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谱-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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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强迫自己忘了这些!就在这极端的压抑和恐惧中,他几乎快要发疯了。
这感觉如同他刚刚出生的时候,像一只试验老鼠一样躺在玻璃罩子里,叮着外面一双双惊叹的眼睛时的恐惧和迷惑。但他转过脸来,就看见了另一张胖乎乎的、眼睛还没有睁开的小脸,他当时奇怪为什么这里还有和他一样的怪家伙?可是当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他们彼此对视,他就记起了很多事,很多在试管中,他们还是没有分离的液体时发生的事。那个时候他们彼此缠绕,浑然一体,仿佛一个完整的宇宙。然而在木箱中,在令人疯狂的黑暗中,他却仿佛生来就是孑然一身。
许刃想起了多年前的脆弱,开始有点恨自己。难道我还是这样的软弱?他想掉头而去,但一种奇异的声音却令他在这里,声音时而恍若天籁,时而嘈杂难辨。他知道:那是阿典!它的双胞胎弟弟!他心灵的同谋。
他闭上了眼睛,慢慢地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心里轻轻地呼唤:阿典!阿典!
等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把金属椅子上,椅子腿固定在地板上。他觉得头发痛,向四周望去,金属舷窗,固定的家具以及银质器皿,好像身在一个船舱中。然后他找到了头疼的原因,船晃得太厉害了。妈的!他骂了一句,又闭上眼睛,深深地吸气,这时他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你来了。”
他转过头望去,是许典!正坐在床上,面色苍白,眼眶深陷,颧骨高高地耸起。他转过目光,四处打量着,说:“这是什么地方?”
“海上。”
“海上?见鬼!我们怎么会跑到海上来了?”
“是Lamar干的。”
“Lamar?这狗娘养的!”许刃怒气冲冲地说,“我叫你离这些该死的电脑远一点,你不听,现在我还要陪你呆在这鬼地方。”
许典微微一笑,说:“我一直等着你呢,我知道你会来。”
“呸。”许刃狠狠地啐了口,“你……你怎么样?”
“不太好,它的力量太大了,我一个人不是对手。”
“我们怎么从这鬼地方出去?”
“我不知道。”许典摇摇头,“这是它在我心里设的迷宫——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玩迷宫游戏吗?你的那个小白鼠叫什么?”
“昆沙。你没赢过我。”
“是啊,你老作弊。”
许刃微微一笑,但旋即冷了下来,说:“可我俩才是最大的白老鼠。”
“你是最肥的那个。”
许刃终于笑起来,跟着许典也笑了,他们不停地笑,好像遇上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许刃笑骂道“他……他妈的!你……别笑了。”
就在这时,船身忽然一震,紧接着一阵剧烈的摇晃,把他俩从椅子上和床上都摔了下来。许刃大喊:“它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
他俩正惶惑间,舱门忽然一震,仿佛外面有一只巨手正在用力砸门。然后门猛地就撞开了,一波巨浪砸了进来。
“混蛋!”许刃大骂,“它把船弄沉了!”
他们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外面都是人,但衣着很奇怪,仿佛十九世纪的服装。人们都疯了,有一种世界末目的感觉。金发的,黑发的,红发的脑袋撞来撞去,满地的首饰、金币、雨伞、帽子、缎带以及摔倒的被人踩来踩去的人。有人大声哭喊,有人跪在甲板上祈祷。
一只乐队发神经似的演奏着……而天色是黑暗的,远远的天空尽头仿佛有一抹地狱般的血红,他们看见了巨大的一块冰从天空落下把一个人砸得脑浆迸裂。巨大的船身从中间断成两截,水从甲板的裂缝里喷出来,把接近他的人都冲到冰冷的海水里去,而庞大的烟囱则向外喷着大块的火炭,就像地狱的烟火!
许刃张大了嘴,目瞪口呆:“泰坦尼克!”
许典竟不禁微笑起来,摇摇头:“真是个淘气的丫头,背景还做得这么夸张。”
许刃可没心情理会这个,他一把拉住许典向前跑,一边跑一边骂:“它是个疯子!不弄死咱们不甘心!”
他们冲向船舷,那儿有救生艇!水手们忙着把妇女和小孩抱下去,人们发疯一样地向前挤。他们挤了进去,一个戴帽子的大胡子水手拦住他们,粗暴地把他们往外推,嘴里骂着:“中国猪,滚出去!这里没你们的地方,等死吧!
杂种。”
“去你妈的!”许刃大怒,随手在地上捡起了什么,入手冰凉,竟是一把铁榔头,他想也没想,猛地就抡了过去,但被许典一把拖住。
一支黑洞洞的枪对着他们!
他们只好退出来,无目的地跑,最后他们在一个没人的拐角停下来,许刃一屁股坐下,苦笑着说 “我得陪你一起死在这儿了。”
“不一定。”许典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身后,“也许还死不了呢。”
许刃回头一看,他靠着的竟是一只巨大的木箱!
他们在冰海上漂浮,木箱很大,但他俩却紧紧地靠着,许刃说这是为了相互保暖。但寒冷却无法抵御地阵阵袭来,像魔鬼冰冷的拥抱。
忽然,许刃笑了笑,说:“它怎么会出这么一个大漏洞了?在那么明显的地方摆了一个大木箱,竟没人抢,真是它的一个败笔。”
许典叹了口气:“它是故意的,专门给我摆在那儿的。”
“你?”许刃一怔,但立刻就明白了,轻轻地摇摇头。
“它要打垮我的精神,就这么简单。”许典说,“它知道我有点偏执,我的脑子囚禁在一只货箱中了。”
许刃沉默无语,仿佛陷入了沉思,过了根久,他说:“它很危险吗?”
“不像你想像的那样危险。”
许典出神地说,“有时候它很温柔,我几乎感觉它是想要帮我。”
“像你的女朋友?”
“鸽子?是啊,有点像,有时候爱发小脾气,跟我闹别扭,脾气还挺大。但更多时候,我觉得,它很可爱,它的那种母性,就像……
就像潮汐。”
“……”
许典说:“我想我是爱上它了。”
许刃沉默着,像听得出了神。
木箱里又陷入了黑暗,就在这时,术箱忽然倾斜了,两个人顿时向一边滚去,许刃咒骂道:“他妈的!
又来了!”
Lamar为他们出了个大问题,术箱渐渐地开始沉没,在木箱的一角已经渗进水来。许典说:“难题出现了。木箱吃不住劲了,它装不下我们两个人。”他转头望向许刃,尽管因为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但能感觉到许刃的呼吸和体温,而且,他也感到许刃正和他一样,盯着他看。他微微一笑,说:“哥……”
许刃身子一震,过了很久才回答:“怎么了?老弟。”
“箱子吃不住劲了。”
“我知道。”
“我们两个要说再见了。”
“……”
“哥,再见了。很幸运,今天是个好天气。”许典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像每一个在大西洋里驾驶古帆船的老水手一样,轻声说:“你早!贸易风。”这时许刃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的手冰冷,但又很温暖。
许典板起脸,说:“lamar要的是我的大脑,你是安全的。一会儿,你就会在你的办公室醒过来的,就像做了一场梦。”
“一场永远在冰海上漂浮的梦吗?”许刃低沉着声音说,“你不必着急,你死不了的。”
“你干什么?你……你要是死了,我的精神还是赢不了Lamar,我也活不成。”
“我们谁也死不了。你忘了我的绰号吗?我是‘青孤’!跟机器下棋。我还从来没输过呢。”
许典精神一振,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木箱会沉,因为它的受力面积太小,浮力就太小了。我们把木箱拆开,把卸下来的四壁和顶棚钉起来,在海面上摊开,它的受力面积就会变大。”许刃略带讥讽地微微一笑,“说到底它只是一台机器,所以它无法逃脱僵硬机械的逻辑思维,我们只要沿着正确的逻辑——它定的游戏规则走下去,它就拿我们没辙。跟我斗,它没有一点创造脑筋是不行的。这些圈套我在进化界面的时候就能轻松过关。”
“说得容易,我们拿什么拆?用手卸钉子吗?”
许刃笑了,把一个冰冷的东西塞进他的手里,说:“刚才在船上捡的,本来是想开了那个英国佬的,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许典接过那东西,冷冰冰的,沉甸甸的,是一把铁榔头。他不禁微笑了,眼眶里都是泪水:“你这个狡猾的青狐!“他们忙着干起来,许刃忽然问:“没想到Lamar还挺有诗意,那个泰坦尼克的布景还真像那么回事似的。我只是有点奇怪,它为什么没把咱们逼上绝路呢,有木箱还有锤子。它什么都给咱们准备好了,好像事事都留有余地似的,就像一个弱智编的电子游戏。”
许典沉思着,最后说:“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还掌握着一半的大脑吧,也许……它并不想跟我作对……也许……它在考验你,要不就是在考验我对你的信心。不过我想也许……它爱上我了……”
尾声
叶鸽提着篮子往回走,转过街口的时候,她瞅见一辆青灰色的汽车刚刚隐没。她心里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丢下篮子,拼命地向回跑。
是许刃!他来干什么?阿典怎么样了?他……叶鸽冲过小巷,径直跑到许典的楼下,气也没喘一口就“噔噔”地爬楼。在门口,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
屋里光线充足,她仿佛被这太充足的光线一下子晃了眼,只好暂时眯了起来。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许典倚在床上,双目炯炯有神,正冲着她微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