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复生-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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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塌了,从那以后,耻辱就象幽灵一样始终追随着他,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他到哪里,无论他在干什么,那个人的影子始终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他无法摆脱。是的,他从来就没快乐过。
可是,难道就那么明显吗?他难道没对她微笑吗?跟她在一起时,他不是总在微笑吗?
“是吗?”他不知不觉开口了,声音冷静得象冬天的玻璃。
“我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了。”她说。
第一次。真的那么明显吗?
他突然感到无比沮丧,都想走了。
可是。
“其实我跟你一样。”她用叹息般的声音说道。
她眼神迷离地瞅着他,好像在品尝他的痛苦,然后她慢慢靠近他。于是,她头发上的柠檬香味再次控制了他的知觉。
刹那间,所有的痛苦涌上了他的心头。
“你亲过她吗?”她凑近他的唇边呢喃着。
他的脑袋一片黑暗。只依稀看到她的眼波之光,泛起淡淡的青色。透过她的嘴唇,他看见细小的白牙齿在她的嘴里闪着亮光。他感觉自己就象烈日下的冰棍,刚刚还又冷又硬,一会儿就化成了一滩水。
她吻了他。起初很轻很轻,只是轻轻的触碰,好像他的嘴唇是个正在流血的伤口,接着,她冷冷的嘴唇变得越来越烫,直到把他融化。
“没有。”他开始解衬衣的扣子。路易威登的衬衫,有着精致的金属扣子,很难解开,他猛力一拉,扣子掉了下来。他听到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
“你咬过她吗?”她攀上他的肩膀,狠狠咬下去,但是奇怪,一点不痛!她并没有用力,只是用她的小牙齿在他的肩头蹭过,在那里留下几滴唾液和一抹阴凉的感觉,但是他就象被咬到似的,难以抑制的喊叫声差点从喉咙里冲出来,他知道那绝对不是因为痛,绝对不是,是别的东西,是那种让他快乐到痛彻心肺的东西。
“没有。”他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衬衫早就被他丢在了地上,他感到血液里有无数的小虫子在蠕动,它们吸着他的血,啃着他的血管,让他焦躁得难以躲藏。现在他浑身的细胞都沸腾了起来。他用眼角的余光看见镜子中的自己,他有很好的身线,至少不会让一个健身教练嘲笑。
“哈。”她仰头笑起来,“那么你也没有这样吗?”
她的手在他的脸上摸索着,温柔,潮湿,缓慢,一直延伸到他后脑的发根,然后她猛然抓紧了他的头发,好痛,这次是真的痛!
“没有。”他说。
“摸过她的头发吗?”
“没有。”
“她的耳朵呢?”
“没有。”
“那么这里呢?”
没有!没有!没有!
……
那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多少个没有。直到他离开她家的时候,这个词还一直在他的脑子里盘旋。没有,没有,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干过,他跟那个叫张月红的女人根本没有过任何关系。没有,没有,没有。
他怎么可能跟张月红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呢,他对她讨厌至极,象父亲一样变态的女人!他当然知道她不是自杀,但他丝毫都不同情她,这样的女人活该被人象垃圾一样扔出窗外。
但在那个时刻,他什么都没说,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他任由她不断提到这个人,任由她问个不停,任由她假装是在测试他的忠贞那样在自己的身上起伏,任由这个他最讨厌的女人的名字成为最好的催情剂……
只是直到他浑身软绵绵地坐上出租车的时候,他仍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一再向他提起那个名字。
是出于妒忌吗?她真的喜欢他吗?
还是有别的目的?还有她最后跟他说的那句话。
“我多么想爱你,多么想……”她说。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知道她跟他在一起只有这唯一的一次吗?难道她知道自己会死吗?
其实她来找他,唯一的理由就是她喜欢他,她想跟他在一起,就这么简单。他知道,当她笑着站在写字楼下面等他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奉献自己了,她也知道他求之不得,她懂得他,虽然他们之间在这之前没说过半句跟那本书无关的事,但只要他们相互看着对方,所有的心里话就都已经袒露无疑。
他常常会想起在那间挂着窗帘的小屋里,她靠近他嘴唇轻声轻气说的那些话,你亲过她吗,你咬过她吗,你摸过她的头发吗?它们就象无数个小炸弹在他的大脑深处无数次被点燃,又被引爆。轰……
“你喜欢她吗?”那个叫莫兰的女编辑曾经这么问他。
“不,我不喜欢她。”他是这么回答的。
其实他想说,“喜欢”这个词远远不足以表达他对她的感觉。他想,用迷恋、沉溺或者爱,也许更合适。
在那间挂着白纱窗帘的小屋里,她赤裸着身体,蜷缩在毯子里,仰头望着他。
“我多么想爱你,多么想……”她说。
“这么说,你承认在案发那天中午,你曾经跟林琪一起去了她的住处。”高警官冷冰冰如同钢筋一般硬实的声音向董斌掷来。
“是的。”他回答。
“你们干了什么?”
“聊天。”他眯起眼睛扫了一眼高警官,简短地答道,
高竞笑了笑。
“聊天?”
“是的。”
“你们聊了那么久,都聊些什么?”
“还是那本书。”
“她跟你聊完天之后去了哪里?”高竞问道。
“我不知道。”
“好好想想。”
“可能是去购物了。”
“购物?”
“她说要去逛逛商场。”他隐隐记得听到她说过这么一句。
“哪个商场?”
“我不清楚,但是有可能是华云路。她说喜欢那条路。”
“还有没有说别的?”
“没了。”
高警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关于你在她家聊天的事为什么一开始不说?”高警官问道。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私事。”他明知道这理由很没说服力,警察也根本不会相信他们只是在聊天,但他的确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你们有没有再约时间见面?”
“没有。”
“她的情绪如何?”
“一般。”
其实他走的时候,她有点忧伤。可当他提出留下来陪她,她却拒绝了。
“她死了你有什么感觉?”高竞突然问道。
她死了以后你有什么感觉?他把这个问题在心里又过了一下,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自从林琪死后,他就再没再睡过一个好觉,他总是做同样的梦,梦见林琪半夜从窗户外面爬进来,穿着她那身紧身衣,她真是美,虽然有点怪异,但他喜欢那样的她,他想象着她向他走来,用叹息一样的声音问他问题,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然后,露出晶亮的小白牙齿,象野兽一样啃噬着他……。
而每次当他大梦初醒,终于明白她已经再也不可能走进他的生活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象是突然掉进了冰窟窿,刺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接着无尽的悲伤涌上心头,他记不得已经有多少次,他在做他那繁琐的,需要创造力的工作的时候,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停下来,僵在那里,满脑子全是她的脸,他也记不得有多少次,他必须得拼命集中精神,才能回答同事提出的最日常的问题,今天的盒饭怎么样?还可以。你把那页再修改一下好吗?没问题。主编找过你了吗,关于那个封面?没有,还没有。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跟小梅吵架了?没有,当然没有。昨天的球赛看了吗?中国队踢得真臭。是的,是的,真臭。他想念她,抑制不住地想念她……所有这些告诉眼前这个表情严肃的警察,他会懂吗?
“我为她难过。”他口气冷淡地说。
高警官审视了他一会儿,随后把烟掐灭在烟缸里。
“好吧,希望你回去以后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他站起身。
“这么说,我可以走了?”
“你暂时获得了自由,不过你得留在本市,我们随时还会来找你。”
“我哪儿也不会去。”他答道。
高警官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先他一步离开了房间。
等他恍恍惚惚地走出警察局的时候,才忽然想起他之所以会被带到这个地方并不是因为林琪,而是因为那个叫王俊的人。这个人死了,他很高兴。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人,一点也。
当然,他也不喜欢刚刚审问他的高警官。这个人有一双真正的警察的眼睛,直到他走出几条街,他都能感到高警官眼里的寒光射在他的背上,一直追随着他,让他浑身发冷。
17。韩家往事
“你要打听韩家的事?”罗阿姨坐在办公桌对面,笑盈盈地注视着莫兰,脸上显出好奇而友善的神情。
罗阿姨看上去五十多岁,微胖的脸上,透着几分世故和精明。莫兰是通过林琪的旧地址找到罗阿姨的,罗阿姨是林琪的外婆以前居住地所在居委的人事干事。
“您认识林琪吗?我是林琪的朋友。”莫兰小心翼翼地问道,她不确定对方是否知道这个名字,因为之前她刚刚去过林琪的旧居,她发现可能知道内情的老邻居们早已都搬走了,现在住在那里的人几乎全是近几年新搬来的,她问了一大圈,已经没有人不认识林琪和她的外婆了。
但是,罗阿姨的回答却让她很高兴。
“林琪?当然认识。”罗阿姨不假思索地答道,“她住在13号,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
莫兰连连点头。
“对,对,对,我说的就是那个13号的小姑娘。”
“她们家94年就搬走了,你怎么会突然跑来打听她?”罗阿姨一边从抽屉里拿出打了一圈毛线,一边轻描淡写地问道,看来她准备一边打毛衣一边跟莫兰聊天消磨时间。
“她出事了,您不知道吗?就在几天前,她从一幢大楼里摔了下来。”莫兰夸张得睁大眼睛说。
“真的?”罗阿姨手上的活停了下来。
看来她的确不知道林琪出事的消息,这也难怪,报纸上并没有登出林琪的真名。莫兰从包里拿出报纸摊在罗阿姨面前,罗阿姨连忙放下毛线,戴上老花镜,认真地看了起来,过了几分钟后,她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这个人真的是林琪?”
“是她没错。”
罗阿姨放下报纸,长叹了一声
“她们韩家的孩子怎么个个都那么惨?!”
莫兰听出这句话里所蕴含的无限深意,马上试探地问道:“您是指她的哥哥吗?”
罗阿姨把报纸还给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她的哥哥当然也算吧。不过,她们家的事,叫我怎么说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说完这句话后,她用警惕而诱惑的眼神注视着莫兰,随后低下头去笃悠悠地织起一件小孩的毛衫来。莫兰立刻明白了罗阿姨的意思,她知道很多韩家的事,她的话已经到嘴边,但是她不能马上说,她需要莫兰给她一个畅所欲言的理由。
“其实,林琪有一些东西放在我这儿,”莫兰说,这是她老早就编好的理由,说到这儿她还故意停顿了一下,她发现她的话果然引起了罗阿姨的注意,后者的目光迅速从毛线上移到她的脸上。
“我想把这些东西交还给她的母亲,但是我找不到她,我只知道林琪的母亲叫韩音,可是我刚刚去她过原来住的地方,她好像搬走了。”
“你是说韩音吗?她结婚后就不住在这儿了。”罗阿姨低着头望着针脚说,“我最后一次看见她,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您知道在哪儿能找到她吗?”
罗阿姨摇了摇头:“不知道。你干吗不去派出所问一下。”
“我问过了。但是那里登记的地址就是这里。”
“这我就没办法了。”罗阿姨温和地朝他笑了笑。
“那么您知道到哪儿可以找到她的阿姨吗?我知道林琪还有一个阿姨,好像叫韩云。”
“韩云?”听到这个名字,罗阿姨再度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你要找她就更不可能了,我听林琪的外婆说,她早就死在外面了。”
死了外面?莫兰心里一惊。难道是她?
“听她妈妈施秀珍讲,韩云到海南去打工,认识了一个男人后在那里结了婚,结果难产死了。听说是在工厂附近的小医院做的手术,”看见莫兰满脸惊讶,罗阿姨突然压低嗓门说,“其实也不见得,几年前我在马路上碰见过她,她还跟我说话呢,一口一声罗阿姨,亲热得要命,她还跟过去一样,打扮得象个小姑娘,其实我估摸着她也快40了。”
“听林琪说她阿姨早就离家出走了。”
“是啊,她不是个很安分的人,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经常喝酒惹事,喝醉了就坐在家门口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