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论-清-王夫之-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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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材说么尤菀郧毕蛔阄钣且印<蛭木又幸猿敢罚钕椭В辉趨t豗,而在葛藟。晋祚未终,天夺匪人之速,亦快矣!若桓温者,无简文,则虽十岁婴儿而不能夺,固在诸贤局量之中,而弗能跃冶;虽决裂而成乎篡,亦必有以处之矣。
〖二〗
呜呼!人苟移情于富贵而沈溺以流焉,何所不至哉!天子之尊,四海之富,亦富贵也;簿尉之秩,百金之获,亦富贵也;垂至于死而苟一日得焉,犹埋心引吭以几幸之。不知其何所为也,不知其何所利也,垂至于死而不已;人而不仁,将如之何哉!易曰:“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大耋矣,何嗟乎?名之未得、利之未遂焉,俄而嗟矣;俄而并忘其嗟,而埋未冷之心,引将绝之吭,以思弋获矣。有涯之日月,废鼓缶之欢,营营汲汲,笑骂集于厥躬而不恤。簿尉一天子,百金一四海也,人尽如驰,涂穷焉而后止。鸣呼!亦何所不至哉!
王敦、桓温皆于老病奄奄、旦暮且死之日而谋篡不已,以为将贻其子孙,则王含、王应奴隶之才,敦已知之;桓熙弱劣,玄方五岁,温亦知之矣。王导知敦之将死,起而讨敦;王、谢诸贤知温之将死,而坐待其毙;敦与温亦何尝不自知也。其心曰:吾一日而居天子之位,虽死犹生。呜呼!天下之不以敦、温之心为心者,吾见亦罕矣哉!
孟子曰:“万钟于我何加焉,宫室之美,妻妾之奉,穷乏之得我,失其本心。”虽然,犹人生之有事也。至于奄奄垂死而三者皆不任受,然且鼓余息以蹶起而图之,是何心哉?一念移于不仁,内忘其心,外忘其名,沈湎淫溺自不能已,而不复问欲此之何为也。谋天下者曰:簿尉之秩,百金之获,何足以死求之也;谋簿尉百金者曰:天子之尊,四海之奉,何易求焉,吾所求者,旦暮未死而可得也;而不知其情同矣,易地则皆然也。幼而忘身以贪果饵,长而忘身以贪温饱,相习相流,愈引愈伸而不可中止;自非立志于早,以名义养其心而生恻悱,未有老死而能忘者也。苟不志于仁,勿怪乱臣贼子之怙恶以没身也。
〖三〗
汉儒反经合道,程子非之,谓权者审经之所在,而经必不可反也。于道固然,而以应无道之世,则又有不尽然者。母后之不宜临朝,岂非万世不易之大经乎?谢安以天子幼冲,请崇德皇后临朝摄政,灼然其为反经矣。王彪之欲已之,而安不从。彪之之所执者经也,安之所行者权也,是又反经之得为权也。
桓温虽死,扬、豫、江三州之军事,桓冲督之。冲不终逆而克保臣节,世遂以忠顺归之。夫冲特不为王含耳。含之逆,于未败之前已有显迹。温死,人心乍变,郗超之流折伏沮丧,恶知冲非姑顺异以縻系人心而徐图之邪?且冲果有怀忠效顺之情,当温存日,冲固与相得而为所付托者,何不可以规温而使守臣节?则冲之无以大异于温审矣。若温既亡而或说以诛逐时望,冲不听者,不能也,非不为也。王、谢诸贤,非刘隗、刁协之伦匹,温且不敢决于诛逐,冲亦量力而止耳。外人遽信其无他,谢安固察见之,而不早有以制之哉?奉太后为名,以引大权归己,而冲受裁焉,安盖沈思熟虑,执之坚固,而彪之不能夺也。
或曰:安为大臣,任国之安危,则任之耳,何假于太后?曰:晋之任世臣而轻新进也,成乎习矣。王导之能秉政也,始建江东者也;庾亮,后族也;何充则王导所引重而授以政者也。至穆帝之世,权归桓氏,非一日矣。谢安社稷之功未著,而不受托孤之顾命,其兄万又以虚名取败;安之始进,抑受桓温之辟,虽为望族,无异于孤寒;时望虽隆,而蔡谟、殷浩皆以虚声贻笑,固群情之所不信;而乍秉大权,桓冲之党且加以专国自用之名而无以相折,则奉母后以示有所承,亦一时不获已之大计也。
或曰:安胡不引宗室之贤者与己共事,而授大政于妇人邪?曰:前而简文之辅政,其削国权以柔靡,已如此矣。后而道子之为相,其僭帝制以浊乱,又如彼矣。司马氏无可托之人,所任者适足以相挠,固不如妇人之易制也。此之谓反经而合道,又何伤哉?
虽然,王彪之之议,不可废也。安虽不从,而每欢曰:“朝廷大事,王公无不立决。”服其正也。审经以为权,权之常;反经以行权,权之变;当无道之天下,积习深而事势违,不获已而用之,一用而不可再者也。故君子慎言权也。
〖四〗
太元元年,谢安录尚书事,除度田收租之制。度田收租者,晋之稗政,鲁宣公税亩之遗弊也,安罢之,可谓体天经以定民制矣。
王者能臣天下之人,不能擅天下之士。人者,以时生者也。生当王者之世,而生之厚、用之利、德之正,待王者之治而生乃遂;则率其力以事王者,而王者受之以不疑。若夫土,则天地之固有矣。王者代兴代废,而山川原显不改其旧;其生百谷卉木金石以养人,王者亦待养焉,无所待于王者也,而王者固不得而擅之。故井田之法,私家八而公一,君与卿大夫士共食之,而君不敢私。唯役民以助耕,而民所治之地,君弗得而侵焉。民之力,上所得而用,民之田,非上所得而有也。
助、彻者,殷、周之法也,夏则贡矣。贡者,非贡其地之产,贡其人力之所获也。一夫而所贡五亩之粟,为之制耳。曰五十而贡者,五十为一夫而贡其五也。若夫一夫之耕,或溢于五十亩之外,或俭于五十亩之中,为之一易、再易、莱田之名以宽其征。田则自有五谷以来民所服之先畴,王者恶得有之,而抑恶得税之。地之不可擅为一人有,犹天也。天无可分,地无可割,王者虽为天之子,天地岂得而私之,而敢贪天地固然之博厚以割裂为己土乎?知此,则度而征之者,人之妄也;不可度而征之者,天之体也;此之谓体天经矣。
以治民之制言之,民之生也,莫重于粟;故劝相其民以务本而遂其生者,莫重于农。商贾者,王者之所必抑;游惰者、王者之所必禁也。然而抑之而且张,禁之而且偷,王者亦无如民何。而惟度民以收租,而不度其田。一户之租若干,一口之租若干,有余力而耕地广、有余勤而获粟多者,无所取盈;窳废而弃地者,无所蠲减;民乃益珍其土而竞于农。其在彊豪兼并之世尤便也,田已去而租不除,谁敢以其先畴为有力者之兼并乎?人各保其口分之业,人各劝于稼穑之事,彊豪者又恶从而夺之?则度人而不度田,劝农以均贫富之善术,利在久长而民皆自得,此之谓定民制也。
太元之制,口收税米三斛,不问其田也。不禁兼并,而兼并自息,举末世之制而除之。安之宰天下,思深而道尽,复古以型今,岂一切苟简之术所可与议短长哉!
〖五〗
荆、湘、江、广据江东之上流,地富兵彊,东晋之立国倚此也。而权奸内逼,边防外匮,交受制焉,亦在于此。居轻而御重,枝彊而干弱,是以权臣窥天而思窃,庸人席富以忘危,其不殆也鲜矣。上流之势,以趋建业也则易,王敦、桓温之所以莫能御也;以度楚塞争淮表也则难,舟楫之利困于平陆,守险之长诎于广野,庾亮、桓温之所以出而即溃也。谢安任桓冲于荆、江,而别使谢玄监江北军事,晋于是而有北府之兵,以重朝权,以图中原,一举而两得矣。安咏诗而取“訏谟远猷”之句,是役也,可不谓谟猷之訏远者与?
江北、河南之众,纪瞻尝用之以拒石勒,而石勒奔;祖逖尝用之以响汝、雒,而汝、雒复;所以不永其功者,王导之弗能任也。导之弗能任者,专任王敦于上流,而不欲权之分也。纪瞻一出而不继,祖逖始成而终乱,王敦、桓温乃挟荆、湘以与晋争。内乱而外荒,积之数十年矣,安起而收之。虽使桓冲牧江、荆,而自督扬、豫。北府兵彊,而扬、豫彊于江、荆,势之所趋,威之所建,权归重于朝廷,本根固矣。况乎中原南徙之众,尤多磊落英多之士,重用之,以较楚人之僄而可荡者相什百也。书曰:“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竞以室,非竞以户庭也。安于是而知立国之弘规矣。故淝水之役,桓冲遣兵入援而安却之,示以荆、江之不足为轻重,而可无藉于彼,冲其能不终乎臣节哉?
宋高、秦桧之愚也,忧诸帅之彊而不知自彊,杀之削之而国以终敝。桧死,张浚任恢复,而败溃于符离,无可用之兵也。此殷浩之覆轨也。谢玄监军江北,择将简兵,六年而后用之,以破苻坚于淝水,非一旦一夕之效矣。
〖六〗
先王之教、觌文匿武,非徒以静民气而崇文治也。文可觌,武不可觌。不可觌者,不可以教,教之而武黩,黩则衰。苻坚作教武堂,命太学生明阴阳兵法者教诸将,狄道也,而适足以亡。其为狄道者,奖武以荡人心而深其害气,言治者或知其不可矣,而妄人犹以迂疏诮之;其适足以亡也,则人未有能信其必然者。善哉岳武穆之言曰:“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武而可以教教者哉?教之习之,其志玩,其气枵,其取败亡必矣。
兵之所尚者勇,勇非可教而能者也;所重者谋,谋非可豫设而为教者也。若其束伍之严,训练之勤,甘苦与共之以得士心,则取之六经而已足。其他诡诞不经而适以偾军杀将者,则阴阳时日壬遁星气之啧啧多言,非可进而进,可乘而不乘,以鬼道败人之谋者也。至于骑射技击之法,虽可习焉,而精于态者不给于用;口授而目营之,规行矩止,观天画地,疑鬼疑神,以沮其气而荡其心,不败何待焉?自非狂狡虚妄之士,孰敢任为之师。自非市井亡赖窜身干进之徒,孰乐为之弟子。官为之制,妄人尝试焉,只以乱天下,而武备日以玩而衰。苻坚之好虚名而无实用,若此类者众矣,国破身死,而后人犹效之,愚不可瘳,一至此乎!
〖七〗
桓冲死,谢安分荆、豫、江三州以授诸桓,桓玄之祸始于此矣。安之虑桓氏已熟矣,折桓冲而令其无功媿死,其势可以尽削桓氏之权,以奖晋室;然而为此者,自以父子名位太重,贻桓氏以口实,不得已而平其怨忌也。夫桓氏亦岂以私怨怨安而危安者乎?忧不在桓氏,而在司马道子、王国宝也。二奸伏于萧墙,蛊孝武以忌安,而不足以相胜,则必假手桓氏以启衅。主昏相妒,以周公之圣,且不能塞不利孺子之口,而况安乎?故以知安之于此,有大不获已者在也。所任者,石虔也、石民也、伊也,以为差愈于玄而可免于乱;然而终不能免,则安穷矣。
虽然,安岂遂无道处此以保身而靖国乎?安秉国政于此十年矣,太后归政而己录尚书八年矣。夫岂晋廷之士举无可大受之人材,使及早而造就之以储为国之柱石者?冲死之后,内不私之于子弟,外不复假于诸桓,君无可疑,相无可谤,而桓氏亦无所倚以争权。安之识早弗及此也,则临事周章,亦其必然之势矣。量不弘而虑不周,有靖国之忠,而惘于大臣之道,安不能免于责矣。
鸱鸮之诗曰:“既取我子,勿毁我室。”周公长育人才之心,至于疑谤居东而哀鸣益切。人才者,大臣之以固国之根本者也,时未有贤,则教育之不夙也。不此之务,惴惴然求以弭谤,而贻国家之患,可深惜也夫!
〖八〗
问,次于学者也;问之道,尤重于学也。三代以下,于学也博,于问也寡;三代以上,于学也略,于问也详;故称舜之大知,好问其至矣。虽然,学者,自为学也;问待人,而其涂有二:有自问者,有问人者。自问者,恐其心之所信,非其身之所宜;身之所行,非其心之所得;处事外者,公理之衡也,不问而不我告,问而犹恐其不我告焉,孜孜以求之,舜之所以为大知也,圣之津梁也。问人者,舍其是非而求人之是非,舍天下之好恶,而求一人之好恶,察焉而愈昏,详焉而愈诐,君子之喜怒有偏者矣,小人之爱憎,未有不私者也,急于求短以疑其长,乱国闇主猜忌之臣所以惑焉而自夺其鉴也,愚者之狂药也。
夫人之心行,有小略而大详者,有名污而实洁者,有迹诡而心贞者;君子于此,鉴之真,信之笃,不忍求人于隐曲,抑不屑也。而流俗之口,好挢举以矜其慧辨,奸邪之丑正者勿论焉。不择人而问之,则善恶互乱;有所偏任,则谗闲行。问之君子,则且对以不知;问之小人,则尽言而若可倚。于是而贤才之心,疑畏而不为用;奸伪之士,涂饰以掩其恶;则有谗不见,有贼不知,皆好问者之所必致矣。居官而败其官,有天下而败天下,必也。故曰愚者之狂药也。舍其躬之得失,不考镜于公非,日取人之贞邪,待左右以为耳目,其亡速于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