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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施蛰存作品选-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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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局一案的“罪魁”的例子,则此“睡”的确也是一个“罪魁”了。不过我想吴处厚之意,必以为蔡持正此句本当作“梦醒莞然成一笑”,方可罗织得当,如今不曰“梦醒”而曰“睡起”,算是蔡公的绝顶聪明也。  
  看官们总还记得,曹操睡觉,不喜人近他卧榻。有一次他睡觉时,绵被掉在地上,他的卫士走上前去替他盖好绵被,却被他起来杀了。醒来后还说不知有此事,想必梦中看见有人相害,故尔杀却。从此无人敢趁他睡觉时走近他。这个故事,岂不使我们对于长官,上司或领袖之类的大人物有点毛发悚然,觉得他们连睡了觉也不容易伺候?  
  鉴古知今,在这几种睡觉中,我所获得的教训是:一、大人物是连睡觉都可怕的。  
  二、一个人要睡觉就睡觉,但不必给人家知道你曾睡过觉来,换句话说,就是连睡觉也得秘密些。关于这一点,最近还有一件实事可证。某大学生偶尔午睡,醒来时,一个特务学生就责问他!澳阕蛱焱砩显谀睦锟∽榛嵋椋俊比⑻赵魇降乃酰膊皇侨菀谆竦玫模颂赵髦晕上劭赡揭病?  
  写到这里,似乎应该搁笔,但我还想加一个P.S.,记得小时每天上学散学,路过府桥上,总看见好些贩夫走卒仰卧在桥栏杆上。桥栏是石头的,只有一个身体那么宽,他们睡在那上面,两条胳膊拖垂着,如果向外翻一个身,就会立刻翻落到河里去。可是他们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每一个都睡得鼾声雷动。我就羡慕着这样的睡觉,以为这种精神,真不可几及。盖不了解他们者,或以为此乃有似乎火山上跳舞,而我则以为此正是能安居于危难之象也。处今之世,亦谈何容易?  
  一九四八年六月二日          
再“过年”   
  编者嘱咐我给他写一点新年杂感。按理说,新年杂感必须要在新年里才写得出来,此刻还是年尾,实在无法预支我的感想。但是编者偏要我在年尾交卷,让他有赶出新年特辑的余裕,没法子,只好把我想象得到的新年感想送给他了。  
  去年过阴历年时,曾经替一个半月刊写过一篇“过年”,其中引了宋时行持和尚的过年颂,曰:“大树大皮裹,小树小皮缠,庭前紫荆树,无皮也过年。”我真的极喜欢这个偈语。有生以来四十余年,可谓既无大皮,亦无小皮,然而无皮也照样过了年。其实并不是过了年,乃是仿佛无年可过耳。无年可过,谓之为过了固可,谓之为未过,亦未尝不可。  
  这些话,在从前太平盛世,也许可以说是带些禅味。但这几年,尤其是今年,恐怕也正是人同此心,不让和尚独拈妙谛耳。试问过年者,今年可有多少年味?大皮小皮,裹缠得愈厚愈紧,年味也就愈隔愈远。或在江亚轮中,或在霸王机上;或饮恨于华盛之顿,或匿迹于中山之县;此皆心欲过而无年之流也。倒不如鄙人之类的无皮者,虽然人家看来,满身疙瘩,一摸精光;虽然寒冻不堪,其实却是赤条条地毫无牵挂,此则纵使有年而无过意之流也。照目下情形看来,大千世界,南瞻部洲,毕竟是无皮者多,有皮者少。只要少者愈少,乃至于无,彼时人人无皮,永无皮相,天下便可大同,不必高瞻远瞩了。  
  现在所想象不出者,乃是这些无皮之流,不知究有几多定慧?万一他们照照镜子,在灯红酒绿之中,居然自惭形秽起来,凡心一染,先缠小皮,后裹大皮,好好一株紫荆树,变做了千年老棕榈,那时这一角世界,依然还在太上老君掌心里,这年头就非拚命去过不可了。  
  但我个人的无皮到底,是可以自信的了。所以有年亦好,无年亦好;过亦好,不过亦好。新年旧年,一而二,二而一。旧的固然旧了,新的亦恐怕不久就旧。如果必欲寄希望于汤盘之日新,精神亦太觉劳苦。尧民击壤歌之所以为大中国老百姓之最佳哲学,岂非由于此故乎?          
闲话重阳   
  今天是阴历九月九日,也就是重阳佳节。从汉代以来,清明上已一向是人民春季郊游的节日,重阳是人民秋季郊游的节日。我们今天还保留着清明郊游的习俗,但重阳这一个秋游的节日却非常冷落了,这或许是由于清明节正当春假期间,而重阳节却不放假的缘故。但另外或许还有别的理由。  
  续齐谐记里有一个故事:“汝南桓景随费长房游学累年,长房因语景曰,九月九日,汝家当有灾厄,宜急去,合家人各作绛囊,盛茱萸以系臂,登高饮菊酒,祸乃可消。景如其言,举家登山。夕还,见鸡犬牛羊,一时暴死。长房闻之曰,此可以代之矣。今世人九日登高饮酒,妇人带茱萸囊,因此也。”这是用神话故事来解释一种民俗的起源,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它利用迷信来把这种风俗维持到很长一个时期,坏处是当人民不再迷信的时候,这种风俗也就跟着衰歇了。  
  登高,饮菊花酒,带茱萸囊,大概是汉魏六朝时代人民在重阳节郊游时的主要项目。  
  吃重阳糕这一件事,恐怕是起于唐代的。至于持螯赏菊,开宴吟诗,那是唐宋以后少数人的“雅事”,而不是人民大众的娱乐了。  
  记得小时候,每逢重阳节,市上总有得卖重阳糕。这重阳糕虽然据古书上的记载,有各种非常考究的做法,但在我们小城市里所能吃到的实在只是普通的糯米白糖糕。加上猪油和洗沙的,已经是最名贵的了。我固然爱吃糕,但尤其喜爱的却是糕上插的旗。  
  重阳糕与平时卖的糕本来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特点就是重阳糕上有旗。这些三角形的镂花彩纸旗,曾经是我幼小时候的恩物,玩过中秋节斗香上的彩旗之后,就巴望着玩重阳旗了。  
  过了玩彩旗的年龄,我才理解到重阳节的娱乐主要是登高。在我们小城里,最高的地方是一座古塔,因而我曾有过三四年,每逢重阳节总得邀几个同学一起去爬塔,看看城郊景色,确是比玩纸旗有意义得多。不过城里的人对登高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兴趣,大家尽管都知道重阳是登高佳节,可是真正来实行登高的,却只有我们这几个好事的中学生,因而我们总不免感到一些寂寞。  
  及至读到唐诗,才知道重阳节日还有一个重要的项目,叫做插茱萸。王维诗曰:“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这首诗现在初中一年级学生都能读到了,但我却在十七八岁时才读到。茱萸是哪一种花木,我到今天也还不知道。现在文学课本上的注,也只说是“一种植物”,没说明到底是哪一种植物,也没有说明这种植物怎样插法。我当年读这一首诗时,有一个很天真的体会,以为茱萸是一种草本或木本的植物,每逢重阳节,家家都仿清明植树之例,每人该种一株。  
  王维因为自己在异乡作客,因而想到家里今年少一个人种茱萸了。这种想法,不是毫无根据,可以说是从这句诗的文字上直觉得来的。即如现在初中文学课本上的注释,也还把这两句诗解作:“今天我在远处想到你们在登高,个个应景插茱萸……”底下又注释道:“古代习俗,九月九日要登高,要插茱萸,据说插茱萸能避灾疫。”关于茱萸怎样插法,也没有说明白,恐怕有不少中学生会像我一样,把它想象做清明植树,重阳植茱萸呢。  
  根据续齐谐记所说,桓景一家人的手臂上都挂一个红绸袋,袋里装满了茱萸。可是到了齐梁时候,似乎只是妇人才佩这种茱萸囊,而不是人人都得挂了。到了唐代,这风俗似乎又恢复到东汉时代的办法,一家人都和茱萸发生关系,不过不是手臂上挂茱萸袋,而是插茱萸了。到底插在什么地方呢?查李白诗曰:“九日茱萸熟,插鬓伤早白。”朱熹词曰:“况有紫萸黄菊,堪插满头归。”原来是插在鬓边或头上。这样才明白了王维的诗,同时也明白了唐代的风俗。到了重阳节日,每人头上都得插戴些茱萸,并不是集体植树之意也。  
  不过疑问还有。到底这插戴的茱萸是花呢,是叶呢,还是果实,在唐宋人的诗词中还看不出来。查图经本草云:“吴茱萸今处处有之。江浙蜀汉尤多。木高丈余,皮色青绿,似椿而阔厚,三月开花,红紫色,七月八月结实,似椒子,嫩时微黄,至成熟则深紫。”又风土记曰:“俗尚九月九日,谓之上九,茱萸到此日成熟,气烈色赤,争折其房以插头。”这样看来,插头的原来是茱萸子,或者说是球果,决不可能是花也。遗憾的是,唐宋人既说这种植物是“处处有之,江浙蜀汉尤多”,而我却至今还不认得,真该为“儒者所耻”了。          
夏原和知识分子   
  十八日文汇报“读者的话”栏内记载了夏原的事情,读后不免有点感想。我并不认识夏原,但记得在抗战时期看到过十几张以贵州苗家生活为题材的木刻,那作者署名是夏原,当时的印象觉得也还不坏。如果今天在劳动教养所里的夏原就是青年从事木刻艺术工作的夏原,我想陈道怡君为他老师的呼吁是应该的。  
  从编者的按语看来,可以明白夏原之所以被送进劳动教养所当作游民处理,主要是由于他的自高自大发展得太突出了,以致被目为一个空虚而颓废的艺术家,甚至根本不是一个艺术家。这件事实本身,当然是夏原自己应该负首要的责任,他的处世态度一定有些缺点,使别人无法帮助他。  
  我的感想是因夏原而联系到知识分子的自高自大,这问题有关于知识分子的改造。  
  一般地说来,自高自大当然不是美德,它不但妨碍了自己的进步,也容易影响别人的进步。可是,在知识分子中间,无可讳言地,自高自大的现象却普遍地存在着,有不少知识分子,别的品德都不坏,却偏偏犯了自高自大的毛病,为群众所不满,尤其为领导所头痛。这是什么缘故呢?我以为我们应该深入了解一下,找出它的根源来,然后才能对症下药。  
  据我的看法,自高自大大多是自尊心的恶化发展。知识分子,特别是艺术工作者,凭他自己的学养,常常容易以自己的尺度去衡量别人的成就。自己的尺度愈严,对别人成就的菲薄也愈甚。有的时候,他自己也知道,尽管瞧不起别人的成就,要是叫他自己动手,也“拿不出真货色来”,然而他还是瞧不起别人的,这就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要求也同样的高。人家以为他的态度是“人不如我”,事实上应该理解做“人不如我的理想”。  
  因此,自高自大的发展,往往是不自觉的。唯有能够从自己的甘苦中体会到别人的甘苦,才能养成“不薄今人爱古人”的杜甫的胸襟。但这却并不容易,尤其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很少能达到这个境界。  
  正因为这是一种不自觉的发展,所以应该采取极自然的教育方法,以消弭于无形。  
  如果采取打击他的自尊心的方法,我以为是毫无好处的。它反而只会促成这自尊心的狂妄发展,以非常突出的自高自大态度来敌对思想改造。或者另外也有一些人,当他的自尊心完全被打垮之后,态度大变,非但丝毫不再自高自大,简直自卑自小到极度,变成一个唯唯诺诺的人,对一切都欣然同意,对一切都恭维一阵。这一种人的思想状况,分析起来,还可以分成两个类型:一个是真的完全失却了自信心,心灵整个麻痹了,只求适应他的生活环境,以取得生存;另一个是把他的自高自大转为向内发展,表现做一个玩世不恭的犬儒主义者。我以为,不管他是属于哪一类型,都是戕贼了他的个性,无形中也妨碍了社会的进步。  
  我所谓极自然的教育方法,就是给他以工作。一切人都能从适当的工作中受到教育。  
  这里最重要的是“适当的”这一条件。对于一个自高自大的人,如果给他以超过他的能力的工作,这是对他讽刺,也等于打击。如果给他以他的能力以下的工作,这是培养他的自高自大,无补于事。一定要适当的工作,使他不能不努力去做。他既不轻视这工作,也不憎畏这工作,他就不会再自高自大了。  
  自高自大虽然从自尊心发展而成,但自尊心与自高自大却截然是两个东西。我们要消弭的是自高自大,可不必连自尊心都一起铲除。夏原如果从前确是个非常自高自大的人,可是“几年来,他到处奔走,要求职业,连机关的传达都乐于去做。”这说明他的自高自大已经消耗到连一个艺术家的自信心都崩溃了,然而人们还把他当作一个游民处理,这又怎么能怪他要认为是“宗派主义的排挤”呢。          
咬文嚼字   
  语言文字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在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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