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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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追出府来,已不见她踪迹。便沿着她素日常走的路线寻来。
在集市上转了两圈却还是不见人影,正开始着急,却见那人从横巷一家小小的银铺走出来。原本还是挂着笑的,出来后笑容就没了,头低低的,一副失落的样子。
他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买了薄木板,又买了彩纸、蜡烛,木板夹在胳下,纸和蜡烛捧在手上,去的方向却是河边。
他略微想了想,转身去买了些东西,再往河边来。
这次远远的看见那人随随便便的坐在河边地上,刚才买的东西摊放了一地,她微俯着头,认真的在摆弄些什么。
时夕阳西下,青石桥就像一弦清月映着碧波荡漾的河面,两旁叶已半落的柳树娉婷婉约,淡淡的阳光划破雾蔼,暖黄的光晕照在那人身上,从发至衣,都融融的散发出一种暖意。
就是那样远远的看着,不必交谈,也不必有什么动作,也会觉得一种懒洋洋的暖意从体内散发出来。
他走过去的时候,脚步轻捷,怕惊醒了此刻难得的静谧。
笑笑却是将彩纸摺叠成莲花瓣形状,一片片粘在裁开的薄木片上面,做成一盏盏莲花灯。
君行看了一阵,柔声问道:“笑笑,要帮忙吗?”
笑笑霍然回头,脸上闪过一丝惊惶。
“吓着你了?”
“没……”很勉强的回答,同时把手里拿着的东西藏在身后。
“今天不是中元节。”君行淡淡一笑,撩起衣袍,也坐在岸上。
笑笑知道他已经看到自己在做什么东西,不好意思的把藏起来的东西拿出,说道:“我不过只是想放放湖灯。”
“你……想为谁引路呢?”
君行犹豫了一阵,看着河面的粼粼金光,轻轻问了出来。
时中元节有放湖灯的习俗。
中元例有盂兰盆会,有演秧歌、狮子诸杂技,晚间,沿河燃灯。不少已嫁男子买舟作盂兰放焰口,燃灯水面,以赌胜负。这灯称湖灯,是在小板上用彩纸做成荷花状,中点蜡烛,又称“水旱灯”。
传说水上放灯是为亡魂引路,也有人在灯上放置水果点心,道与先人送祭。是以君行现在有此一问。
笑笑沉默不语,脸上神色黯然。
君行想她可能想起某位离世先人,心里难过,便道:“这灯要待夜晚才能放,等下我帮你做,不必心急。”说着拿出手里拎着的一个油纸包:“先吃点东西,别饿坏了。”
纸包打开,是他刚才买的包子糕点诸般吃食,都是笑笑素日喜欢的几样。
笑笑看看食物,又看看他,唇角一翘,想笑,眼圈却红了。
她不肯说,君行却也不问,拿了个莲蓉包子递她手里:“这包子还是热的呢,吃了再说。”
笑笑拿着包子凑到嘴里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忽然说:“我很难过。”
君行替她褶纸的手停了停,“为什么呢?”
“今天是我来这里的日子,第十一年了。我在这里过了十年,就要过第十一年了。”
君行熟练的褶着手里的彩纸,眨眼功夫便褶出一瓣莲瓣,放在一边,又拿起一张纸。“还是很想回去吧?”
很早就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总是无能为力的,但是却不知道这种事情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竟会让他这般心痛。
他一下下褶着手里的彩纸,她是想借这湖灯送信给那边的家人吧?希望他们能够接她回去。
或许,当初不应该答应她的,她……真的不应该有所牵挂啊。
“君行,自从你答应……以后,我真的觉得很快乐,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可是……我想起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我就觉得很内疚。觉得自己怎么可以这样,丢下他们而独自快乐。我有一种负罪感。”
君行怔怔的抬起头来:“啊?”
“想起我都过来这边十一年了,可是什么都没有为他们做,也不知道怎样告诉他们我还活着。今天我找一个朋友说了些话,他教我放湖灯,说这灯可以跟另外一个世界的亲人通讯息,所以我才在这里做灯。”
过去十年中,笑笑从未曾停止思念在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每逢此时都会分外难过。只是那时有常玥在身边,她怕他担心,是以都强自压抑,装出笑脸。渐渐笑得多了,便能将那情绪压抑下去,便也觉得能笑着对待了。
只是现在她到了王府,身边人没有知道她这些事情的。她与娬王虽为母女,却总畏她威严,更是不敢突露一点心事。
压抑得久了,到得特别日子,便如点了导火索,负面情绪全都喧嚣着想要爆发开来。这次她无人倾诉,也无人需要她强装笑脸,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便像头受伤的小兽一般出来舔伤口。
她怕让王府的人见到她那样,便去了银铺找迎霄。迎霄见她苦闷,套了她几句话,知道她心病,便教她去放湖灯。
她本是没抱什么心思的,只想好歹有个事儿做,不料做着灯的时候却让君行找着了。
君行是这世上除了常玥外最让她信赖的人了,终于忍不住向他吐露了心事。
“好像是这样没有错。”君行听罢,偏头想了想:“而且我还听过一个说法。”
“湖灯不但能够传达你要跟亲人说的话,还可以把你的感情传达过去。如果你放灯的时候是快乐的,你的亲人就能感受到你的快乐,可是如果你是愁眉苦脸的,像现在这样的话……”
看着她摇摇头,叹了口气:“如果我是你的爹娘,看到你现在这副表情,大概会很不安心吧。”
“真,真的吗?”
“那是当然了。”君行微笑着说:“你的情绪,你的一举一动,你至亲的人都能感应到,无论在何处。而你同样也能感应到她们的。这个法子是我娘教给我的,那时她随娬王出征,出发之前,将手按在我心脏处,告诉我,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就可以感受到娘的平安。”
“这法子我试了十几年,一直很灵。”
“可是你娘不是……?”
“她是不在了,可是,她在这里活得很好。”君行将右手按在自己心脏上,看着她淡淡的微笑着:“而我也常常这样告诉她,我过得也不错。”
“君行……”笑笑痴痴凝望他,眯眯眼中水雾弥漫。
君行也望进那双熟悉的眼眸之中,不经意被吸住了。
那双魅惑的眼睛,里面影影绰绰的充满他的影子,仿佛要将他深深地吸入那闪烁的琥珀之中,留住他一生一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流,缓缓从心脏流出,淌入四肢。刹那恍惚,他看见那眼眸中自己的脸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突然,笑笑偏了偏头,下意识的咬了口手里的包子,“好好吃的包子,哪里买的?”
“巷口王大娘那家,吃不出来吗?”他顺口应道。
“哦。”笑笑急急的又咬了一口。
两人一个垂头吃包子,一个昂首望天,都觉得这天气实在反常,都初冬的季节了,怎地还热的人冒汗。
两人吃了东西,又一起在河边做湖灯。
待到天黑,便将灯中的蜡烛点燃,一盏盏放到河里去。
河面浮光点点,水波轻漾,宛如一匹绝美的丝缎,上面开满金色的花朵。
笑笑双手合十,抵在下巴,双目微阖,嘴里念念有词,低声祷告。
君行看了她一会儿,便转头看河面的灯,心里溢满一种安乐祥和之感。
过了半晌,笑笑睁眼道:“我记得有两句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觉得它写得比别的都好。虽然世界的尽头不是天涯,但是无论在哪个地方,都可以看见月亮。看见月亮的时候,就会想起思念的那些人也在看月亮,究竟是在做同样的事情,那样就感觉很亲近,就像大家都还在身边一样。”
“真是好诗!”君行微笑道:“月亮自有盈满圆缺,就跟人生自有起伏一样。失意时应当多看看月亮,就会觉得世事也不外如是,实在不必过于介怀。”
笑笑“嗯”了一声,笑嘻嘻的说:“你可知道我刚才跟爸妈说了些什么话?”
“可是在传达平安?”
“不止,不止。”
“那……可是约定归期?”
“才不是呢!”笑笑眉眼弯弯,红着脸说:“我告诉他们呀,女儿现在找到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男朋友?”
“就是……准夫君的意思。”
君行脸上一热,注目河水。良久,忽然笑道:“我却忘了告诉爹娘,还是留待日后再禀吧。”
“现在祷告也还不迟啊,灯还没漂远呢。”
“还是暂免了吧,免得他们替我担心。”微微一笑:“嫁了个任性妄为又糊涂的小姐,怕是要连他妻主的份一并操心呢。”
笑笑一愣,方回过神,叫道:“好啊,原来是拐着弯儿损我!”抬手要给他个栗暴。
君行笑着侧头避了开去。
笑笑是少年心性,君行平素虽是持重,此刻见到笑笑放下心事,也是替她高兴,当下两人便趁着夜色在河堤上追逐玩闹起来。
河中灯影闪烁,堤上人影笑闹。荷灯点,烟波漫,银月辉,鸳鸯醉。
正是:不惧浮生半梦短,一夕逍遥天地间。
卷一:起 莫言浮世且尽欢2
当朝春节是大事,自腊月初八的腊祭,到腊月二十三的祭灶,再到正月十五的元宵这段,活动甚多,其中习俗几可占一年之二三。
兰陵郡北面有连绵山岭,多有猎户人家,这“猎”与“腊”相通,对这“腊祭”尤为重视。时当冬闲,人们会用猎获的野兽作为祭品举行大祭。
兰陵娬也颇为重视这腊祭,早一月便在郡中山林圈出猎场,放养了大大小小不少野兽,待到腊月初六,便约了当地大小官员参与围猎。
时是兰陵王庶女兰陵悦初次见于人前。却见这三小姐头束孔雀纹紫金小冠,身穿翻领对襟窄袖锦边胡服,外罩一领猩猩大麾,手持一张鎏金铁背弓,半筒白羽箭箭无虚发。
她射中的每只猎物均是受伤难逃而不死,尤其一只幼小火狐竟被她一箭将尾巴尖钉在树干上,当真箭法如神。
本朝崇武,众官又知娬王向来以武自得,更是纷纷赞叹小姐武功高强,又都说她宅心仁厚。娬王只摇头道:“这些野物都是养钝了的,也不见得真上到战场便能克敌制胜。”
两日后腊祭,娬王这次却安排兰陵悦祭坛前舞剑祈天普庆。
往年腊祭均请当地著名的祭师作请神舞,祭祀尾声再请杂耍、戏班作表演,名为“送神”,却是由祭神转向了娱人。只是今年这“送神”的班子里面添了兰陵府三小姐舞剑助兴。
时正当隆冬,天色灰濛,大片大片灰色的云蔓延空中,如大朵惨淡的花朵在头顶渐次掠过。
悠扬又喜庆的丝竹杂响鼓声中,那娇小玲珑的身影临风而舞,转腕踢足下腰飞旋无不应拍,青色衣袂在风中飘飞。
人们此刻方才知道,原来青色是天地间最夺目的颜色。
一曲升平乐奏罢,那人收剑凝立,清姿卓然,四周鸦雀无声,片刻,方回身顿首,抬头亮相,粲然一笑。
便在此时,空中恰有霰雪纷陈而下,四周一片空濛,眼前景物若隐若现。
多年以后,兰陵郡中的人们仍津津乐道这嘉佑三年的腊祭。说到兰陵王三小姐初次亮于人前的这一场剑舞,大都说不清那人的容貌,众口相传的都是那人风姿。
还有,不约而同的都记得,那人抬首扬眉一笑间,有雪降下。
在其人兰陵悦看来,这场腊祭却是倒霉至极。
事前为了母王命令,每天多练半个时辰的剑,足有月余。剑舞毕后还下起雪来,当真洒的她冰雪襟怀,差点没得风寒。
幸好没出岔子,兰陵娬观毕,王颜大悦,要赏她。她便说想求除夕那夜独自回园子守岁,只听得娬王脸色阴沉。但想到她初到王府,不定常玥会来看她,又见她最近乖巧,终是点头允了。
笑笑正是想着爹爹定会来看她,是以才跟娬王请假,此刻得了母王允许,当真开心极了。
日后有人问起她这场腊祭剑舞,她均会如此回答:“哎哟,那个什么祭一点不好玩,还差点把我冷死了。不过呢也有好处,母王看我舞得卖力,准我回园子守岁,不用见人,真是因祸得福啊,哈哈哈!”
这日已是腊月廿九了,各色齐备,府中门神、春联、挂牌、桃符,焕然一新。
君行正指挥几个小厮在大门前插芝麻秸,挂五色罗。
忽听长街有车马声响,片刻到了府前。一匹枣红大马上一人锦衣高冠,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