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谱-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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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真是个古怪的教派,我知道这个组织吗?”
“也许吧……”
许刃不再问了,沉默了一会儿,许典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重要的。今天我闲,过来看看你。对了,那天跟加藤澈的棋你注意了吗?”
“我一直陪着你。”
“我猜那老家伙一定能记住所有的棋谱。太厉害了!”
“他记得没我多。”许典淡淡地说,“听说连日本棋圣江川明悟都被你气死了。”
“啊,你知道了。消息传得真快啊!”
“……”
许刃看了他一眼,就转开了目光。是啊!这小子阴郁得能让所有人的心情变糟,于是他们之间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许刃用余光仔细地打量许典的房间,可是最后他的目光总是落在那一台“电子宠物”上。
最后,他们还是找不到话说,于是许刃借故告辞了。
许典默默地送他出来,许刃忽然说:“那是一台电脑吧?”
“……”
许刃一直走下楼来,站住,抬头上望,许典正站在窗口俯视着他,目光对视,许典走开了。许刃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时,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阿典,阿典,快过来,我提不动了。”
他循声望去,是一个长发飘逸,笑起来有点像发脾气的姑娘,她冲他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生气地说:“你在这儿发什么愣啊?还不过来帮我拿东西,你又没带钥匙吗?幸好我带了。”
许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冷如月锋,但忽然间他就温柔地微笑起来,仿佛那一刹那,他就戴上了一个面具,或者像魔法一样换了一张脸:“你这傻丫头,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咱们今天出去吃。”
转过街角有一家名叫“光线”
的餐馆,许刃燃起一支烟,微笑着说:“今天你干什么呀?买那么多东西,提前庆祝情人节吗,”
叶鸽放下筷子,瞟着他说:“咱俩认识多久了?”
“我感觉很久了,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你。可是现在你坐在我面前,我又觉得好像刚刚才认识你,忍不住又想约你出去。”
叶鸽的脸红起来,低下头嫣然一笑,轻轻地说:“咱们已经认识整整一个月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一个月了,许刃心里想,我却一点也没有感应。老弟!你也学会撒谎了。
叶鸽接着说:“可是这一个星期以来,你却一直没找过我,不打电话,也不回我的电话。我想知道原因,如果……”
许刃心里一动,叹了口气,说:“都是Lamar,我最近一直守着它呢,它有点不正常。”
“Lamar?”叶鸽奇怪地问,“那个软体动物?它真的迷住你了。”
软体动物?真是电子宠物?许刃微笑着说:“是啊!你对它有什么感想?”
“你怎么忽然问我这个?感想?我不知道,只是每一次看见它,就从心眼儿里往外打寒战。我从没有想像过一台电脑会是这个样子,你还说是什么皮质电脑。说真的它看起来满是邪气。”
电脑!真是电脑!许刃目光中忽然现出一抹锐利的光,皮质电脑?难道是……阿典!你在干什么?叶鸽感到她的眼睛忽然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好像是太锋利的光线划伤了她的视网膜,又仿佛脊背上滑过一条冰凉滑腻的蛇,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看见许刃眼睛里闪过的第二抹光芒。她一下子就僵住了,手指尖冰凉,心里充满了一种莫名的畏惧:一刹那间,感觉完全变了,面前这个人竟然发出来冰锥尖锋一样的锋芒。这时她才真正注意到他的一身青衣。她艰难地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苦涩地说:“许……刃!”
许刃盯着她,脸色一点也没有变,他和阿典长得一模一样,就像是铸币厂里出来的两枚硬币,但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他们是世界的两个尽头,天平的两个极端。叶鸽奇怪自己刚才怎么就一点也没有看出来,是自己的感觉太迟钝,还是许刃的面具造得太到家了。他具有个天才演员与生俱来的表演的秉赋;可要是阿典来模仿许刃,一定会被人一眼识穿。
许刃笑了笑,说:“你好,跟你开了个玩笑,我是阿典的哥哥,你想必也知道我,阿典跟你说过吧,他是个需要排解压力的孩子,他的情绪有时候太紧张了……不过我得说声对不起,我经常和阿典开玩笑的。没吓着你吧,不过说实话,你真的很漂亮。”
“谢谢……你好,我是……叶鸽。”
“叶歌?唱歌的歌?”
“鸽子的鸽。”
许刃点了一点头,忽然笑着问她:“Lamar是你给起的名字吗?”
“是啊。”
“好名字。阴性之海。那东西的确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可它迷住了典。”
他什么意思?他在窥探什么?他想知道什么?叶鸽小心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上当!自己的对手是青狐啊!
“你很久没见到阿典了吗?”
许刃看似随意地问。
“嗯……并不很久,一个……
不,只有两三天没见。”她有点慌了,因为她实在不明白“青狐”到底想窥探什么?他的话看似聊天,很随意,但叶鸽总是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就像个裸体者一样被人注视着。
许刃把烟掐灭,又问:“阿典剃了一个光头,你知不知道?”
这回叶鸽真的吃了一惊:“光头?真的吗?”
“是啊!只不过戴着帽子,不让人看见。”许刃微笑着说,“看来现在你对他的行动也知之甚少,我猜他是被一个禁欲的漂亮女人迷住了,中了邪,走入了迷途,我们得帮帮他了。”
许典问:“他就问你这些吗?没问别的?”
“是啊,把我吓坏了。你说得没错,他真像一把刀子!”
许典低下头,陷入了沉思。过了很久,终于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没关系,他猜出来正好。不过他真精明啊!这回看他该怎么办!”
叶鸽凝视着他,说:“你有什么瞒着我吗?你在偷偷干什么呢?你的头发呢?干什么总戴着帽子?”
“我记得你是个懂得不该问的话就不要问的姑娘。”
“我不想窥探你们之间的秘密。你不想说就不要说,”叶鸽说,“但是现在我已经卷进来了,我想我有权知道。”
“我会跟你说的,但不是现在。你迟早会知道的。”许典沉默了一会儿,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他猜不出来的!我还只是在准备呢……没有痕迹的……是的!他猜不出来的!可是……我怎么能让他猜到呢?”
当许典和叶鸽在争执的时候,许刃正驾车通过穿越城市的高架桥,他出神地盯着两边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峭壁和城市光怪陆离的灯光,渐渐地从混乱的谜团里理出了一点头绪。他掏出手机,按了一个号码:“喂?您好!请给我接摩瑞末医生,是的,杰尔森·摩瑞末。”
等了一会儿,电话里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您好。我是摩瑞末医生。”
“我是刃。你好,大夫。”
“我很好,有什么事吗?”
“是的,有一些医用器械,我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向你咨询一下。”
“说说看。”
“好像有一把带激光器的手术刀,有两个怪异的钛质的角,嗯,像羊角。”
“是无血刀,用于脑部主动脉的手术缝合。”
“有一个很细的管子,最前面细得像头发丝,尾部有一个镜子。”
“好像是脑内窥镜,最前面的管子是释放纳米机器人的。”
……
“好的。谢谢你,改天我一定请你好好来一顿。”
“你多教我两手官子的绝技就行了。”
许刃挂了电话,向后一仰,闭上了双眼。阿典!阿典!你在干什么?你发疯了吗?你就这么恨我吗?两周之后的清晨,空气清新,略有点冷。许典站在窗前,深呼吸,他早上洗脸的水珠还没有干,风吹上干冽冽地疼,但却让他出奇的清醒。他用手指沾了点唾沫,伸出窗外,然后像每一个在大西洋里驾驶古帆船的老水手一样,冲着脚下渐渐苏醒的城市,大喊:“你早!贸易风。”
叶鸽微笑地看着他,今天许典看起来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一扫从前的忧郁。她说:“今天你看起来好像要赢的样子,状态还挺不错。”
“是啊,我也这么想。”
“你还挺有信心啊!”
“是吗?”许典笑了笑,“输了这么多次,也该我赢一回了。”
“戴上那副变色镜,再看桌面画。”叶鸽提醒他。
“我知道。”
这时,他的电脑“喃喃”地响起来,许典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打开。许刃出现在屏幕上,看起来有些苍白,很勉强地笑着,再不是以前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许典不禁笑了,问:“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声音干涩犹豫,仿佛对什么事情没有把握似的。
对局开始了。
许刃的棋风一如既往的诡秘绝伦,他上得很凶猛,一上来就和许典在左下角争夺起来,抢占“小目”。而许典这边,和以往也不一样,他的风格变得竟几乎和许刃一样的怪异奇诡,凶猛如疯虎,灵怪如鬼魅。两个人的对局竟充满了戾气,将广阔玄奥如兵家战阵的棋局,变得仿佛一次诡异的暗杀。
叶鸽觉得心里涌上来一阵凉气,她不是因为许刃,是为了许典。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下这样的棋,凌厉冰冷,几乎没有一丝人的气息。这时序盘结束,许刃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仿佛下得很吃力,落子竟渐渐地有迹可循,连叶鸽都发现了他的两处败着。这两步臭得出奇,果然被许典吃了两小块子,跟下来,许刃连犯错误,而他的棋竟也完全超出常规。没有一点程式,天马行空,任性妄为。这简直令叶鸽莫名其妙,难道许刃主动放弃胜利?然而这正是许典的机会,他绝不会放弃这些机舍的!
一切似乎很顺利,但忽然之间,叶鸽有一种古怪的感觉,那是一种不协调感,一种被渗入了的乱掉的节奏感。这感觉让她烦躁不安,但许典竟似一无所觉。
棋至中盘,许典的黑棋似乎占尽优势,但就在这时,白棋开始反击了,直到这一刻叶鸽才发现棋局上一直让她心烦的那种乱掉的感觉。那破坏她感觉的根源,就是许典的棋路竟然有些僵硬,好像一个冻得太久的舞蹈者,按照仿佛魔笛般的手鼓跳舞一样,往日的灵动飘逸荡然无存。叶鸽发现操纵这种节奏的就是屏幕的另一端,躲在网络暗面的许刃。
白棋的中央大龙看起来好像只有一个眼,但竟然隐藏了另一个,这是许刃藏起来的妙手。他一开始不按常理下棋,连用“倒脱靴”的送子法进子给黑棋吃,只为了打通这个眼,然后白棋先刺,连着两手连贯的后续,再尖,大龙立刻就活了。而许典一直斤斤计较的左下角的一大块,竟是许刃精心设计的一个“劫”!白棋大龙活,而黑棋后方子力被拖得太沉重,白棋再在一处补一手后,胜负就分出来了。
叶鸽看得心旷神恰,在白棋反败为胜的那一瞬间,她能想像到,对许刃这样一个胜负师来讲,是最有魅力的时刻,也是最充满光彩的时刻。那一时刻,连她都几乎停止了呼吸。当她正发怔的时候,许典慢慢站起来,无声地从她身边走过,她蓦然发现,有两滴鲜血正从他鼻孔慢慢流出,顺着苍白如纸的脸庞,一直淌下来。
她吃了一惊,还没做出反应,许典已一头栽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叶鸽冲上去,抱起他“你怎么了?”声音焦急疑虑,仿佛风干的沙粒。但没有得到丝毫反应。她半拖半抱地把他弄到床上,解开他的衣襟,发现他的胸膛已经变得通红,摸上去干裂,没有水分。她急了,嘴里念叨:“许典,许典……”随手脱去了他的帽子,顿时惊呆了!
光光的脑壳后面,竟有一个洞!嵌入了透明的玻璃,仅留有一个小孔,一个柔软的玻璃触角伸出来一截,看起来就像一个天线接口。
她的心一刹那间冰冷,连手脚也软了,被惊呆了。这时许典忽然动了动,但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桌子抽屉。叶鸽定定神,跳过去拉开抽屉,里面放了一个小药瓶,旁边有一张纸。她拿起来,读:如果我忽然晕倒,或者流鼻血,瓶里的药,三粒。
她倒出来三粒药,又倒了杯水,给许典灌下去,然后才慢慢地坐下来,感到手脚酸软。此时她才注意到,窗外已经红霞满天,夕阳西下了,他们的一局棋,下了整整一天!
叶鸽呆呆地坐着,直到黑暗潮水般将她裹住,也不知过了多久,许典动了一下,但她没有注意。又过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