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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时间的血-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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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冢投下的影子使现场没有受到太阳照射,尸体流出的液体没有来得及被泥地完全吸收,形成褐色的细流,他们得在细流间找地方插脚。
  杰瑞米解开衬衣上的第一个扣子,让胸口透透气。他感到呼吸困难。
  有条长长的痕迹没有被先来者的脚印擦掉。平行的两组印子,每组五条沟,从一个角落一直延伸到尸体边,约有两米长。
  孩子的手指和指甲全插入沙子里,试图抓住地面,有人却把他向后拖。
  拖向一张贪婪的嘴。
  杰瑞米把这张画面从脑海中赶走。
  他自己并不愿意如此,这是钻进他脑中的寄生虫。要把思想集中到此时此地,这才是最重要的。不可以想其他,不可以有这种疯狂画面。
  他重新投入现场搜查,为了不放过一个细节,他不惜花更多的时间。沙子起起伏伏,凌乱不堪,让人找不出个头绪。
  “我可能找到点儿东西了。”阿齐姆用唱歌似的声音说道。
  杰瑞米来到斑驳的老墙前,阿齐姆悬挂在离地一米高的地方,两脚插在墙上可以落脚的小洞里。
  他用食指指着一块砖上的新鲜切痕给杰瑞米看,切痕就在他鼻子下,靠近墙头,离地不到三米。切痕不深,长不足三厘米,宽约一厘米。
  “你是怎么找到的,阿齐姆? ”英国侦探惊叹地问。
  “这是我的工作,”他的埃及搭档回答,不表示丝毫的快活,“像是抓痕。”
  阿齐姆用阿拉伯语惊叹道。
  “这里还有一处。”他立刻指给杰瑞米看。
  第二个相似的痕迹约在二十厘米远。两个痕迹都在墙头边。
  太阳开始照进来,给墙面的质感添了层生硬的光泽。这里的阳光是那么纯净,那么火热,让阴影显得更浓,却让色泽变得平淡。
  一点闪光吸引住杰瑞米的眼睛,闪光来自凹痕,像是石头里的石英或石膏碎片。
  “这是什么? ”他问道。
  “我也刚看到,等等……”
  阿齐姆一手紧紧抓住墙头,腾出另一只手挖出这块闪光的东西。
  他的表情陡然阴沉下来。
  “什么东西? ”麦特森急忙地问,忽然没了耐心。
  “我也不知道……像是象牙碎块……样子是尖的。”
  “让我看。”
  阿齐姆跳下地,把白色碎片递给他。
  碎片呈三角形,很锋利。从质地来看,好像是受到磨损的动物犄角。杰瑞米抬头望着砖上的抓痕。
  有样东西在间隔二十厘米的地方两次抓破了墙头。
  突然,杰瑞米伸手拦在阿齐姆的胸前,让他不能向前。他仔细地察看地上。
  在一堆堆起伏的沙窝间,他很快就发现其中有一个比其他更深。
  他先不顾这个,而是指给阿齐姆看他脚下的其他两个坑。
  “看。”
  “先生,这是我刚留下的脚印,”阿齐姆回答道,“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是我的脚踩出了这两个印子。”
  “我知道,可正是为此! 现在,再来看这个坑。”
  他指给埃及搭档看自己刚刚发现的那个。
  “还有那堆沙子,边缘模糊,与这个相隔二十厘米,在被人踩塌之前,这两个坑该成一对。”
  阿齐姆示意他明白,有人从上面跳下来,从坑的深度来看,该是个成年人。
  “这个人从高处跳下,”杰瑞米指着沙坑解释道,“他靠撑着墙砖发力跃起,因而抓破了砖头。因为他手里持有犄角做的武器,显然,两只手各有一件,所以才留下这些痕迹。”
  “两手各有一件? 跳起来很不方便。”
  “说得不错。可是,我很难相信他的指甲会留下这样的抓痕! ”
  杰瑞米说完就试着攀登这堵墙。
  “孩子受到惊吓,从头发颜色来看,他受到的惊吓不轻。他一定是在最后一刻才看到袭击他的人,这人或者是站着,或者是蹲着,就在这儿。”他爬上墙,解释道。
  他花了点时间才稳住身子,然后,慢慢直起身,从三米高的地方俯瞰这条死胡同。随后,他转过身观看墙的另一边。
  “你看到什么? ”阿齐姆探问,“等等,我也上来……”
  “不用! 要跌破头的,砖块间的接缝很不牢固,墙实在太老了。这边只有一米高。”
  阿齐姆还没来得及叮嘱他小心些,杰瑞米已经纵身跳下墙的另一边。他肩膀超出墙头,探头向他示意一切都好,然后,就开始搜寻。
  墙的另一边,站在下面的阿齐姆只看得见英国人的上半身,他正忙着。有时,他全身消失,因为他的一个膝盖跪在地上。麦特森侦探咬紧牙关,一边察看,一边凝重地摇摇头。墙的这一边是座墓葬的顶。
  几分钟过后,他忽然停住手,低下头,又猛地直起身,一只手抚摸着下巴。
  “找到什么了? ”阿齐姆问道。
  英国人点点头表示肯定。
  “你要我上来吗? ”阿齐姆坚持道。
  “不。”
  这个“不”字很干脆,而他说得却很温和,令人困惑。
  “不,我想,不必了。”杰瑞米又像说悄悄话那样补充了一句,轻得几乎昕不见。
  “上面究竟有什么? ”
  杰瑞米支着身子嘹望整个地区:塔楼、堡垒、圆顶,给这个地方增添了与众不同之处。太阳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他的话说得很轻,仿佛是自言自语,阿齐姆听不真切:
  “我们的对手是个猎手,阿齐姆,一个没有一点儿怜悯之心的猎手,他的战利品就是孩子……”
  他的下文,如果有的话,已经永远消失在墓葬坟茔之间。




第十三章

  已是午夜。
  玛丽咏把日记搁在沙发边上。
  橙汁金酒开始让她昏昏沉沉。
  她打量着阴暗的房间,恍惚间不知身处何地。不过,房里的摆设让她很快回过神。
  傍晚发现房间被潜入一事,在酒精的蒸发下,如今只成了一个让人不快的回忆。
  她觉得自己在错位,刚刚读到的故事让她脱离了现实生活。
  仔细想来,她不是在读故事——问题就在这儿——她是身临其境地经历了被杀孩子的发现。这就是文字的力量。
  文字是门。
  文字是魔法咒语。
  是命运的源泉。
  是通往想象世界的一扇大门。
  文字把她带进一部讲述往事的老片子,她在里面迷失了自己。
  玛丽咏嘟哝着伸了个懒腰。
  她累了。
  “你有点儿醉了,我的宝贝。”她大声地对自己说。
  她上楼睡觉。脱衣服时,她想起把黑皮书忘在楼下。她犹豫了一下,虽然她懒得下楼,但是,把书紧紧留在身边的愿望又是那么强烈。她叹了口气,下楼拿书。
  窗外,镇子在夜色中安睡。
  玛丽咏站在漆黑的客厅里一动不动,欣赏着没有一丝生机的屋顶和窗户。然后,回到卧室脱衣上床。当她把衣服放在旁边小浴室里时,镜子中自己的身影抓住了她的视线。
  她的双腿仍然很漂亮。她转过身。
  她的臀部也不错,她想道。
  因为有点嘴馋,不久前还很平坦的腹部略微有些圆。乳房不再像以前那样有弹性,但她自己觉得还优美。最后,是手臂让她最不满意,三头肌下的弹性没有了,二头肌外是一圈软塌塌的皮。
  这些问题,她心里知道得一清二楚。
  用不着镜子来提醒她。
  最难以接受的不是她的身体。尽管她不常有性生活,尽管她注重个人卫生,尽管她从来没有怀孕生育,这个身体还是义无反顾地成熟起来。不,最难接受的是她的脸。
  年复一年,生活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沟渠。没有美容院的人工日光,肤色就变得黯淡;如细沙般的金黄色头发正在失去地盘,无可奈何地让位给白色。
  不过,她总体看来还不是那么让人讨厌。玛丽咏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她还是个美人。脸部线条柔和,皱纹为她平添了某种睿智……
  玛丽咏噗哧一笑。她是在天马行空地胡想。该睡觉了,该忘记自己的身体和这些念头。女人容易焦虑,她们害怕凋萎,害怕失去丈夫的爱,失去让人欣慰的街上男人的目光。而她,玛丽咏担心的是自己永远战胜不了孤独。在保全爱情之前,先要征服孤独。
  “你真是在胡说八道,”她咕哝着,注意到自己的口气里有酒味,“你醉了。”
  她懒得套一件睡衣或睡裙就钻到床上冰冷的被单里,闭上眼睛。
  她的手沿着身体向下滑,一直滑到胯下。
  她的手指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然后,侧转过身,把床单拉到脖子下。今晚不能。她太累了。
  埃及的太阳还在照耀,在她脑子的某个深处。
  热气摇荡着她。
  杰瑞米·麦特森拥着她的肩膀,温柔地捋着她的头发。
  他真好闻……很男性,甚至很野性。他是那么吸引人,仿佛会施展魔力,充满磁性,让人无法抵抗。
  玛丽咏看见他的嘴唇靠向她的嘴唇。
  她攥紧被单。
  她睡着了。
  玛丽咏整理着阁楼里的书籍。星期三,她和达勉修士在阿弗朗西的图书馆里工作了一整天,这是他们在书库里的最后几个小时的劳动。
  她差点儿就忍不住想问他,昨天下午,兄弟会的每个成员都干了些什么,试图挖出是哪个不怀好意,钻进她的住处。不过,她还是宁可三缄其口,以免唤醒修士的好奇心。
  她约在十七点时回到家,电话铃几乎立刻就响了起来。人们正在修道院僧院等她,要把她引见给兄弟会的负责人,塞尔吉修士。  
  玛丽咏爬上格朗德街,穿过小城堡,来到宽大雄伟的修道院僧院前。
  阿嘉特修女在门口迎候她。这个修女比她年轻,长相平淡,像幽灵一样小心翼翼。她领着玛丽咏穿过几条走廊和几道楼梯,来到一扇上有圆拱的木门前,举手敲门。
  塞尔吉修士打开门,把玛丽咏请进去。安娜修女也在场。
  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一只大而扭曲的鼻子,脸上好几颗黑痣。浓密的褐色眉毛下,一双如湖水一样平静的长眼睛,不流露一丝感情。玛丽咏一见他就想到罗伯特·德尼罗,不过没有德尼罗的威严。塞尔吉修士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幸会,幸会,”他以此作为开场白,“你到这儿已经一个星期了,而我却抽不出一点儿空。请坐。”
  玛丽咏遵命坐下,离她不远处,安娜修女正和善地望着她。修士的声音有些耳熟,她却一时辨认不出。
  “你对环境熟悉了吧? ”塞尔吉寻问道。
  “是呵,慢慢地,我开始觉得‘温馨如家’了。”
  “好极了,我还担心你新来,不太容易。不过,我好像听说,安娜修女把你收到她的保护伞下,所以,我知道你是在可靠的人手里。”
  他装作听说的样子,其实,在她到达之前,一切都一定安排好了,玛丽咏想道。她思忖着,有多少人到过这高墙之间? 有多少人被DST 托付给兄弟会? 这是不是一套磨合得很好的网络? 这个可能性不大,太多人常来常往会给网络带来危险。对于这种让一个人在一定时间内销声匿迹的任务,不适合用可预料的方式。不该让人能顺藤摸瓜找到受保护的人。
  玛丽咏决定不再玩这个游戏。
  “你和DST 一直保持联络? ”她问道。
  塞尔吉修士伸出宽大的手掌,掩住微笑。
  他转过脸朝着安娜修女,与她会心一笑,然后回答玛丽咏道:“不,正相反。沉默是金。我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在绝对必要的情况下才可以用。我们只是个宗教团体,玛丽咏,你允许我叫你玛丽咏? ”
  玛丽咏随便地打了个手势,请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们不是秘密特工。”他总结道。
  “我只是好奇而已。”
  “我们是帮忙。有一天,人家问我们,我们同意了。后来又发生同样的情况,但都是少有的例外,就这样。”
  “就这样.”玛丽咏重复道.眼睛盯着他不放。
  “你每天做些什么?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帮达勉修士做事。”
  “对,虽然不是很有意思,但也能打发时间。可惜,书整理完了,从明天起,我又要重新过我那游手好闲的生活了。”
  “我把这串钥匙交给你,请你加以妥善保存。有了这串钥匙,你可以随意进出任何地方。”
  他拿起一个金属圈,圈上挂着一打大钥匙。
  “请你尽量不要声张,圣米歇尔山经管会以为你是在我们这儿退隐,如果他们知道我们给你这样的通行权,一定不会很乐意。”
  安娜修女向玛丽咏侧身说道:“我会向你解释每把钥匙的用途。”
  “这不过是用来让你消遣,我得向你承认,你在这儿最大的敌人是无聊。我们会尽量陪伴你,但是,我也不向你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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