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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水魅-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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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行,好让你们占便宜。要脱都脱。” 
  肖海涛说:“我又不烧裆。你快些脱,我保证不看。” 
  骆雨生把手心的汗抹到湿津津的头发上,“我是烧头呢。后喜怕脱了裤子那粗鸡鸡翘起来会掀翻车架。” 
  肖仲秋突然大喊一声:“车水呢!口里乱谈,脚上要用劲!” 
  两个这才精神一抖,三人左右摇晃着身子,六条腿交错蹬放踏板,把水车轱辘蹬得团团转。车叶带起旋转的、高高扬起的水珠水线,月光下烨烨闪亮,宛如巨大的扇状花朵。 
  姚后喜拍拍肖海涛汗水淋漓的背脊,“海哥,唱段山歌吧。” 
  肖海涛说:“喉咙哑了,这些日子累死了,唱不得,唱不得。” 
  “哑喉咙也要唱,又不要你上台。” 
  “过年再听你的戏。来段《斑鸠上树》吧,我最爱听。” 
  “好吧,你不怕牛丽珍咬耳朵,我唱给你听。” 
  肖海涛沙哑着嗓子唱开了。 
  斑鸠上树把脚移吔,劝哥嫁出脚头妻。嫁出妻子我包你呐,包你鞋来包你衣,包你一世做夫妻。 
  情哥听见姐的言吔,回家就把妻子嫌,一日将妻三轮打,三日将妻九回嫌,退回婆家要礼钱。 
  擦干眼泪叫声哥吔,莫听别人来刁唆。我的哥吔,自己妻子三成好,朝积线,晚纺纱,蒸茶煮饭当得家。我的哥吔,自家妻子长流水,别人妻子墙上雪,瓦上霜,太阳一出不久长。 
  长板筑,短板埋,不嫁妻子莫到我家来。我蓄青山不怕冇柴砍,栽得花多不怕没有蜜蜂来,斑鸠飞去凤凰来。 
  我的姐吔,我是洞庭湖里野鸭子,东塘不落落西塘,西塘无水奔长江。 
  朴实忧伤的歌声,仿佛勾起了曾经有过的故事,忽然大家都没了声音,只有水车单调而不知疲倦地吱呀叫唤。 
  啸天湖小学屋后的水渠上,牛丽珍正耷拉着头坐在地上嚼冬茅根。突然,脑后伸出一只手夺走了冬茅根。牛丽珍一声尖叫,回头看见月光下一瘦高个人影,“是你这鬼啊,吓我一跳。”   
  三四、来自地下的黑色叹息(3)   
  谢大成嘻嘻笑着,“吃这鬼东西呀,来,我有好吃的。” 
  牛丽珍见他手背在身后,一副鬼兮兮、色迷迷的样子,故意不理他,“你有卵好东西。” 
  “卵当然是好东西呐,你不想啊?”谢大成紧蹭着牛丽珍身子坐下来,拿个红薯晃了晃,“怎么样?真正挂在屋梁上荫晾的红薯呢。” 
  牛丽珍觉得胃里哇地一响,口水就涌了上来,连忙伸手去抓。 
  谢大成逮住手顺势一拽,将牛丽珍摁到自己怀里。 
  牛丽珍挣扎着推他脑袋,“莫搞莫搞。” 
  谢大成一边搂紧她,一边就去揉她胸脯,“丽鳖,老子想你想了几十年呢,今天跟我搞一回。” 
  “没你的份!没你的份!”身体强壮的牛丽珍奋力推拒,两人滚到冬茅草丛里。砍伐过的冬茅草尖硬的篼茬儿刺得谢大成后背钻心的痛。他只得放开手,忿忿地说:“你这婆娘怎么这大的劲!真是只牛婆啊。” 
  牛丽珍站在一边嬉笑,“你这样猴子,还想搞老娘啊,做我崽还差不多。” 
  谢大成正哈哧着刺出血的手掌,忽然又一把抱住牛丽珍双腿,一边抚摸一边哀求:“丽婆娘,我真的好想你呢。” 
  牛丽珍站着没动,“你好大胆!我老公就在湖边,晓得了不打断你狗腿。” 
  正纠缠时,听到和牛丽珍一道下车休息的百喜在喊:“嫂子!嫂子!” 
  牛丽珍挣开脚就走,“上车了,猪压的。” 
  谢大成一边在草地上找红薯,一边小声说:“等会来啊,等会再来啊。” 
  五人水车总有两人轮班休息,又到了下车时间。她跟着年纪已经五十多的玉和婆婆走。玉和婆婆说:“姐姐,我要回去解手呢,跟着我做什么。” 
  牛丽珍心里虽然想着谢大成的红薯,却又害怕他那色鬼模样。脚步稍停,看见玉和婆婆一溜小跑进了屋。 
  牛丽珍正犹豫,忽然闻到一股什么香味。她悄悄跟到门口,果然看见玉和婆婆手上燃着当灯光的竹片挥来挥去,钻进了灶房。 
  牛丽珍一闪身跟了进去。 
  玉和婆婆一手挥着竹片一手从土灶里拖出一只陶罐来,牛丽珍马上就闻到了炖肉的诱人香味。 
  “哈,你有肉吃呀!”牛丽珍突然大声说。 
  玉和婆婆仿佛就知道她会来似的,“姐姐,不是肉呢,你敢不敢吃?” 
  牛丽珍吞着口水说:“什么东西?” 
  玉和婆婆把罐里的东西到进陶钵,“你尝一点看。” 
  牛丽珍拿了筷子,脖子伸到钵边,鼻翼起劲地翕动,可是却从晃动的火光里看到一片暗绿的浑汤。她牙根紧了紧,瞪着眼问:“到底是什么?汤是绿色的?” 
  玉和婆婆说:“昨天我在河边捡浪柴(随水浪漂浮而来的柴火),扒开乱草看见一个死孩子,我就搞了他的包衣(胎盘)。” 
  “哕!”牛丽珍恶心一吐,转身就跑。 
  “姐姐,没毒呢。” 
  牛丽珍一口气跑到学校后面草地,被谢大成一把抱住。牛丽珍喘着气说:“恶心!恶心!” 
  谢大成在她脸上、胸脯上一阵乱亲,“怎么恶心,好吃,好吃!” 
  “好你娘的蛋!臭尸臭尸!” 
  谢大成埋着头咕咕哝哝地说:“骂,骂,让你骂。” 
  牛丽珍忽然刮了他一耳光,“拿红薯来!” 
  谢大成连忙把红薯塞给她,随即将她掀倒在草地里,两下就扒掉裤子。 
  “猪压的,后喜伢子晓得了,看你怎么办!” 
  谢大成趴在她身上,一下紧接一下地“吭哧”、“吭哧”,牛丽珍仰躺着,一边含含糊糊乱骂,一边把红薯啃得嘣脆响。 
  一会儿,谢大成倒在她身上。牛丽珍将他朝旁边一推,“老娘还没吃完,你滚开。” 
  谢大成意犹未尽,又去掀她胸脯,“我没过瘾呢。” 
  牛丽珍让他弄了一会,站起来,“玉和婆婆又要来喊了!” 
  谢大成还坐在地上,声音哑哑地低声说:“丽鳖,明晚,明晚再来啊。” 
  牛丽珍伸手拧了他一把,“你做梦!便宜了你!恶心!” 
  刚回水车边,菊香就嚷道:“你死到哪里去了?玉也找不见你!爱华肚子疼得要死呢。” 
  她看到爱华一边摁着肚子,一边哎哟哎哟,可还是咬着牙一脚一脚踩着水车。 
  “我偷人去了。”丽珍哈哈笑着。 
  “好,你这死婆娘,告诉后喜伢子剐你一身皮!”菊香停了车,扶爱华下来。 
  “怎么啦?” 
  “她来了月经。” 
  牛丽珍玉和婆婆爬上去,换下菊香和爱华。 
  “快回去看看。” 
  菊香跟爱华到家里,点上油灯一看,爱华两条腿上沾满了鲜血和草灰。 
  “呀,你那带子破了。” 
  菊香叫她躺下,举着灯,帮她脱裤子。爱华哼叽着夹住腿,“不,不。” 
  “还怕什么丑呀。”菊香给她褪下裤子,看到下腹和大腿一片灰血,热烘烘血腥味直冲鼻子。“哎呀,鬼妹子,这样要得大病呢。快,听话。” 
  菊香一边哄着,一边轻轻从她两腿间取出一条混和着草灰鲜血的破布袋子。 
  菊香抖了抖布袋,黑糊糊的东西却像潮湿的纸片似地纷纷碎裂了。“这怎么行?随便一擦就烂了。”   
  三四、来自地下的黑色叹息(4)   
  “嗯,我用旧衣服做的。” 
  菊香打来水,找了老半天才找到一块不知是洗脸毛巾还是擦桌布的东西。刚擦上去,爱华就连声尖叫。 
  “有点冷,有点冷。你咬紧牙。” 
  菊香替爱华揩擦干净,才看到她下身皮肤磨烂了,一片片向外浸透着细小的血珠。 
  “可怜呢,没娘崽。不要去了,睡吧。” 
  看着爱华爬上砖头搭门板的床,缩进补丁叠补丁的被子,菊香赶紧给她灭了油灯。洪水留下的半边屋立时被黑暗吞没了。站在床前,那些从没有糊泥的篾片夹壁里漏进的斑驳月光很像风中的黄叶,一片片贴在她身上,仿佛立即就感到凄凄的寒意。爱华真可怜啊,床不像床,被不像被,怪不得连一个愿意跟她做伴的人都没有。 
  她拖着沉重疲惫的脚步出来,带关了门,心想,十春回来,一定叫他帮忙糊好墙壁,要不下雪天她会冻死。 
  第二天,啸天湖一连出了三件事。 
  日上三竿,倒口工地来了一小群人,跟肖海涛说,他们是山区来的,乡政府派来支援啸天湖挑堤。大家别说多高兴,莲子和黄菊芬赶紧回去烧茶。可是看到这些人挑堤时箢箕里就那么一两块泥巴,走路也晃晃荡荡懒懒散散,大半天挑了个床铺大的洞,啸天湖人心就凉到背脊上去了。 
  第二件。晚上,饥饿劳累的姚三爹忽然从水车上掉下来,摔得鼻青脸肿,当即就神志不清,被人抬了回去。从此,这位在啸天湖惯使长鞭、声威赫赫、以洁净闻名的老人便“中风”瘫在床上,屎尿失禁,不能辨人。扶起来坐在靠椅上一坐一天,黄黄绿绿的鼻涕浓痰糊得满脸都是,除了大儿媳莲子给他擦擦,别人看见就掩鼻而走。 
  另一件事发生在半夜。 
  那时陡然起风,呼啦呼啦摇撼房屋的响声将人们从极度疲困的睡梦中惊醒。肖仲秋起床小便,顺便出门看看,忽然觉得堤下有片火光。他开始以为是映在内湖水上的月光,再细看却在一闪一闪,仿佛还有断续的爆裂声。 
  “不好!是着火了!”他猛地一惊,连忙进屋推醒妻子女儿,“快!快起来,着火了!” 
  李元宵呼地翻身下床,带着哭音说:“哪里?哪里?天啦!” 
  肖仲秋急急忙忙穿衣,“不是我们家。你快去叫海涛他们!” 
  肖仲秋提着水桶一边急跑一边辨望,确认是肖菊林家。 
  很快跑到位于湖堤边的屋场上,哪里还有什么可救?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已经完全烧塌,稻草屋顶的黑色灰烬被大风吹得所剩无几,只有几根屋柱还在燃烧,几根做屋檩的南竹不时爆着竹节。 
  猛然想起只有爱华一人在家,肖仲秋立即抄起一根木棍,跳进火灰中,把那些烧完了的和还在燃烧的东西拼命挑开,一边大叫:“爱华!爱华!” 
  一眼可以看尽的方寸之地,那些可能藏人的堆堆垴垴地方,哪里见到一个人影? 
  肖仲秋奇怪起来:就是死了还有个尸体啊! 
  正当他累得满头是汗时,肖海涛、姚后喜他们都来了。 
  大家看这模样,一个个急得直叫:“屋没救了,找人!快找人!” 
  菊香、元宵几个女人已经哭哭啼啼,捶胸顿足,“怎么得了!老天怎么不长眼!” 
  姚后喜大叫:“哭!哭死呀!赶快找人!” 
  于是大家在屋前屋后、沟沟坎坎里四处边喊边找。 
  此时月亮已隐到厚厚的云层里,四周一片黑暗。他们用棍子扒,用脚踢。声声呼唤在夜风声中无比凄怆悲凉。 
  忽然听得菊香的叫声:“在这里!找到了!找到了!” 
  湖堤的水边,爱华像一只踩死的青蛙似地面孔朝泥趴在那里,不远的水里浮着她家惟一的家具,一只洗脸洗脚洗衣洗菜的木盆。 
  人们把奄奄一息的爱华抬到肖仲秋家,又灌姜汤又掐人中,手忙脚乱了一阵,终于听到她一声呻吟。 
  一直在旁边啜泣的喜儿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菊香一边跟着流泪,一边说她对爱华的火灾感到蹊跷。 
  大家立即想起昨天爱华送饭的事。 
  为了节省时间劳力,社里就请爱华把各家的饭收齐了一担挑到工地去。 
  连日来没日没夜的劳累和饥饿,爱华挑着担子一路摇摇晃晃,明明是大白天,眼前却云遮雾障,脚下的路变得模糊不清。走在水港的小堤上,一脚踏空,听得“哗啦哗啦”一阵乱响,那些饭钵饭盆有的摔碎了,有的咕咚咕咚滚到水港里去了。 
  爱华顿时像塌了天,咕咚跪在地上呼天抢地大哭起来,“哎哟,天爷爷收人怎么不收我!哎哟,天爷爷收人怎么不收我!”一边哭,一边头往地上砸,直砸得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血流满面。昏天黑地哭了一阵,忽然嚎叫着往水里蹿。 
  如果不是菊香回家换挑断的扁担,又把她从难以拔腿的淤泥里拖出来,爱华不被淹死也被稀泥呛死了。 
  肖仲秋叹息着沉思起来。 
  菊香悄悄说:“她家什么东西能着火呢?连烧饭的柴草都没有,还烤火啊!” 
  肖仲秋痛心地点点头,“哎,今后大家注意,多个心眼吧。这孩子太可怜。” 
  当风声稍静,飘飘细雨也来无踪去无影时,啸天湖的不眠之夜终于在一缕惨淡的晨曦里清醒过来。   
  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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