃疼不断被自己忽略,却又因刻意地隐忍而极是难耐,他不得已死死捂住,最后一次向那龙椅上的人躬身行礼,“臣弟……告退。”
“子时之前,你务需让我见到李从嘉。”
御书房中静悄悄一场心魔交战。
王继恩遥遥看着晋王忽地出来了,便知道这事多半是成了,刚要凑上前去,却见他面色并不好,“王爷可是……”
“入夜之后,宫内一切你须得小心看顾,金匾后的诏书也切勿不得有了闪失。”
“是。”他止住了步子,看着晋王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人若是不逼一逼,果真是成不了事,王继恩细细地掸落了衣裳上边一丝浮尘,抬眼望望天色依旧阴沉难耐,“明朝恐怕就要……改天换日了。”叹息地望着那御书房中看了一眼,难怪日月齐隐,必不是什么祥瑞之兆啊。
皇后,死你一人,换得一位真正的天子,这总也算值了吧。鬼鬼祟祟笑得惬意,王继恩一切如常退去。
空荡荡的御书房,赵匡胤同样沉默无声一人独坐。
回首望望此一生如今想来竟然也忘了很多的细枝末节,人的记忆痊愈能力最是良好,经过了,便很快会忘却过程中的艰辛。
战乱,血光,烽烟,生生死死,那一年他仗剑离家,南北纵横,杯酒窥天下。
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他都记得他还有至亲未曾寻见,不能死,要为了那个孩子坚持下去。
后来树下一遇,是他今生今世都未曾想过的风景。
笑落三月春花,一身锦绣的衣裳,清浅得好似随时都能隐入风中。
他清楚地觉得自己想要,要控在手里,要天下,要他,要这些极致的一切。
李从嘉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无人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一日他空荡荡的眼色,素白的衣裳在宣德门前冷得毫无血色。赵匡胤毁了他的一切,不能再毁了他的爱憎。
所以他换。
远远地有宫人报时之音,“未时——”
他起身,最后一次掩上这御书房的门去向着寝殿寿元殿去,依旧是桐木夹道,却是枯了枝桠,也罢,这般光景哪还见得什么枝叶。
虽是临春,却终究也未曾迎得春到。也不知七夕时候,还能不能共你逍遥饮花下?
尾声章节:世事荒芜长孤独(一)
今夜皇宫大内静得不同往日,巨大的宫墙之下黑影森森,御街之外却是虹桥映波往来不绝的繁华都城,灯火上挑,热腾腾的元宵备好。
原该是同一方天下日月,却被这皇宫四方幽邃的气息暗了半边星光。
遥遥地有脚步之声。
漆木柱子凝结住的赤红色,平日的庄重,今夜忽地就成了不详。
为首一人玄青色的袍子领上饰有乌黑貂绒,宽大的袖口下翻手死死地扣着身后人的手腕,入了宫来,走得愈深愈显出了气力,丝毫不放,直教那人有些难耐。
“赵光义,我会随你去,你放开手。”他终于是开了口,那一目重瞳格外深重,绽开了的墨色,恰是内苑之中灯火熹微,影影绰绰一截浅浅的碧色从狐裘中露了痕迹。
他不答,依旧是举步向前,一前一后暗中对峙却不教旁人看出分毫。
“你又看不见,若是半途中出了什么差错,圣上可就不知多遗憾了……”说完仍旧是死死地握着他不松手,“王复说你这一日来食不下咽,刚饮了两杯茶就呕了一地出来,我当日让你看不见还真是帮了你的忙,不然你就能看见自己现在的凄惨样子……”
李从嘉的身体从北上之后就一直都在硬拖,气郁血滞,水土一朝天差地别,他根本是受不了汴京的气候,宫里温暖的养了一阵好不容易平息多了,却一夜之间全然又被打破。
茶水里都是腥甜气,王复回禀的时候也带了害怕,直言事情无论如何都需要尽快,否则这违命侯怕是再这么下去,不自伤也要耗不得了。
隐隐地瓦上声响。
“如今什么事情都做尽了,赵光义,你可有过丝毫的顾虑?”李从嘉今日声音都听得不好,低低地哑了去,自己心里更是不安定。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混乱过。
身前那人骤然停住,皇宫之中山石水榭之后更是幽暗难言,他深色的衣袍就要和那夜色融为一体,突地笑得诡异,“我为什么要顾虑?你也知道……我不是他的光义……我做回我自己有什么错!”那人幽幽地紫檀香气萦绕不散,听了他的话手间一动,却又让赵光义举手反折,“你最好听话些……不然我现下使力,折了你这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的腕子去……李从嘉,你若是眼盲身残,你还有什么可动摇人心的资格!”
那人反倒是丝毫不见愠恼,不动不惊,“纵使你今夜得逞,赵光义,这皇位也不是谁都能做得稳的!”
这话倒是赵光义心里一直有所犹豫的,那剑眉昂扬之人一日尚在,他便是一日不得安稳,可是……
他说不出来,一味地强行逼迫自己狠些,却仍旧是记得自己腹间的伤。
那个时侯,自己动了心念,却还没有真的如此明确地掀翻一切,赵匡胤躬亲探慰,以身试药,手足之情,心里的愧疚想尽办法试着去弥补。
李从嘉觉得那人有一瞬的凝滞,却终究是扣了自己向前走。
“这一步已经走出了,佛语亦有诳言,不是谁放下了就能寻得救度,李从嘉你不明白……你怎么能理解我过的日子……”
“为什么你不肯相信,其实如今是不是赵光义已经不重要了……你是他弟弟。”
一字一句都让他胃间抽疼,天气入了夜后愈发地寒冷起来,竟是不同往日的晴夜,云层厚重,赵光义抬眼望望,“今夜无星无月,难怪如此阴暗……”
王继恩突然从廊下转了出来,少见的严肃恭谨地模样,“圣上请晋王至寿元殿。备下夜饮之膳以待。”
说完突地靠近了赵光义,极小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不要饮酒。”
他冷笑,“寿元殿,这可是前朝不吉之所,当真是会选地方。”心里思量赵匡胤什么时候也用起了这般底下的伎俩,酒里下毒?
当他赵光义也是傻了么!
王继恩眼望着他扣着李从嘉一路而去,低低地开了口,“奴才在这边恭迎圣驾。”
李从嘉猛然回身转向那奴颜媚骨之人的所在,赵光义哈哈笑起,“怎么?惊讶?王继恩……早年也是王饶送进宫里的,他败在赵匡胤手上成不了事,那我就来替他们一族讨回个公道!”
“赵光义你早便是已经筹谋多时!”
“违命侯如今才看出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