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沧海变成桑田-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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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站出行列。只听杞成舟道;“左迎香穴,打!”
迎香穴却是个生得刁钻的穴道。左右穴皆藏在鼻翼两侧,平时看准了一剑刺去,还指不定能刺中呢,以剑馆弟子的普遍水准,叫冷凝打这样一个穴道,简直摆明了就是居心叵测。好在冷凝一场大变过后,这一阵天天发奋,也不再是昔日吴下阿蒙,难题既然交待下来,也就尽心去做。在大厅中站好,一支剑花镖稳稳地拿在手中,仔细盯准目标,胳膊一挥,银光脱手,曳着一尾红缨,轻嘶着直奔木偶人而去。
便是“笃”地一声闷响——倒不是射准了迎香穴,而是擦着木偶人的耳朵,笔直地钉入它身后的墙壁。冷凝暗叫一声可惜,抬眼去看杞成舟——刚只一看,就又有忍俊不禁的感觉。眼前的这个人,果然还能叫是杞成舟么?想杞成舟的混号,那可是叫作“乱草丛”呵,素来整张脸上眉毛胡子一把抓的,现在这可成了个什么人?噫吁唏!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杞成舟扎着雪白头巾,昂着刮得发青的下巴,走到墙边拔镖。随着他的走动,扎头巾的两根同样雪白的巾带长长地垂在鬓边,飘然欲飞,整个人顿显玉树临风蓬勃向上之态。也许应该公正的说,如果没有先前那个大家看熟了的乱草丛杞成舟,那么,眼前这个人的出现,似乎就很可以在山城英俊谱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些待字闺中的姑娘们,也都会不吝给予其高度评价:什么倜傥风流、美如冠玉、澄江万里、风度翩然啦,等等等等。但是因为这个人的前身分明就是乱草丛,那这一副新形象么,不免就,呃——
杞成舟拔出镖后走过来,道:“镖不是这么打的。若要求准头,着力的范围总是愈小愈好,整条胳膊甩出去的准头,哪及得上只用腕劲?”一边说,一边示范,腕部发力,便听“夺”的一声,那镖准准地扎在木偶的左迎香穴上,镖尾红缨一震,花一样在空中爆开,又自鼻翼处缓缓垂落下去。
“这是腕力,”杞成舟走过去拔了镖,再走回来,欲待说什么,忽地背过身去,就是一阵猛烈咳呛。镖上红缨随着这阵咳嗽,自他指缝丝丝滑落,簌簌抖颤。冷凝心中一动,好象想起什么来,可那想起来的什么东西,偏又虚无缥缈,鬼影子一样,抓也抓不住。
杞成舟咳了一会,渐渐平息下来,又道:“这是腕力。还有指力,当然就更有准头。只是这两样都要求内力配合,普通人内力不够,还是不成的。所以武学环环相扣,要想暗器打得好,内力先就不能差了。”
一番话说完,也没有再作进一步示范的表示,随手把镖还给冷凝。冷凝看他一眼,这时候却又没觉得他这一副新形象有多么好笑了,只满脑子糊里胡涂的,接过镖来。
这一糊涂,没想到就糊涂了桓鱿挛纭;煸谝淮笕航9莸茏又屑洌宰拍九既硕湮魃洌睦镏皇抢聿磺逋沸鳌E级桓雒H唬从肿布⒚鞯难凵瘛D茄凵瘢幌笫窃诳此路鹂吹氖且桓鼋鹱安仕艽缺ソ嗟墓垡舸笫浚缸潘畎萦胙瞿剑褂械愣⒊铡R恢钡鹊嚼淠伎此靡徽笞恿耍抛芩慊毓瘢琶Π蜒凵裉幼摺?font color='#EEFAEE'》的9dfcd5e558dfa04aaf37f137a1d9d3e5
冷凝愈觉得烦。好不容易挨到下课,一路闷闷地家去。走到院子里,差险儿跟小鱼撞在一起。小鱼倒真是个上好的练武胚子,手上还叉着一串东西,说时迟,那时快,往旁一跳,利落已极闪将开去,笑道:“我说姑娘唉,你又在发什么呆?”
“那是什么?”冷凝指着她手上那一串奇怪东西。
“不就是那颗虎心喽!”小鱼道:“老爷吩咐过的,要把它腌起来,弄坏一点,剥我的皮呢!不是我说,这东西还真不好弄,都是姑娘你这一镖,把它给打惨了,瞧!一个孔一个孔的,一不小心,还真会弄坏了呢!幸亏我手艺高,要不,”边说边把腌好的心挂在墙上,再一回头,举着一个空叉子,欲待继续表功,院子里却空荡荡的,连个冷凝的影子都没有了。
冷凝一路狂奔,直到顺河街才把脚步缓下来。心头“扑扑”乱跳,也不知道自己到这里来,究竟是要干什么。慢慢平静着心情,往前走不多远,便是一圈碎石墙幽幽地生着青苔,斜阳下整整齐齐围起一个小小院落。在院外犹豫一下,还是推开木门走进去。
院子里,碧纱窗内传来杞成舟断续的咳嗽声。冷凝心跳得怦怦直响,还没举手敲门,便听一串轻咳中,杞成舟道:“谁在外面?”
门是虚掩的。冷凝一推门,小孩子家也有小孩子家的心计,笑容一晌便上来了,嘻嘻道:“杞先生,是我呢。”
屋子里比上次来时,略觉凌乱了些。想是主人生病之余,懒得收拾的缘故。冷凝只扫得这么一眼,便见杞成舟捏着个馒头从走出内室。那馒头已经被他咬了一口,现出点月牙的形状来。只是瞧那模样,被他三指掐着,并无任何松软下陷的意思,敢情也有些岁月了。冷凝本待要说什么,看见这馒头,便忘了到口的话,惊道:“你就吃这个?”
杞成舟也不在意,只道:“是你呀,鬼鬼祟祟地作什么?”
冷凝不知怎的,此时竟也不甚怕他,忙道:“这个怎么能吃?杞先生,你懒怠动,干脆到我家吃饭去吧。”
杞成舟倒让她说得笑了 “那怎么成?老毛病了,还能顿顿上人家去?”
“那我给你煮饭!你等着!”冷凝一语说毕,也不等主人答应,嗖地便窜向厨房。厨房里冰冰冷的,是一种久未经烟火的味道。当下在灶下坐好,抓起把细柴就塞入灶膛,再用火石火绒生了火,用发烛取了,使劲塞入柴下,然后,便凑在灶口看火。灶膛里那些细柴倒是很容易着,只是没有着透,烧着了一两枝,不知怎么地,又灭了,一股烟气倒灌出来,冷凝顿时迷了眼睛,咳呛起来。
杞成舟见她这副模样,笑道:“你是第一次生火吧?还是我来。”
冷凝已经有一滴眼泪被烟薰出来,顺手抹掉,蛮不好意思地从灶下站了起来,又道:“那么我淘米去,这个倒是会的。”
其实,也不见得会。好在那句俗语说得不错,没见过母猪,还能没吃过猪肉不成?冷凝冲到米缸前,刷刷刷,往米箩里就舀上三碗米,又从水缸里添了水,胡乱淘洗起来。那边杞成舟也重新生了火,灶膛里开始响起细微的燃烧声。如此一来,气氛便暖融融地,颇不似剑花社的演武大厅。冷凝的话也就多了起来,道:“杞先生,你武功这么好,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了?”
“不能到这里来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冷凝道:“我是指,依你的武功,到这里来,不是很没有前途?”
杞成舟失笑:“前途?我还能有什么前途?”
这话却说得颓废了,听得冷凝甚不以为然。如果说,以杞成舟这样的武功,都没有前途,那长辈们一意让她们练武,受了百般的活罪,练来练去,又还有个什么屁的用处?想来想去,终于认定这只是灰心时的冷意话。遂认真道:“前途当然还是有的。要是没有前途,那大家还活着干什么?”
杞成舟一时倒对这个小丫头感起兴趣来,道:“活着,就是为了挣前途么?”
“那是自然,”冷凝道:“这个问题我正好想过了。人生在世,统共那么几十年的活头,生的时候,总算还有爹娘看着你来;死的时候,也有儿孙看着你去——可是再久远些呢?那是没一个人会记得你了。也就是说,这个世间根本就不知道你曾经来过。也就是说,从头至尾,你这个人根本就不曾存在过。这可真是太可怕了!所以我想,不管怎么样,总得在这世上留下点什么痕迹。哪怕沧海变为桑田,桑田又变为沧海,一万年又一万年过去了,也一定要让这个世间记得我,记得我曾经来过。”
杞成舟默然。
冷凝又道:“要做到这一点,当然首先就得有前途。有前途,才有名气呵。名气还要大,要不然,终于还是要被人忘掉,”说着将淘好的米倒进锅里,道:“当然我也想过了,这世间毕竟才有几个名人?要是我成不了名呢?那也不妨事,还有一句现成的话,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大不了逼到最后,我就做个遗臭万年的坏蛋罢了。”
杞成舟一笑:“你怎么做遗臭万年的坏蛋?”
冷凝嘻嘻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笑!其实做好人难,干坏事还不容易?大不了等我眼看实在没希望了,扛上一桶油,跑到太阴教总坛,放上一把火就是!那还不震惊武林,顿时就名扬天下、遗臭万年了?”
杞成舟颇觉好笑:“不是我打击你,那其实也不见得就能遗臭万年呵。”
“为什么?”冷凝颇不服气:“你不要说我烧不成功。既然打定主意要做坏事,那就不可能不成功的!”
“我不是说你烧不成功,”杞成舟道:“可就是烧成功了,遗臭万年也未见得成功呵。你想想,太阴教那是当今圣教,一举一动皆代表圣意,所谓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你这一把火烧去,就说明很不满意这个阳春,就说明这个阳春的德泽布得还是不够,这岂不是大大有损于圣朝之至治?所以对于圣朝来说,你这把火就压根没有放过。等到圣教总坛重建起来,而知道这把火的人又统统死去,记录这把火的史书再被全部删改,不要几年,你想想看,你这一把火,是不是也就等于根本没有放过?”
冷凝让他说得没了声音,半晌,道:“你这话听起来,好恐怖!”
“我看你才恐怖呢,”杞成舟道:“小小年纪,什么不好想?想着放火!”
冷凝吃地一笑:“我也知道是比较恶毒一点。其实这话我也只跟你一个人说过,连阿闲都没告诉过呢。毕竟,要让人家知道了我竟是这样的蛇蝎心肠,再往下的日子,可就不怎么好混了。再说,若被太阴教听去,先做好防火措施,这个,往后我再想成功,可就更困难了。”
杞成舟哭笑不得,咳嗽两声:“还没有问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是到阿闲家去,本来没准备进来的。恰好想起一件事,就过来问问。不过,恐怕也迟了,”冷凝说着,往镖囊上顺手一拍:“上次你收了我一支镖去,还在么?我爹总共给我打了十支镖,正好插成一排,少了一支,怎么都有点稀松了。只不知那支还在不在?这么长时间,恐怕也早被你弄丢了?”
杞成舟往灶膛里添了一根柴禾,头都没抬,道:“那还用说?这样吧,你到屋里,从我那儿拿出一支添上。反正都是一样的剑花镖,除了上面没你的名号,插在囊里,总归一样。”
冷凝听见这样说,也不跟他客气,大剌剌进屋,走到内室一转,便见时常系在杞成舟腰际的那个粗牛皮镖囊正卸在床头矮柜上,深暗无光,单只看着,便有一种温暖朴拙的感觉。上前去一把拿在手中,那温暖竟透过掌心,一直流进心里去了。也说不清楚那种异样的欣喜,冷凝不言不动,将镖囊在手中握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打开来。
这镖囊里面,其实也只得十支镖,整整齐齐地插成一排。如果抽掉一支,当然也就稀松了。不过这年头,顾着自己就好,别人的镖囊稀不稀松,冷凝左右是管不着的了。当下不由分说,拔出来一支,而且,还是取镖人最常用的右边第一支。拔下来就攥紧在手心,只觉得那凉凉的触觉居然会有一种奇怪的灼刺感,烧得整个身心都顿时热了。攥了一会,将那支镖很小心地插入自己的镖囊,再想一下,又在杞成舟的镖囊里做了一番手脚,将最左边那根不常用的,替换到刚拔下的空档里。这才一肃颜容,走出门去。
厨房里这时已经饭香扑鼻。杞成舟站起来准备舀掉泔水,刚一揭锅盖,见她进来,笑道:“姑娘!你倒是给我烧了饭,菜呢?”
冷凝也笑起来:“这个不成问题,我这就到阿闲家骗两盘……”话未说完,忽见杞成舟蓦地向她回过头来,表情惊骇莫名,顿时住嘴,道:“怎么了?”
“你淘了多少米?”杞成舟道。
“三碗呀,”冷凝觉得有些不妙,吱唔道:“我看小鱼每次做饭,都是……”
杞成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冷凝大是慌张,情知又捅了漏子,勉强道:“呃,多煮了,你便多吃点么!我这就去给你找菜!”话音未落,比兔子溜得还快,往外一窜,两脚不停,扑拉扑拉,直奔出院门去了。
一路奔出去,也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多欣喜,把胸口涨得满盈盈的,赶起路来,不象是走,倒象是在飞。还不是普通的飞,是箭搭在弦上,被弹出去,破着风,向前飞射。一直飞射到路口,扑!就跟一个从里面赶出来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