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暗香盈袖 作者:云折烟(晋江vip2013-12-17完结)-第10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们身上的脂粉是甜腻的,而你身上……”男子顿了片刻才答,“……有沙子的味道。”
时间仿佛悄然定格。
姻姒忽然庆幸,自己嘴里索性没有在吃东西。如果有,她一定会停下咀嚼吞咽的动作,死死盯住他,一停下吃的动作,就把心里的破绽全数曝露在了这男人面前。
不错。她的心被周自横狠狠戳了一下,还是被人拿放大版定海神针戳的,听得噗得一声响,没来记得享受那短暂的欢欣,瞬间就血肉模糊了。
都说女人如水。可她偏偏就像沙。
西参娘娘自幼生长于浮台,这座城四下被沙海包围,然素日里有神明富泽庇佑,除却每隔千年被黄沙吞没的数月,勉强算得上风调雨顺。浮台神魔安土重迁,不断探求着如何在黄沙肆虐时生存下来的方法;加之南方有几支蛮魔妖物族群不屑臣服于浮台,借着风沙势头间或挑衅滋事,最为浮台子民所津津乐道的,便是西参娘娘一身戎装,骑跨天狡神兽,提长兵利刃穿梭于漫天沙石之中的画面。
知晓者这般比喻,姻姒只会当是过耳清风,笑笑作罢;可是如今,连相识不久的尘世男子都这般形容她,那她还真真是像极了干涩无趣的沙粒,浑身充斥着混沌般的不合群。
姻姒心中百感交集,蹙眉叹道,“你的比喻真奇怪,而且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
“是么。”他耸耸肩,“但是你好像很高兴。”
“有么?想我如花似玉一妙龄女子,被人用沙子比喻,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她将信将疑地扭头去嗅肩头的衣饰,想知道是否无意间沾染上奇怪气味,底气也随之退了三分,“难不成……真的有味道?”
“现在嘛,约莫是一股铜臭味。”
觉察男子语气中讥讽之意,姻姒气不过就要往他身上凑,“好啊好啊,居然敢取笑我!那我也来闻闻你……身上有……”
人潮本就拥挤,烟花腾空的瞬间,四下躁动着发出一声声惊呼。三五个孩童举着红红绿绿的纸风车跑过去,姻姒步子不稳,踉跄几步,紧紧攥着周自横的手。小心。男子口中念着,轻轻一拉,她就跌进他怀中。
能够听见心跳,却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姻姒伏在周自横胸口,耳畔声响忽然一瞬间就消散开去。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就像是寻找多时的东西猛然涌现在眼前,害得她连说话的能力都失去了——这份喜欢和那份记挂不同,实实在在抱在怀里的东西,到底比看都看不见的要强上许多倍。
于是她觉得是时候认输了。
怀中许久没有动静,周自横薄唇轻勾,低头望她,“如何,我身上是什么味道?”
姻姒双颊发烫,故作镇静深深吸了口气,“我好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周自横难得没反驳,只缓缓松开环着她的手。尖细的声响过后,碧青色的大朵烟花在两人头顶绽放,她忍不了此刻尴尬,仰头佯装去观望,不想稍微一动作就被他趁虚而入,上前一步猝不及防含住她的双唇。
似乎是因为用力过猛,姻姒只觉得门牙被那混账撞得生疼,私心想着会不会磕掉流血,影响美观,舌头便被他极富技巧地卷了过去纠缠——终于意识到两人正在做何等亲昵之事,她猛然清醒,一把将他推开,哇地痛哭起来,双手顺势就捂上了眼睛。
周自横被吓了一跳,一柄折扇握在手中,开也不是,合也不是。
只是干嚎了好几嗓子,愣是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姻姒偷偷从指缝望出去,却看见周自横正黑着脸死死盯着她看:想他样貌堂堂身份显赫的皇族之后,就算是流落在外当了数年贫贱庶民,可眼下春风得意气血方刚,身边的莺莺燕燕绝不会在少数……被亲一下就扯开嗓子鬼叫的,她一定是唯一一个。
也挺好。她继续干嚎。
索性看周围男女老少无心留意二人间纠葛,匆匆瞥一眼只当是小两口闹了什么口舌,街头巷尾妇孺口中从来不缺少的老段子,哪里有这不常见的烟火灯会稀奇?于是所有人又纷纷伸着脖子去望烟花了,惊呼与赞叹一浪高过一浪,生生压过了姻姒的哭号。
周自横终是看不下去,扯开她遮脸的双手好心提醒道,“我本不想揭穿,但若隔着一夜从我这里回去嗓子哑了,指不定会让玄苍多虑的,嗯?”
“我……我我才没有装,我是……我是真难受。”
“抱歉。”他眉头更紧,暗自责怪自己一时冲动,把人给吓着了,“情不自禁就……”
“本、本来……是想留给……留给……一个人,他,他,你,你……谁叫你……谁他妈知道你会突然亲下来?!”脑子开始混乱,姻姒扯着头发狠狠跺脚,从未有过的蛮横无理,这尊容若是叫玄苍看见,非得气得头顶生烟不可,“我本还在犹豫,现在你叫我怎么离开南坪?周自横,你来这么一下,我还怎么走得掉?你别想赖账,你……你……真是岂有此理!”
“我负责。”他收拢扇子抵在唇上,一副求之不得模样。
“谁要你负责?我,我不过是觉得你太过分……”
她想她现在真的是舍不得走了。就算要回浮台,也会千方百计回来这操蛋的尘世。
“不想走就不走,若是走掉我就去找你,你大可记着,天底下没有我找不到的地方。”周自横敛起笑容,凤目之中尽是笃定和不可置疑,口气徒然转冷,“香盈袖,走完这条路,我有事与你说——关于我的事。”
听得男子直呼其名,姻姒心中一紧,也随着他正色起来,“巧了,我也有事与你说,待我说完了,你……再考虑下要不要收回方才的话,说什么去找我……你若知道我是……”她声音愈低,低得快要融进桥下的河水里,末了才勉强扯开笑容,抬袖指了指不远处的几处铺子,“过去看看罢,不管怎样,总得把路先走完再说不是吗?”
他凝视着她,眉宇间流转出一丝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13重合下
心情久久不得平静。
她若平静得下来,反倒是奇怪了。世人皆言西参娘娘生性凉薄,高傲至极,为人严肃,对事冷淡……好似所有不食人间烟火的词汇,都可以砸在她的头上。然而她终究不是如他们口中所言那般脾性,可不食人间烟火却是有几分真,区区一个周自横的出现,就已经令她如同置身云里雾里,欢喜地忘了回家的路。
这长街一条,姻姒则是在想,或许自己也当真没有多在乎另一个男人。
本当做一声诅咒的名字,很快就淹没在周自横微微勾起的唇角边。
他笑起来,当真是好看,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扶桑神明都要好看——更不必说她没见过的。
周自横变得比先前沉默起来,只是握着她的手,很紧。她也不知这意味不明的感情究竟因何而生,可将手递给了他,习惯了他掌心的温度,就再也舍不得收回来了。
她在买折扇的铺子前停下脚步,“我送你个东西。”
好啊。他欣然接受。
“街头之物,自然比不得你手里的那把名贵,不过,素日里把玩倒是不错。”姻姒低头仔细挑选扇子,开合间却见那扇面里外皆是空白;那生意人一副穷酸书生模样,旁边还搁置着纸笔,一直在朝二人点头微笑,目光暗含期待。
应是家境贫寒的读书人乘着灯会热闹才在这摆了间扇子铺罢?描得一幅画,题上几个字,赚几个读书钱,买一身体面的衣服。她心有不忍,想着今日这扇子恐怕是买定了。
“我会睹物思人。”周自横笑,接过女子挑的一柄折扇,握在手里比划几下。
“这扇骨脆得很,经不住你当兵器耍……你若喜欢,改日我回了家乡,替你物色几柄更称手的;这个,便只用来‘睹物思人’好了。”姻姒嗔怪着从他手里夺过东西,琥珀色的眸子望向书生,轻唤道,“先生,借你笔墨一用。”
那书生恍然,赶紧将毛笔饱蘸浓墨,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她想了想,提笔写五字:有暗香盈袖。
扇面仍是空了许多,她琢磨着临行前若是能在南坪寻个顶好的画师,依照她的描述好好将浮台景色画在这扇面上交给周自横,倒也是件叫人值得记挂的事——他既说过要去找她,纵然百年之后也寻不得,她亦不觉得有遗憾。
趁她分神,周自横微笑着将折扇接过去端详,随即面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姻姒觉察到他神色的异样,关切道,“怎么了?”
“没什么,觉得你的字……很好看。”墨迹已干透,男子合上折扇,转过脸看她,一双黑瞳有些骇人,他声沉若水,“字如其人。”
姻姒静静看着他,极力想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什么,可他偏偏又隐藏的那么好,淡淡的疏离感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她一时也说不清——低头想去查看那扇子,哪知周自横死死将折扇攥在手中,碰也不许她碰。
两人间沉默了好一会儿,待姻姒搁下银子给书生的一瞬,他才迟疑着开口,“你……很讨厌那个人吧?”
“诶?”
“你不是在生意上有个对手吗?隔空相争数年,受尽了欺压,啧,那只万年的老狐狸。”
姻姒自然知道他说得是谁,微怔着答话,“约莫……是很讨厌的。”
周自横长长叹了口气,折扇重重敲在掌心。
姻姒陪着笑,故意扯着他的衣袖喃喃唤,“你为何忽然问我他的事情?怎么,还心心念念着想要与他较量一番?这样与你说罢,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的,我也见不到……”
“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他了呢?”打断女子的话,周自横出声,“如果有一天,他就站在你面前,那又如何?”
“大概……会抽他一个耳光罢?”连声音都是颤的。
姻姒想过一千种可能,可是每一种与东商君殷肆相遇的可能,随即又被她彻底否定——无法相见便是无法相见,千万年二人都心照不宣地守着扶桑这个莫名其妙的规矩,不曾有过差池。如果仅仅凭借心中所想便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意,她想她要的,恐怕就不仅仅是见上一面如此简单了。
大朵大朵的烟花猝不及防腾空而起,她与周围的游人一同抬头去望。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幻化的流光四处散开,好似一颗心,碎成很多块,烧成灰烬,慢慢的连颜色都褪了,再也无影无踪。
很多东西都敌不过时间,敌不过……忽然闯进心里的人。
周自横收回目光,扬了声音,“只因为他扣了你的货,逼得你道歉,故意羞辱你?”
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是。”她摇摇头,目光略含疑惑看了他一会儿,“因为很多事,因为很多他所不知道的事——就是因为发生了那么多事,他却什么都不知道,我才会讨厌他。”
周自横皱眉。
“知道么?你的字……真的挺好看的。”许久之后,他才幽幽道出这么一句。就好似暴风前宁静的深海,平淡无奇,谁都无法预测下一刻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凭着姻姒对周自横的了解,这句话,绝不会是简简单单的木讷重复。
这个看似轻浮的男人心中所想所念,总是她令猜测不到。
“我忽然想起件很重要的事,去去就来。”他开口嘱咐,“你等我。”
“什么事?”姻姒皱眉,从他的神态中看不出任何焦躁不安,“看完灯再去不行吗?”
“必须现在去。”男子摇头,惹得玉冠上的流苏轻颤,折着浮灯的光泽,煞是好看。他加重了口气,又道一句,“真的。”
她本想说,不能走完这条路告诉我你的秘密之后再离开吗?可是那些流露心悸的话在舌尖只一滚,又被勉强着压了下去。她不喜欢别人特意强调一句“真的”,只有骗子才喜欢在说完话之后加一句“真的”,迟了一瞬再说这两个字,本来真的东西也变得像假的。
他的手里还握着她写过字的扇子,姻姒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那我在桥上等你。
他没回答,只是匆匆离开,丢给她一个背影。
姻姒偏着脑袋看着那抹修长的英姿融进人群里,消失在视野中,眨着眼无端失落。他本就出现地突然,脱缰烈马般在她的世界里横冲直撞了一番,眼下就这么悄然无声地离开,她倒是觉得不自在。想罢又觉得可笑,不过是去办点事,指不定还是去寻茅厕,弄得如同生离死别奈何桥上等三年,真是庸人自扰。
更加确定自己待这个男人是作真了,因为坠入爱河的女人都是傻子。
她向方才经过的拱桥上走,再转身时,已经看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