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旧梦:山河永寂 作者: 一寒呵-第1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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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嘉听完低了头去,那眼上的绸带让流珠有些难过,“国主……”她仍是唤得他习惯了,话说了出去才惊起赵匡胤便在一旁,这方望过去他却也没什么不悦。
“惊蝉说得?”
“是。”
“那便是……那些药的问题?”
“……是。”流珠也是低了声音,“国主切勿怪罪国后,她亦是当真不知,绝无……”
“我自然知道,我当日怀疑过药,却也是想不出她为何害我,如今想来……都是无用了,知道又有何用……难怪宫破之时惊蝉起了愧疚,过来阻我……”
赵匡胤却是突然开了口,“她有没有说药里有什么问题?方子在哪里?”
“方子本身无碍,只是多了一味药,说是北方所生莨菪所致。”
李从嘉忽地想极了什么,口气带了嘲弄,“那日还曾不放心请晋王去探查那方子,我倒不想晋王也肯屈尊来我小小南国出家为僧。”
赵匡胤望过去,便仍旧是那番丝毫不以为意,好似说的都是别人的悲喜。
这话一出,两人之间的恩怨立时分明。
“圣上好筹谋,胞弟也肯舍出犯险,可是算准了我纵是知道也不得将他如何?”
“我那时气极,若非你几次负我我又怎会如此狠绝!”
“那圣上今日也当狠绝,罪臣眼目起因已经找到,便无需圣上挂怀,且放我归去,自顾生死。”
“朕不准!”蓦然起身。
流珠垂首侍立一侧,两人彼此对峙,谁也不曾开了口去。
第二百七十章 唯念君颜(下)
“国主……还有一事……”
“你说。”
“是……惊蝉所言……国主眼目之所以今日如此,全是……全是……”深吸了一口气,便是死了也罢,“全是圣上授意!”
她等着一旁的赵匡胤震怒赐她一死,亦或者是矢口否认,总之事情的真相无论如何都要见得天日,她绝不是贪生怕死便不敢明言之人,“国主,惊蝉此时已经是待罪之身,她没有必要再说谎。”
李从嘉面色不变。
赵匡胤竟然也没有立即发作,听了此话他缓缓踱了两步,忽地站在榻上端坐之人身前。
“李从嘉。是我的授意,我让晋王带去的方子,我想你再也看不见,想你今日如此。”他甚至丝毫不做顾虑,全盘认下,眼目死死盯着那覆着白绸的人。
“李从嘉,你信是不信?”
榻上之人半晌无言。
很久之后,开了口,“不信。”那声音从未曾变过,清淡得丝毫不见笃定却是闻之便全无转圜余地。
流珠震惊。
赵匡胤微微笑起,“我知你不信。所以我不做解释。”
流珠反倒是不知如何是好,“国主……”
“不要留着惊蝉。”李从嘉吩咐流珠,“晋王为人我也算得是清楚,他知道些事情,便以为这几句话就能伤我,可惜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是他想错了。”
他有些怅然,“惊蝉仍旧是忠心的……却也不怪她,人各有所忠此无对错,放她走吧。”
流珠应下,却是转向赵匡胤,“圣上可否准许流珠留下随侍国主?总要有个人在身边,国主如今眼目不好……”
李从嘉先开了口,“便留下吧。”赵匡胤竟是无法,“我去告知太医院莨菪之事。”转身出去。
入了夜去,宫里依旧不放违命侯出来,女英一人在高阁之上捧琴而立。
有些事情大致地也当清楚了,却也依旧是不敢去想。总之她此刻并不担心他有何性命之忧,那个人不会伤他。
遥遥地望过去,雪后的汴京在日光隐退之后规模不减,街巷深处灯火渐起,重影井然,是不同于金陵风情万千奢靡醉梦的另种气象,女英独立在那高阁之上,略略吸气闭上眼去。再也回不去了的气息,嗅不到那风里的飞花温润,如今全然是尘世间最简单而繁华的尘火气。
也是一样的百姓民居,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静下心来,远比想象中的仓皇落魄不同,只是因为你站在顶点,所以所有的悲喜被压抑到了极致之后再突然数倍地放大晕开来,女英微微拉紧外袍慢慢地动了手指。
很多年前的一只曲子了。
如今还能记得的,便也是自己了吧。
周府的庭院里,刚刚开始练指法的自己随着姐姐弹着一曲最清浅简单的小调,连些波折高低都听不出,却是很干净悠远的记忆。
那时候还是一切的开端。
谁也不曾想过今时今日,好似一下便被推到了再也回不去的地步,细细想来却也是一切都有隐衷。水犹寒梦中丝,那身浅碧的人影展诗清歌聊自宽,乐往哀来摧肺肝。
她想陪他这一段最不好的时日,她以为这是自己的大幸。
如今空落落的高台,好似这本身便不是自己的故事。
姐姐……强要来的心愿,永远都不是自己的记忆吧……
遥遥地有宫里的来人传话,流珠随侍违命侯,眼疾诱因既已找到,或许不日便可大好,请夫人安心。
第二百七十一章 芳年临水怨
惊蝉在那房里不点灯。
女英进来,“走吧。”
“这不是我的本意……惊蝉亦有苦衷……”
“他从不随意怪罪于任何人,他不信人的善恶极致,所以……便回去吧,回晋王那里去。”
见了灯火燃起的烟火气,女英微微蹙了眉去,“往日宫里国主从不许见这些熏染火气,呛人眼目。”金陵皇宫之中四壁悬有南海宝珠,纵使无灯亦可保室内光线不散。如今来了这边再比不得了,“晋王将国主想得太轻易了……或许是开始便错了吧……。这也不是晋王清楚的故事。晋王心机错付,如今南国一行早便再无威胁,这又是何必……”
“国后,惊蝉走了……这馆里便太冷清了。圣上不放国主回来……那……”她依旧是不愿回去,这一次却是真心。
其实惊蝉每一次靠近江南,都是真心实意。
她要比女英还大些,这时候却被她裹在那看似锦绣假相的暖衣里望得有些心惊,“这一次……惊蝉也想试着去选择自己的生活。”
女英却是笑了,“其实有时候选择得不一定对,也远不如自己想得美好,可是迈出去了便要走到底,后悔不得的……”
她执意赶那丫头出去,苍茫夜色。
几个人的心都不安静。
女英忽地又笑起来,招招手去,终于还是她此般年纪带了些分别的遗憾却又不愿意让人看出来,“惊蝉。”遥遥地比划着什么,见得惊蝉重又回来。
“自我进宫嫁与他起,你便是一直跟着我的……”她笑得样子也是人间殊色,惊蝉也知她姐姐名扬千里,此时这般的女英却也是丝毫不减风姿,她慢慢解下了腰际那块一直带着的玉石,“小时候身子不好,爹娘给带来说是能保安康,如今离了江南……这些亦是无用,你拿着吧,做个念想。”
那石头一半鲜红似血另一半洁白如玉,惊蝉愣在当下,她本是从未曾想过这般贵重的东西她竟是轻易地许给了自己,“国后……惊蝉有愧……此时万万要不得啊。”
“不,我进了那宫里起的时候,便一直都是你陪着我……或许你可能不理解,只是我那时候正是犹豫难过……所以惊蝉,拿着吧。不论怎样……国主不怪你,我便也同他一般,你往后往里去都随你的心意。”
惊蝉红了眼睛,夜幕里月华幽凉,国后长发依旧是按那南边的样式挽起,惊鹄髻边一缕垂发迎风,她到底是收了那玉石紧紧握住,走出了几步却又回首望望,“国主……不曾怪我?”
“他带了话出来,还是那一日的字句,他说好好活着。”
“国后珍重,进去吧,别冻着了。”惊蝉头也不回,坚决而去。
晋王府里,彻夜不熄的灯火,往来人影纷纷。
近了清晨,角门缓缓而开,王复一步踏出忽地看见了这边门槛上几枝枯了的残树的枝叶,“来人!怎么也不好好看顾,王府门前这般凋零教王爷看见了成何体统!”几个下人过来匆忙清扫而出,心里想着一方角门王爷怎么会出入,正想着忽地看见王复挥手,几人一闪而出,竟是拖着个沉重的席子覆着些什么。
待要细看,忽地见了那席子下竟是女子的发,惊得迅速地噤了声音不知如何是好。
惊蝉死得悄无声息。
王复厉声叫人都退下,孤零零一方简陋的马车运着便桶从那边转过里,几人将那席子覆着的尸首一起扔了上去。
“别多话,出了城去随意寻个地方埋了就是了,速速回来,手脚利落些别惹出乱子来。”满室不耐的口气,随即掩了门。
赵光义见得天色大亮,轻轻吹气熄了烛火,案上一方珍绝玉石,一半鲜红似血另一半洁白如玉。
王复进来回禀,“王爷,礼贤馆四下已有安插,王爷放心。”
指尖把玩,真正天地之气浑然而成的灵石握得再久依旧能感觉出清凉之感,“女英的东西啊……”
赵光义笑起来好生装了这石头,推门而出。
“王爷这般早可是要出府去?”
“进宫。”
第二百七十二章 慧极必伤(上)
赵匡胤恰是入了檀阁,身后御医随行,“陛下,此事确是太过凑巧,违命侯眼目与常人不同,落胎便带异相,正是万人之中也寻不得的异常经络,不曾想过这普通的草药引得异相溃散生疾……”
“便只说这药有效是无效,其他说来都是无用!”
“是,药理之上此药按时服用便当无碍,正所谓对症下药……”
门开了,李煜捂着一杯茶水正倚在窗边,听了这边的动静略侧过身去。这御医也是经年宫中当职的人了,眼见得圣上此番竟是如此伤心违命侯的眼目之事,虽也是不解却知道轻重,这宫里的事情哪一件说得清楚,圣上若要谁好便得尽心,他立时也是知道利弊,尽心上前,“侯爷今日可曾见些景物?”
李从嘉听了这话直了身子,眼上并未再系绸带遮挡,“未曾。”
这御医也是有些奇怪,便只能是再端药来,“许是未到药量,仍是要按时。”
“你先下去吧。”赵匡胤接了那碗来挥手让人都退下。
“寻出了病因总是能好了,他们也说不是血脉伤损,会好的。”这话说出来竟成了对自己的劝慰,他看着他空荡荡的眼色终究是难过,“服药吧。”
李从嘉却是离了那窗子,慢慢取了那绸带来坐在椅边,自从那一次他替他围上这带子避光之后,他便彷佛总爱覆着,原以为他会顾及这般样子会教人一眼看出他此刻的弱势,却不曾想他有些固执的坚持。
也就放下碗去,慢慢替他系好。
“看不见……便要有个看不见的样子。”微微开了口去,又是冷得让人难受,赵匡胤叹了气,“服药,我说会好便一定会好。”
“是,你说的都做得到,这一次恐怕却是……”挑了唇角淡笑不再多言,引得那人手间用力又是拉了他过去拥着,药气迎面而来,慢慢地服下去。
“解了莨菪就好了。”
他也不去理会,径直服下后又以水轻轻漱去了稠涩。“今日我要回礼贤馆去。”他不说放他回去,也不说请他让他回去,他只说他要回去。
剑眉之人理也不理,“很苦?”覆上唇齿纠缠,笑得有些遗憾,“良药苦口便是如此……果真是苦得……”
银裘挣脱出来,“一会儿便回去了。圣上国事要紧。”
赵匡胤低了声音,“我若是不许呢?”
“要不要回去是我的事情,许不许是你的事情,本是……便没有关系。你不许,我也依旧要回去不是么……”笑起来,手腕上的伤疤覆了几日的药去渐渐地淡了,赵匡胤执起来望望,指尖轻触,“好得多了。”
“我记得是伤了的这件事情本身,不是疤痕存在与否。”抽手转身。
“李从嘉!”
“今日我要回礼贤馆。”
“你眼目尚未恢复,我不准。”
“不会好了……无用之功。”
那人在身后有些无奈,“便又是这样,昨日还好好地,这时候又气起什么来了?”心里看着那消瘦的身影,又想起来他如今这个样子纵是再说不挂心上,可是他自幼算得盛名天下,绝世无双的人如今再也望不穿,执意地带着这绸带便是种压抑,他就是这样,分明是愤恨无比的事物便故意地死心去逼着自己面对。
口气软了下来,“从嘉……眼睛会好的。你若是……”罢了,便是拥过他来,“无事……我知你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