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胭脂碎-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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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柳四公子。
正想借账本的机会将雪君哄回堡内,腾出一段清静时间,好好想事。却不料怡心阁的玉娘推门而进,福身道:“给夫人与柳四公子问好。”
我翻转折扇,淡笑道:“玉娘,客气了。”
玉娘仪态万千地起了身,笑容妩媚。这玉娘就是那日上元佳节伊水坊发布新裳的主持人,她本是怡心阁的鸨母,以前也曾是红极一时的姑娘。如今年龄大了,学得一些手段,在怡心阁站稳脚,当起了鸨母。
当日妆浓瞧不出她真实年龄,接管了怡心阁,方知晓她真实情况。玉娘不过三十有五,但这年纪在勾栏院里已算暮年,迫不得已退了风尘。听闻管事言,一二十年前玉娘也是朔方的头牌姑娘,歌声倾城,唱春曲便百花齐放,歌秋调便风雨凄凄,天籁嗓音绕梁三日不绝。
我与玉娘相处数日下来,也是明白她的,在滚滚红尘中活了数十年,早已打造出一副精明圆滑的心肠。现在怡心阁内不少事,我也是交给她在打理,玉娘做的也是不差分毫。
玉娘一丝媚笑:“柳四公子,今日前来应聘的姑娘不多,我瞧了一阵子,没有拔尖的,也就全部打发走了。刚准备关门时,可巧就来了一位姑娘,唱的小曲不错,只是衣衫破烂,浑身肮脏。公子要见上一面吗?”
沉吟一声,玉娘以前唱曲了得,既然能入得了她的眼,必定是块好玉,我摇扇浅笑:“带进来吧,既是玉娘推荐的,曲子一定唱的妙。”
其实这段时日朔方沸腾得很,比起新年更为让人喧闹,只因傲龙堡在城内贴满了公告。天下第一堡傲龙堡的公告,盖上了傲龙印的公告,绝对的震惊,傲龙堡虽是名声在外,但从没有像这般宣扬过。大家都在打听怡心阁,在什么地方,有什么特色,最重要的是与傲龙堡有什么密切关系。似乎就在一夜之间,怡心阁彻头彻尾的火了,火得朔方每一个人都可以在大街上毫无顾忌地谈论怡心阁,这个烟花之地。
我是应该满意前期的宣传效果的,毕竟将怡心阁的名号传遍了大街小巷,成功的吸引了人们好奇的眼球。但是在如此大的影响力之下,居然没有招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姑娘。来怡心阁来试聘的女子不能说不多了,环肥燕瘦,娇颜巧手,可偌多的人中硬是没有一个可以撑起整个台面的女子。若是美比娇花的,则无压台绝技,若是技惊四座的,却无通身气质,选来选去,也只招得几名弹乐女子。
想着是该定个人选了,就算不能完全如意,也应该可以凑合的迷倒朔方的富家公子。
正琢磨着,玉娘就领着一名姑娘进了书房。那姑娘倒是懂得规矩,脚刚踏进房,就屈膝福身,姿态优雅,说不尽的袅娜风流。
我微微一笑,清声道:“姑娘不必多礼。方才听玉娘说,姑娘歌声嘹亮,若天籁飘飘,不知现在能否为在下弹唱一曲,一饱耳福呢?”
那姑娘淡雅起身,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一分的不通畅,不瞧她的褴褛衣衫,倒还真以为是官家闺秀一展歌艺。
我双目凝神,将她瞧得越发的仔细了。脸上有一层黄尘蒙脸,看不出真实样貌,不过一双杏眼却是清丽似水,秀眉高挑,隐隐的含着一股清傲之气。她被我盯着,并没有显得丝毫慌张,反是冷清一笑:“公子客气,只是小女唱曲需七弦琴伴奏。”
有见识,态度不卑不亢,气韵逼人,若是上台,定能镇住台面。
我吟吟浅笑,道:“玉娘,取来七弦琴,备清水,焚幽香,上清茶,今日我与龙夫人要听姑娘高歌一曲。”
琴到,水至,香焚,那姑娘将手侵透入水,洗下手中尘垢,而后十根白葱玉指轻挑琴弦,铮铮两响,似在调音,行动之清雅,仿若从画中仕女在浅吟弹唱。
她缓缓抬首,眸光晕转,红唇轻启:“小女子献丑,一曲《枉凝眉》,还望可入公子耳。”
说罢,纤细白指便似花般在七弦琴中上下翻飞,挑弦勾指,一曲清音哀婉响彻屋内,曲调清幽,恰似一缕甘泉冲洗了这浊流俗世,也冲开了我的记忆。
惊逢(二)
一段惊世骇俗的绝妙前奏后,她慢启朱唇,唱出一魂幽怨:“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她唱得很到位,每一个音调都捏得极准,最重要的是感情丰富,似投入无限真情,让听者无不随之黯然神伤,独自蹉跎。
而我却是以扇为节,轻轻敲打桌沿,和着拍子,似完全陶醉其中。心下暗自喝彩,好一首《枉凝眉》,唱得不比原唱差了多少。
面露满意微笑,半凝目,再次留意观察起这位姑娘,哦,或许现在不应该再称其姑娘,是否同志更为亲切一些,毕竟都是天涯沦落人,不知她是怎么也掉进了这个陌生的时空?
得先管住雪君的嘴,不能让她泄露了我们的底细。我略撇头,一望雪君,反有几分惊讶。雪君趴在书桌在,眼泪掉得稀里哗啦,像是完全被曲中悲凉打动。我轻舒气,估计这首《枉凝眉》年代过于久远,再加上她新潮的性子,哪耐得住看《红楼梦》啊,所以雪君以前未曾听闻此曲,也就猜不出唱曲人的来历。
正掂量着应该如何不露痕迹地从她口中套话,恰好弦止曲终,妙音骤停。我立即起身抚掌笑曰:“果然是天仙妙音,人间哪得几回闻啊!词美曲妙,姑娘又唱得动情,当真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感。”
她只是淡淡回礼一笑:“公子过奖,小女子愧不敢当。”
瞧着她的清丽双瞳,我温柔笑问:“敢问姑娘芳名?是否真心有意在我这怡心阁登台献艺?”
她目光闪烁,带着一丝黠促,婉转回道:“小女子姓贾,名宝玉。”
哐当一声惊响,茶杯摔碎,雪君低呼道:“贾宝玉不是一男的吗?”
我不禁皱了眉头,暗叫糟糕,自己也粗心大意了,只想着雪君猜不出她的来历,岂忘了最难料是人言,早知应该先封了雪君的嘴。
假意慌忙奔至雪君身前,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替她擦拭起衣服上的茶水:“怎么不小心打破了呢?”待擦至衣襟出,我顺势贴在雪君耳畔,低声沉严道:“不准再说话了,莫要泄了身份,一切交给我。”
随后将帕子递与雪君,便悠然转身,对她歉笑道:“我二姐从小性子就直爽,反应总是过大,刚才之话若是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其实,也怨不得二姐,只因家乡故宅旁确有一贾户人家,生有公子取名宝玉。却不想天下竟有这等巧合事,会与贾姑娘同名同姓!”
贾宝玉先是轻咬着下嘴唇,眼里露有疑惑,闪有防备,但很快便浅浅笑开,声音清朗:“无巧不成书嘛,看来贾宝玉还真是一个好名字,也让我与公子牵起了几分缘分。这样,宝玉就大胆开口直问了,是否可以按公告上所写,自行提出条件?”
我亦浅笑道:“不知贾姑娘有何要求呢?”
贾宝玉爽直开口,不做任何拖沓之语:“首先,我卖艺不卖身;其次,我要拥有绝对的自由权;最后,每月五十两纹银,一个铜板也不能少。”
不愧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开出的条件将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可我岂是省油的灯,任她欺凌在头上。我轻摇折扇,徐徐凉风迎面,含笑等着她一口气开完条件,便止了笑意,双眉略沉,目光锐利盯上她的眼,毫不留情地针对她所提出的条件一一打压:“首先,怡心阁不是饭馆,你我都清楚它是青楼,我不会雇用一个无用之人;其次,就算我要请怡心阁的当家,也不会给他绝对的自由,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然为我做事,哪有我还要听手下人话的道理?;最后,贾姑娘也未免太漫天开价了吧?现任朔方太守一月俸银不过四十五两,如果有月银五十两的歌姬,不知道太守大人知道了,会怎么想呢?呵呵……”
贾宝玉方才清澈的目光开始渐渐闪烁不定,最后却是一扬尖悄下巴,不甘示弱道:“久闻公子招贤若渴,这几日没有一个女子入得了眼的,宝玉猜测公子要的不是通常的庸脂俗粉,而是能够一鸣惊人的才艺绝色女子。小女子不才,却也自认为可以让怡心阁一月之内红透西华,成为西华第一的烟花之地。公子是个聪明人,不需宝玉多言,既然公子所求之人来了,公子又岂能因为一两个不痛不痒的条件,而将我拒于门外呢?”
果然有胆识,一语点破我现在的要害,我急需的,就是她那种能够为我带来一万两的才情奇女子。可我商场混迹多年岂是白玩的,悠悠一笑,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一眼,懒洋洋地问道:“宝玉姑娘只是唱得一两支好曲,可是只凭这个是无法艳压群芳的。”
贾宝玉眸子透亮,不自觉的将声音扬了几分,带着一股骄傲道:“公子错了,宝玉会的曲不止一两首,而是无数首。而且我最擅长的并非曲调,而是舞蹈,我曾十年苦学舞艺,自信在西华无人可出我之右!”
我散漫收起折扇,端起茶碗,抿上一口清茶,才缓言:“我瞧着姑娘这身装束,沉泥垢面,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现在谁更需要谁还说不准呢?”
我叹了一口气,淡笑起:“我觉得与宝玉姑娘好像尚有几分缘分,不如这样,我保姑娘清白,每月给三十两纹银,姑娘则在怡心阁卖艺。”而后搁下茶杯,抬眸嫣笑:“最后再提醒一句,这怕是青楼能给出的最好条件了。”
望一眼窗外天色,拉起雪君,走向书房外:“天都快黑了,二姐我们也回家吧。”
六、七、八……我噙着笑,在心里默数步伐,恩,十。
“公子请留步。”贾宝玉有些焦急的叫住了我。
“宝玉愿在怡心阁献艺,但公子如何保证条件落实呢?”
我回身,盈盈浅笑:“以傲龙堡为保证,不过,贾姑娘也要保证一登台便可艳压全国。”
贾宝玉扬眉道:“只要给我三日准备。”
够爽快,我亦扬眉道:“口说无凭,玉娘,立契为据!”
“再问公子一句,签的是几年合约?”
“一月!一月之后,姑娘要走便走,要留便留。”
惊逢(三)
嘱咐好一干人等的工作,就携雪君回堡了。
在马车上,见再无他人,雪君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就紧瞅着我,怯生生地问道:“扶柳,现在我可以说话了吧?”
瞧着她那张过分可怜的小脸,我不禁扑哧笑道:“警报解除,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雪君顿时来了精神,噼里啪啦将憋了一肚子的话全部倒出:“红楼梦里是贾宝玉本来就是男的嘛,有什么不对的?还有那个女贾宝玉有什么大不了的来头?不就是与贾宝玉通明吗,至于你紧张兮兮的……”
听完一堆牢骚,打定主意,这事必须与雪君说清楚,不然以她的性子,指不定下一刻就将我们的底乐呵呵地告诉了贾宝玉。
我刻意压沉声音道:“雪君,现在我要讲出事实真相,但你要保证安安静静的。”
雪君立即用双手捂住了嘴,然后瞪大眼睛望着我。
真的被她逗乐了,我爽然浅笑道:“其实啊,那位贾宝玉和我们一样,也是穿越过来的。”
雪君双眼睁得更大,口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沉闷叫声,如果不是捂上了嘴,恐怕又是惊天一叫。
我眼波流转,轻笑问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敢肯定这事?”
雪君一愣,随后点头不住。
我拉下雪君捂嘴的手,柔声道:“只要不叫出声,便没事的。”
“我断定贾宝玉非一般人,是因为她刚才唱得曲子,虽不是什么流行歌曲,但绝对是现代歌曲。”
雪君奇道:“既然她和我们一样,为什么不相认?反而要隐瞒呢?毕竟大家难得有缘才一起到了这里。”
我眼角略微挑起,正色道:“这也是我要向你特别交代的,不要跟她说了我们的来历。记住,在她的眼里,你是龙夫人,我是柳公子,没有和她一样的现代人。”
望着雪君眼中的不解,我叹声道:“你肯定无法理解我为何如此冷情?”
“我告诉你原因,因为我、你、雨蕉与霜铃早已不是曾经的现代人了,我们在西华生活了近二十年,西华,不是以前的平等社会,它是一个真实的封建王朝,等级森严,刑法残酷,我们要生存,就必须处处小心。”
“贾宝玉除了和我们生活过同一个时空,其他的我们一概不知,她对我们而言就是一个彻底的陌生人,不知底细,亦不晓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