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死囚写遗书-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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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龙镇上。”
华四抬起头,目光犹豫地望着我。
我立刻读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我主动说:“如果我以后有机会到资中,我到重龙寺帮你还愿。”
“兄弟,谢谢你。”
华四双手提起脚镣,正想动身,旁边两位看守他的服刑犯人立刻按住了他。
我知道华四的意思,他想给我叩头。我急忙说道:“不必不必。你要许什么愿呢?”
华四许了三个愿:保佑漂泊异乡的大姐平安、希望自己早日投胎转世、忏悔杀了一个与他无冤无仇的民警。
他的最后要求是:吃一碗担担面。于是,在1997年7月下旬的一个夜晚,我看见华四将担担面一根一根地咬进嘴里。在他低沉的面孔下,我听到了一个死囚的抽泣声。
次日上午,死囚华四被执行了枪决。
后记
话题回到本文最前面。
一天上午,我带着手肘上打着石膏的二弟,在资中县人民医院骨伤科两位女护士(她们是与重龙寺结了缘的张居士、冯居士。居士有别于一般的香客)的陪同下,穿过那条窄窄的小巷,一级一级地登上石梯,到达山顶,站到重龙寺前。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栖息在林间的鸟儿因了宏大庄严的庙宇的熏陶似乎也在发出天竺梵音。站在庙门前的空坝上,一眼望去,资中县城一览无余,闪着白光的沱江在不远处静静地流淌。从熙熙攘攘的大都市脱身出来,平心静气地站在重龙山上,我忽然理解了华四为什么将“保佑大姐”的愿望落脚在这里了。
因为有了张居士、冯居士的引荐,重龙寺的三位年轻僧人非常热情地迎接我们进入庙门。我按照华四生前的愿望,从大雄宝殿开始依次一个佛像一个佛像地礼拜过去,每只功德箱里放进十元钱。当我礼拜完全部的佛像后,几个小时一晃就过去了。
那天中午,在一位僧侣的居室里,由三位僧人、两位居士作陪,我和二弟吃了一顿别致的斋饭。
离开重龙寺前,站在空坝上,我面向庙门,虔诚地礼拜。我心里顿时感到一阵轻松:因为我的机缘巧合,到了资中,我终于将华四——一位死刑犯的临终遗愿,认认真真地完成了。一时间,我双手合十,立在那里。在梵音庄严的感悟下,我的眼里立刻蓄满了泪水。
阿弥陀佛!
奸商的“价”位在哪儿(1)
一瞬间,她的喉头有些哽咽。她高高地举起手,高声喊道——她心里本来是想喊文大哥的,却不知为什么依旧喊成了:“文老板,慢走。”
1 万县港的石阶:红叶的“价”位是多少?
如果你是一名旅游长江三峡的外地游客,按照大多数旅行手册上推荐的最佳旅游路线,你应该从山城重庆出发,乘船顺江而下,到达一座叫万县的小城市。大多数的旅游船都会在万县港停泊数小时,补充给养。那么,在这数小时中,游客们可以下船,沿码头边长长的石梯,一边拾级而上,一边观赏或购买石梯两边小摊上的工艺品。
这篇故事的开端,就从万县港的石梯上开始。
1967年12月4日,文武出生在重庆。在他童年天真无邪的梦乡中,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频繁地往返于重庆与万县之间,导致他疲于奔命的,是他“一不小心”担任了万县市某公司的总经理。
1993年冬天的某个下午,文武又一次踏上了万县港的石梯。他担任总经理的这家公司虽然坐落在万县,但公司的业务市场却在重庆。因此,每月数次往返于重庆、万县之间,对他本人而言,如同早晨上班、晚上下班一样的平常。久而久之,石梯两边摆地摊卖工艺品的小贩们,也都认熟了这个重庆崽儿现在的万县老板,有时候,还请求他顺便从重庆捎带一些小东西回万县。站在文武这边,他虽然无法说出这些小贩们的姓名,但却认熟了他们一张一张的脸孔。到后来,文武每次到重庆,在顺梯而下的缓慢步子中,他习惯性地朝这些小贩们挨个一一地将头点下去,口里说道:“老板,生意好不好?”
那些小贩们一边点头一边笑着说:“哎呀,我是什么老板哟,你才是大老板。”紧跟着问道,“大老板,你回重庆吗?”
等隔天他从重庆回到万县,在拾级而上的步子中,他又一个一个地将头望过去,问道:“老板,石子卖脱了多少?”
那些小贩们出售的工艺品,大多是用河边的小石子粘接成的形状各异的三峡石。
他们回应道:“大老板,你又做了一笔业务回万县呀。”
就在这个冬天的下午,霏霏细雨将万县港长长的石阶淋成一条闪闪发亮的雨中美景,从江面上吹来的寒风扑到石梯上,贴着石梯一路攀登上去。石梯两边的许多小贩在雨棚的遮掩下将双手缩回衣袖里,轮换着两只脚在原地不停地运动。
文武撑开一把雨伞,夹紧公文包,开始一级一级地登上去。如同过去一样,他朝两边的小贩们点点头。前面说过,这已经成为他经过万县港的习惯,谁也不会认真到他的点头意味着一笔生意的到来。然而,这一次,就在文武走到半途中,就在他重复了若干次的习惯中,他突然看到一张陌生的小贩面孔在他点头的一刹那间朝他粲然一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悦耳的声音穿过绵绵的雨雾叩响他的耳鼓:“老板,买张红叶吧,正宗的北京香山红叶。”
一瞬间,文武愣住了。他在万县港的石梯上上上下下过无数次,还没有一个小贩向他推销过东西。待他回过神时,他首先看到的是一把小小的雨伞,在黑布绷面的雨伞下,站着一位皮肤白净的年轻女子;在年轻女子的脚前,铺开一块塑料布,上面散乱地堆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红叶——一种在枫树叶上覆上一层塑膜的工艺品。
最先使文武感到吃惊的便是地上的红叶。大家都知道,旅游者购买的是当地人用当地的原材料制作的工艺品。万县是长江上游的一个小城市,本地是不出产红叶的。现在,在万县港的石梯上,一张又一张红光耀眼的红叶摊在石梯上,醒目确实是醒目,但是,销路到底如何呢?其次,文武看到那位卖红叶的女子,在她清瘦的脸庞上,在她艰难地挤上脸皮的笑容里,露出一丝文化人的窘涩;再一回味她那声“老板,买张红叶吧,正宗的北京香山红叶”时,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文武,立刻体会到她是刚“下海”的初泳者,还没滑到“油锅”里去。须知,在那些油嘴滑舌的小商贩的招徕术里,或许早已这样吆喝开了:“盯到起,看到来,刚从枫树的故乡加拿大进口的洋红叶。”
奸商的“价”位在哪儿(2)
怀着一份陌生而好奇的心情,文武走到那位陌生女子面前,弯腰拾起一张红叶,看了看,问道:“我怎么过去没见过你?”
那位年轻女子的脸上立刻涌起羞红,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第四次出来摆摊。”俄顷,又补充道,“过去从来没想过做生意的事情,也没想过做生意会这样子的辛苦。”
那张红叶在文武的手指间跳来跳去,他问道:“这种东西销路如何?”
那位年轻女子将头扭向一边,望着脚下灰蒙蒙的江面,一艘轮船刚好发出呜呜的响声。一会儿,她才细声地答道:“摆了四天,一张都没卖掉。”
“你卖多少钱一张?”
“一块。”
“这样吧,我来给你开张。”文武掏出五元钱,选了五张红叶,站起身刚走了几步,又莫名地站住了。他忽然产生了经商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同情与冲动,他转身回到那位年轻女子身边,掏出一张名片给她,“这些红叶,我全部买了。你送到我的公司去,交给办公室的刘主任,就说是我订下的货。”
2 傍晚的谈话:红叶的“价”位是多少?
应该说,文武的“同情”也就是一百元的小数目,他将那些红叶赠送给公司的职员,自己办公桌的玻璃板下也压了一张。
事情原本就这样结束了。
这个季节正是多雨而阴冷的时候。
在一个傍晚,文武下班走到公司的大门口,一个似曾相闻的声音飘进他的耳畔:“文老板。”
就在文武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的时候,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从侧面飘过来。在看到那人影的一瞬间,文武猛然想起她就是那位卖红叶的女子。他急忙伸出手,说道:“你好。这段时间红叶生意如何?”
对方握了握文武的手,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却指了指腋下挟着的一个东西,说道:“我在公司对面等了你很久。”
“你为什么不早点进公司里来?”
“我怕来早了,影响你谈生意。”
文武望了望街对面,对面并无遮风挡雨的地方。他又望了望她,看到她身上果然浸着这个季节冷冷的雨迹。他感慨地说:“哎呀,你也真是的……我虽然是生意人,但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每时每刻都泡在业务里。走,到我办公室坐坐。”
到了总经理办公室,经过一番必不可少的客气后,文武终于知道那位年轻女子的名字叫作红叶。
他笑着说道:“你叫红叶,又卖红叶,红叶的生意应该是很好的呀。”
红叶将腋下挟着的那个东西拆开,原来是一幅油画。画面上是一派冬天迷茫的雨境,万县港的石梯一路亮闪闪地伸到无尽的天头深处去。
说实话,文武只是一个单纯的生意人,对钱以外的东西没有多少兴趣,你给他谈毕加索、凡高这样的世界级著名画家,还不如给他谈一笔利润很小的毛毛生意。这跟懂不懂艺术无关,也跟一个人的品位无关。因为他是商人,所以他必须关注生意场上若隐若现的铜钱。
红叶说道:“文老板,这是我专门画来送你的。”
“你送我这个干什么?我又没帮你什么忙。”
“文老板,你真是贵人多忘事。”红叶笑着说,“要不是你,我那些红叶一张都卖不出去。”
说到红叶的事情,文武猛然想起了什么,他问道:“对了,我看你并不像做生意的人,你为什么到港口卖红叶呢?你那种北京香山的红叶卡片,依我个人来看,也只能在北京的香山才值钱。你仔细想一下,如果是你到北京的香山旅游,你会不会买一颗来自万县的三峡石带回万县作纪念?”
文武的话说到了红叶的痛处,抑或说到了她的伤心处。她双眼一红,转头望着窗外,幽幽地说道:“正因为不懂生意经,才做下这种亏本生意,搞得现在雪上加霜。”
红叶的家在万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她后来成为某美术院校的大学生,毕业后分到万县某学校任美术教师。非常不幸,红叶与本校的一名教师结婚后,丈夫因某种原因辞职到海南闯世界,从此没有音信,只给她留下一个小女儿和欠下的数千元债。为了还债,她咬牙借了一笔高利贷,托北京的朋友邮购了一批香山红叶到万县。在她天真烂漫的想象里,万县港是全国旅游三峡的游客们必经的地方,本地不产红叶,应该是市场“钱”景无量的啊!她没想到:导致红叶卖不掉的原因恰恰就出在本地不产红叶身上。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一批接一批上船、下船的游客,频繁地光顾那些浑身土里土气的三峡石,却对她面前一身华贵的红叶卡片连多看一眼的机会都不给?红叶啊,你的市场在哪里?
奸商的“价”位在哪儿(3)
听完红叶的诉说后,文武立马笑起来——他得意于自己商人的敏锐:在万县港的石梯上,在他第一眼看到那堆红叶时,第一个升上来的想法就是茫然的市场前景。紧接着,他就有些笑不出声来,他看到有一种发亮的东西在红叶眼眶里闪了一下,看到她侧过头用手指在眼角做了一个让人心碎的动作。想了想,他问道:“那红叶还有多少?”
“一万多张。”
文武吃惊地问道:“你怎么一次进那么多的货?”
红叶先是挤出一脸勉强的笑容,说:“早先以为很好销,所以狠了狠心,就……”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实在挤不下去了,随着笑容的消失,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哪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真的不明白市场是怎么一回事。那些钱都是我借的高利贷,债主三天两头来逼。”
文武又问道:“那些红叶的进价是多少?”
“一块五一张,邮寄费另外算。”
“我的妈呀!”文武冲口而出,“你真是两头都失脱:一块五的高价进来,一块钱的低价出去。唉,你真是亏到太平洋去了。”
文武冲口而出的话使红叶更感绝望,她禁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文武慌忙安慰着她:“红叶,不要着急,让我给你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