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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朱元璋(上)-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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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啷一声,利剑被郭惠掷到了地下,她又失声痛哭起来。蓝玉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她,良久,一步步走下舱梯。    
    伏在桌上哭泣的郭惠感到手背湿了,抬头一看,是蓝玉掉下来的泪水。她心软了,她说:“你还来见我干什么?我们本来不该再见了,你那封信已经把我们最后一根相连的情丝也砍断了。”    
    蓝玉突然忘情地把郭惠紧紧抱住,在她耳后、腮上、口唇疯狂地吻着。    
    郭惠手足无措地拼命推开他,说:“你这是干什么!你拿我当什么人了?”    
    “对不起。”蓝玉像霜打了一样,垂下头说:“我该死。”他默默地转过身,一步步踏着舱梯往外走。当郭惠只能看到他的一只脚时,她撕裂人心地叫了一声:“你就这么走了?”    
    那只脚停下了。    
    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她不能放过,就像一个溺水的人看见水里漂来一根木头,他会不去伸手抱住吗?


第六部分 喜歌哀歌一人唱第95节 喜新厌旧的花心

    早晨起来,马秀英的眼皮就跳个不停。她不大迷信,不信鬼神,却免不了心里犯疑。她查验了各处,都没什么不对,朱元璋得胜班师,正在犒赏将士,整个金陵都沉浸在洋洋的喜悦气氛之中,会有什么不妥吗?    
    早饭时她没看见郭惠,她没在意,午饭、晚饭时又没见到郭惠的影儿,她心里有点不落底了,忙叫金菊去看看,自己来到学堂,她一有空,就来为孩子们监课。    
    几个孩子老老实实坐在桌前写文章,花云的儿子花炜也在。宋濂倒背着手在巡阅,时而说朱标:“心正,字正,这字怎么是歪的?”    
    朱调皮地说,手不正字才歪呢,和心有什么关系?    
    监课的马秀英嘘了一声,低声说:“写你的文章吧,别到时候挨板子。”    
    宋濂说:“这篇文章的题目是《鱼我所欲也》,孟子的《告子》上篇我讲过了,意思都明白了,文章先要破题。”    
    “我破题了!”朱说。    
    “你念念!”宋濂说。    
    朱向弟弟朱嗤嗤鼻子,念道:“鱼我想吃,熊掌更想吃,两样都吃,不是比吃一样好吗?”    
    几个孩子大笑起来。    
    宋濂拍了一下戒尺,说:“罚站,站起来。”    
    朱看了马秀英一眼,不得不站起来。    
    马秀英说:“你这么顽皮,你父亲回来饶不了你。”    
    这时,金菊回来了,站在门口摆手示意。马秀英悄悄出去。    
    “她在吗?”马秀英急切地问。    
    金菊说:“坏了,小丫环说,半夜和晓月悄悄走的,谁也没告诉。”    
    马秀英皱起了眉头。    
    金菊说:“不会去寻短见吧?”    
    马秀英说:“那倒不至于。我看,是上镇江会蓝玉去了。不是说蓝玉最近要去相亲吗?”    
    “这可麻烦了,”金菊说,“告不告诉老夫人?平章班师也快到了,这不是要天下大乱吗?”    
    马秀英叫她沉住气,先别声张。    
    郭宁莲带着七巧拿了几包东西进来了,马秀英说:“哎呀,你是受了伤的功臣,理应我去看你,你怎么倒先来看我了?”    
    郭宁莲说:“伤都快好了,没事。”又指着七巧手里的纸包,说这是鄱阳湖的一点土产,让你品品滋味怎样。    
    “你总是惦念着我。”马秀英叫金菊给她倒茶,拉着她的胳膊,问伤口还疼不疼?    
    郭宁莲说刚伤那时候疼得她直想哭,晚上睡不着,用牙咬着被子,也挺过来了。    
    马秀英说:“元璋也是,我捎信去,叫他送你回金陵来养伤,可他一拖再拖。”    
    郭宁莲说这不怪他,是她自己不想回来,在外面打仗,惯了,听不到号角声、战鼓声,心里空落落的。    
    马秀英说:“这可坏了。将来到了马放南山、刀枪入库时,你还受不了啦?”    
    几个人都乐。郭宁莲问:“怎么没见惠丫头?”    
    马秀英遮掩地说:“前些天张罗要回老家去给父亲上坟,也许去了。”    
    郭宁莲便没再说什么。    
    马秀英问:“元璋在哪儿?回来一天了,我还没见他人影呢?”    
    郭宁莲说:“谁知道,也许张罗称王称帝的事吧!陈皇帝死了,朱皇帝该接过平天冠了!”说毕咯咯地乐。    
    马秀英埋怨地说:“疯丫头,什么玩笑都开。”    
    瓜州渡的夜市十分热闹。    
    老艄公和晓月手里提着篮子,里面装着肉粽、板鸭和水果,在拥挤的人群中东瞧西望。    
    老艄公建议再买点鱼圆,瓜州的鱼圆天下第一,不吃等于没到过瓜州。    
    不远处有人在叫卖:“鱼圆!鱼圆咧!”    
    二人向那里走去。    
    不一会儿,手里又多提了一瓶酒的老艄公十分高兴,说:“你们这个主顾不错,还供我酒喝。”    
    晓月说:“你可别喝醉了,把船弄翻呀!”    
    “这姑娘,江上不能说这话。”老艄公说他不管喝多少酒,从没误过事,何况今晚还要住一夜嘛。    
    晓月说:“快走吧,小姐大概饿坏了。”    
    此时小船上的郭惠对蓝玉说:“你快回你的官船上去吧,晓月出去买吃的快回来了。”    
    “我不走。”蓝玉说,“你私自离开金陵来干什么?你不是知道我下镇江才来的吗?”    
    郭惠心里怦怦乱跳,却故意赌气地说:“你别自作多情,我出来干什么和你无关。你无情我也无义,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何苦呢!”蓝玉说,“我知道你的心,可你却不知道我的心。”    
    “你什么心!喜新厌旧的花心!”她恨恨地说。    
    “我对不起你,却对得起我自己的心。”蓝玉说,“我真不如一死心净。”他的目光痴呆呆的。    
    郭惠说:“你可不能死,你死了谁去娶傅家的小姐呀!你死了,朱元璋不是北天折柱,少了个大将军了吗?”    
    “你不要提朱元璋!”这话蓝玉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我告诉你,其实我最想杀的是朱元璋,你信吗?”    
    吃惊之余,郭惠很受震动,也深为感动,他为什么杀朱元璋的心都有?还不是因为我吗?她忽然缓和了口气,说:“你坐吧。”蓝玉刚要坐,郭惠想到了上岸去买吃食的艄公和晓月,便叫了起来,“不行,他们马上要回来了。”    
    蓝玉说:“走,我们把船摇到别的地方去,躲开任何人!”他咚咚地跑了上去。    
    蓝玉在舱面上拾起老艄公的大斗笠,往头上一扣,开始摇橹。    
    郭惠也跑了上来,口中说着“你别胡来”,跑过去夺橹。她没有力气,大橹照样在蓝玉手中用力地摇。    
    芦篷船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地挤出了船丛,沿着弯弯曲曲的水道驶了出去。这时郭惠也不再阻挡了,生气地坐在他脚下,心跳得不行了,她捂住了心口。    
    当艄公和晓月提着食品赶回停船码头时,晓月东张西望,找不到他们的船,便说:“船在哪儿?我怎么看着每条船都一个模样呢?”    
    老艄公喝了一大口酒,吹嘘说:“在我眼里可就大不一样了。我这船,在几百条船里混着,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就像谁都认得自己孩子一样。”    
    他二人沿着码头走着,老艄公渐渐着急了:“怪呀,明明是停在这里的呀!”    
    “找不着了吧?”晓月说,“方才还说大话呢。慢慢找,船上还有大活人呢,丢不了。”    
    老艄公又认真地转了几圈,颓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船丢了,这可怎么好!这是我一家人吃饭的本钱啊!”    
    晓月生气了:“你一条船知道心疼,你船上的人你不当回事?快找船,找不着船我冲你要人。”她扯着老头衣领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老头也顾不得吃喝了,颠踬着来回跑,把吃食都撒了满地。晓月则一路大叫:“小姐,小姐,你在哪儿?”    
    没有回音,拥挤的码头一片嘈杂声。


第六部分 喜歌哀歌一人唱第96节 知我者胡惟庸也

    掌灯后的平章府里静悄悄的,朱元璋有饭后办公的习惯,或批公事或看书,很晚才回去休息,有时就睡在公事房里。    
    朱元璋又在往屏风上贴纸条,胡惟庸进来,见他新写的一条是“问宋濂,改正朔否?”    
    胡惟庸面露惊喜:“改正朔?恭喜呀,早该有自己的年号了,早该登极称帝了,我们都等不及了。”    
    朱元璋说:“称王与不称王,各有利弊,我还没有想好。李善长、陶安、徐达、汤和,几十人的联名劝进表都递上来了。”    
    胡惟庸说:“这是天意。天意予而不取,也是大不敬的。”    
    朱元璋笑笑,他更关心的是达兰那里安排得怎么样了。    
    胡惟庸禀告,他已把从前元朝行台御史大夫福寿的宅第弄过来了,派了几十号男女去服侍达兰,这排场也不比她当大汉皇后时差呀。    
    朱元璋叮嘱他,人家毕竟是惊弓之鸟,又是新寡,要好好待人家。    
    胡惟庸说:“主公盼了这么久,才把她盼到手了,就这样让她守孝三年?”    
    朱元璋说:“我不过说说而已,那就由不得她了。我顾忌的倒不是达兰从不从,她又不是个黄花闺女,我这样对她,已经是捧上青云了,发点小脾气邀宠,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胡惟庸眨眨眼,问:“主公担心的是大夫人、二夫人那里不好交代,对不对?”    
    朱元璋笑了:“知我者胡惟庸也。”    
    胡惟庸献策,如果主公很快称王、称帝就好了,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后宫广置妃嫔,置它一千个也不为过,谁也不好说什么了。    
    朱元璋笑吟吟地站起身,这话显然打动了他。胡惟庸料定说到他心里去了,马上鼓动朱元璋该去看看达兰,以免人家有受冷落之感。    
    又是正中下怀。朱元璋意马心猿起来,便叫马上备轿,嘱咐轻车简从,胡惟庸当然心领神会,只叫人开后角门,不惊动侍卫们。    
    几乘轿子来到行台御史豪宅前,打前站的云奇对把门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大门开启。一片灯笼移近,簇拥着朱元璋的大轿进去。    
    朱元璋在第二进院子落轿后,骑马的胡惟庸说:“主公自己进去吧,我们在门房那里等。”    
    朱元璋点了点头,看看灯火通明的大厅,里面静悄悄的。    
    豪宅大厅里几乎成了灵堂,这令朱元璋很不快。靠墙一张桌上供奉着“大汉皇帝陈之灵位”,点着香,供着果品,达兰穿孝衫,面无表情。她见朱元璋进来,也没站起来。    
    朱元璋勉强露出笑容问:“这里怎么样?满意吗?”    
    达兰说,这么一所豪宅一个人住,像一个空旷的坟墓。    
    朱元璋说他是怕不安静。    
    达兰讥讽他花这么大工本,会后悔的。    
    朱元璋说:“后悔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达兰淡然一笑,没有解释。    
    朱元璋说:“你要什么,叫他们来告诉我。你如果感到寂寞,我可以把你家人接来陪你。”    
    “有我一个人当人质就够了。”达兰冷冷地说。    
    “这你误会了。”朱元璋说,“我是一片真心对你。”    
    达兰说:“你不要报偿吗?如果要,你现在告诉我。”    
    朱元璋沉吟一下说:“我实在渴慕你,如果你愿意,我会好好待你,陈友谅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陈友谅做不到的我也能。”这是他对达兰的又一次表白和许诺。    
    达兰说她已是残花败柳了,不敢承蒙错爱。    
    朱元璋说:“你千万别这样说,我对你的心苍天可鉴。”    
    达兰问:“我若不答应呢?”    
    朱元璋一时没法回答。达兰说:“你可以杀死我,可以放逐我,对不对?”    
    朱元璋说:“我想我能感化你。”    
    “用你的权力吗?”达兰说,“我现在是你的笼中鸟,是你的阶下囚,你想干的事情肯定能干成。可是一个人心不在你这儿,给了你一个空壳,那有用吗?”    
    朱元璋感到无比沮丧,他向外走的时候,达兰连站都没站起来。    
    朱元璋简直受不了这种打击,这是对他多年来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权威的挑战和蔑视,幸而他只栽在一个女人面前,如果是在文武百官面前令他如此难堪,他会杀了她。    
    朱元璋受了冷遇,便出来坐在行台御史豪宅院子里听雨亭的石凳上,仰头望着苍茫河汉出神,他感到失落,而更多的是颓丧。    
    云奇奉上茶来,又一瘸一拐地走开。    
    胡惟庸过来,悄声问:“她不识抬举?”    
    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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