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死囚写遗书-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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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多人心目中,包工头不仅是某人在某个领域里成功的标志,还是权、钱、色的暧昧代称。
1 狱中“转”运
1976年7月5日,田林出生在重庆市南岸区。到1993年下半年,不到十八岁的田林抱着“好玩”的心态跟着几位师兄一道偷进了一户人家。结果,他因盗窃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七个月。
法院作出判决时的日期是1994年3月15日,离他刑满释放日期1994年4月尚有十多天。按照有关司法规定:自判决书下达之日起,余刑不满一年的犯人不再押送劳改单位,何况田林的余刑仅仅只有十多天了。因此,在同监舍其他前程未卜的犯人们无比眼红的目光中,他“激动”地混着日子。
孰料,他的好运会建立在森严的高墙与铁窗中。
1994年3月下旬的某个早晨,迎着高墙外染红铁窗的早阳,田林欢快地大喊一声:“哇,又少一天,老子爽极了。”
一位未决犯(法院尚未判刑)嫉妒地说:“你娃娃不要高兴得太早。我担心你放出去后,到哪里去镶饭碗(找工作)?”
田林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反唇相讥道:“我明白了,你至今都没出去,原来是在等待政府给你转干(无期徒刑)端铁饭碗。”
就在这天晚上,监舍的铁门哗一声拉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在狱警的押送下跨进了牢门。
当铁门当一声关上后,坐在屋角的那位未决犯立刻兴奋地说道:“好啊,耍把(游戏)来了。”
另一位见多识广的犯人在田林耳边低声说道:“看他那样子,是个经案(经济犯罪),像个当官的。”
我曾经在另外多篇写“监狱”的文章中叙述过这种现象:大凡天底下的看守所,都存在老犯欺负新犯和恃强凌弱的事情发生,在里面的行话里,称之为过手续。那么,在1994年3月下旬的某个夜晚,当那位未决犯正准备对那个中年男人过手续时,即将自由的田林这次不干了。为什么说他“这次不干”了呢?因为在这以前,田林在老犯们的煽动下,也对其他新犯玩过这种过手续把戏的;现在眼看要自由了,又因为对未决犯早晨嫉妒他“镶饭碗”的话耿耿于怀,所以,他这次挺身而出,不让未决犯的过手续得逞。
田林“勇敢”的举动虽然保护了那位惊恐万状的中年男人,但他的鼻孔却被对方打出了血。最后,当对方提起一只脚正要狠命踢向田林时,田林一手捂住鲜血长流的鼻孔,一手指着对方说道:“你再要动手,过几天老子出去了,一定告你龟儿子是牢头狱霸。”
对入狱犯人来说,在监狱里耍牢头狱霸相当于重新犯罪,要罪加一等的。
田林的话吓出了对方一身的冷汗。他先是扯出一张卫生纸扔给田林,让他揩净脸上的鼻血,主动说道:“兄弟,我们和解了吧。”接着调头对那位中年男人吼道,“算你龟儿子有运气,碰到福星了。”
那位中年男人虽然不清楚年轻的田林为什么要保护他,但对方血迹斑斑的模样却使他大为感动。当天晚上,在木板铺就的地铺上,他睡到田林身边,轻声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田林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后,并没反问对方任何问题。他还只是一个涉世不深的不到十八岁的少年,即将自由的激动充溢着他的整个心房。
没想到,他早先对未决犯说出的“过几天老子出去了”的话被身边的中年男人紧紧地记住了。在田林出狱的头天晚上,中年男人给了他一个传呼号码,然后双手捧住田林的手,郑重地说道:“小兄弟,你只要帮了我这个忙,将来,我会重重地报答你的。”
田林并没把对方报答之类的话放在心里。在他天真的想象中:我马上自由了,你却刚刚才跨进牢门,谁知道你要在牢里呆多久?
安得广厦:层层“转”运(2)
第二天,田林刑满释放了。
田林迈出监狱大门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那个传呼号码。
他后来在狱中对我说:“我怕时间拖久了,把号码忘记了。”
对方很快回传呼了。一位中年女人的声音。她在电话中审慎地问了两个问题:你是如何认识那位中年男人的?你是如何得到这个传呼号码的?
田林如实地给对方讲了。
最后,那位中年女人放心地说:“田林,你就在原地等待,我派车来接你。”
听到这句话,田林才感到对方有些“不平凡”起来:那位中年女人在电话里说的是“派车”接他,能够说“派车”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没有多久,一辆黑色的小车驶到田林面前,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问清田林的身份后,将他推进了小车。一会儿,小车停到一家饭店前,那位小姐将一个大塑料袋塞进田林怀里,指了指饭店,说道:“饭店底楼有个澡堂,你先洗澡——对了,你从里面带出来的东西,统统不要,免得沾来晦气。”
田林从裤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问道:“钱可不可以留……”
没等他说完,那位小姐一把抓过钞票从车窗远远地扔了出去,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不管你带多少钱出来,一分钱都不能留下。里面的东西,晦气,明白了吗?”
田林点点头,轻轻地答道:“我知道了。”
那位小姐这才将口吻缓和下来:“洗完澡,到旋转餐厅找我,我等你吃晚饭。”
洗完澡,穿着一身名牌西服的田林焕然一新地来到饭店顶层的旋转餐厅,有些飘飘然地坐到那位小姐对面。
吃饭前,那位小姐将一个信封从桌面上推过来,微笑着说:“田先生,这是你打电话的酬金。”
“酬金?”田林一方面不习惯对方称他先生,另一方面疑惑地问道:“打一个电话,值得收你的钱么?”
那位小姐埋头吸了一口饮料,低着头说:“田先生,你那个电话来得太及时了。我们正在猜测,老板突然间消失到哪里去了?没想到……”她打住话头,抬头望着田林,一脸严肃地说道,“田先生,打电话的事情,你最好忘掉。”
田林望了望桌上那个信封,重重地点点头。
当天晚上,回到家中的田林躲到卧室里,抽出信封中的钞票一数:乖乖,整整五千元。多么昂贵的电话啊!
事情并没到此结束。
就在田林刑满释放回家不到一个星期,一辆他眼熟的黑色小车东弯西拐一路打听着找到了田家的大门口。当一个邻居满面惊疑地将沉浸在麻将桌上的田林拖到小车前时,他双眼发亮地看见一位中年男人满面笑容地跨出了车门。天哪,那位“牢友”为什么这样快就出狱了啊?!
“小兄弟,我在里面说过:我出来后一定要报答你的。”那位中年男人一下子抱住田林,“你说,你想干什么?想不想当老板?”
这时候,前些天那位陪田林吃饭的小姐也钻出小车,笑眯眯地站到中年男人身边,同样笑眯眯地说:“田先生,你现在不提要求,将来要后悔的哟。”
经过介绍,田林才知道那位小姐是中年男人的秘书。
中年男人说:“你叫她兰姐吧。至于我两人嘛,”中年男人做出一脸情深义重的样子,“既然在里面结下的友谊,抛开什么年龄、辈分不谈了,我依旧喊你小兄弟。我呢?别人叫我申老板,你喊我申大哥,要得么?”
这时候,四周围了一大圈人,纷纷感叹他们这种“牢友友谊”。
其中一人说:“牢中结下的朋友是‘难友’,感情比外面认识的朋友还要好。”
另有人羡慕地预言道:“申老板肯定是做大生意的,田家娃儿怕要时来运转啰。”
似乎真的应验了邻居们的预言,在申老板离开田家不到十天,有关田林坐牢“坐”到财神爷的传说越传越神时,一天中午,一辆印着×× 建筑公司的汽车挨家挨户地问到了田家门口。很快,那辆汽车旁边又围了一大圈人。在人们的注视下,××建筑公司经理与驾驶员一道从车厢里抬出一台大彩电,径直抬进田家。
安得广厦:层层“转”运(3)
田林在一阵目瞪口呆后,拦住他们,问道:“我搞不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呢?”
××建筑公司经理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田林,解释道:“我和申大老板是多年的老朋友了,申大老板过去照顾了我们公司许多生意。知道你在里面救了申大老板,我们给你表示点感激。”
田林现出一脸的苦相,“你说的话太重了,申大哥在牢里……哪里谈得上是救哟。”
那位经理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田林,细声细气地央求道:“田兄弟,在申大老板面前给我们求个情,包一幢房子的工程给我们做。”
田林吃惊地望着那位经理。事实上,他至今都不知道申大哥到底在做什么生意,他有什么权力发包工程?
那位经理见他一副憨痴痴的神态,以为对方在装傻。他主动献上一计:“田兄弟,要不然,你找几家建筑公司挂几个门面(虚职),当转包老板,我们从你手里转包工程。”他张开左手,伸出三根指头,“我们给你百分之三的信息费……不,管理费,如何?”
回过神来的田林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心中一阵狂喜:申大哥不是做一般生意的人, 一般生意人哪里有什么发包工程的权力?田林生活的地方原本就是建筑之乡,许多本地人的就业门路除开建筑,便是若干与建筑相关的行业,因此,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对那些转包工程坐地收管理费的交易,当地人是见惯不惊的。问题是,能够做转包业务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或大或小的权力背景,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难道申大哥……田林禁不住对申大哥的“背景”神往起来。
在这一段时间里,田林一方面应付着那些名义上是×× 建筑公司的经理、实则是各色包工头的频繁拜访,一面暗暗地心急起来:许久未露面的申大哥到哪儿去了?
2 牢友“转”运
好运来了是挡都挡不住的。
1994年6月中旬的一个上午,那辆黑色的小车又一次出现在田家门口。申老板的秘书兰小姐笑容可掬地走下车来。她先朝奔出屋门口的田林微微躬了一下腰,然后喜滋滋地说道:“田先生,恭喜你。”
田林满脸喜色中露出一丝疑问:“兰姐,好久没看到你和申大哥了……我没有什么喜事啊,你恭喜我干什么?”
“田先生,不知你听没听过这句话:‘没有坐过牢的男人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这句话好像是布尔什维克政权的创立者列宁说的吧?”兰小姐没等田林回答,她似乎早就知道田林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接着话锋一转,“田先生,你年纪轻轻就有了坐牢的经历,而且坐出了财富,我难道不应该恭喜你么?”
田林脸上的喜色褪尽,现出一脸的茫然,“兰姐,财富在哪里?”
兰小姐竖起左手大拇指,越过肩头往身后的小车点了点。一刹那间,田林觉得对方的动作充满了江湖气息。没等他从一瞬间的直觉中钻出来,兰小姐已经将他推上了小车。
从反光镜里,田林看到许多住宅的窗口前,探出一张张或羡慕或鄙视的千姿百态的脸相。
等关上小车门后,兰小姐才说:“到时候,你就知道财富在哪里了。”
小车径直开到田林熟悉的那座饭店,同样在顶层的旋转餐厅里,申老板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到田林,申老板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主动解释道:“这段时间没来看你,也没给你联系,太忙了。”他一只手先指着自己的脸,然后又指了指兰小姐的脸,“你看我和她的皮肤,都被北方的太阳晒黑了。”
“北方?”田林问道,“大哥到北方去干什么?”
“北京。”兰小姐更正道,“申老板和我前段时间到北京搞各类手续去了。”
田林本想继续问下去:到北京搞什么手续?想了想,终觉不妥,改口谈起了其他闲事。
待酒过三巡后,申老板又一次端起酒杯,仿佛完全是无意识地问道:“这段时间,你的日子过得如何?”
安得广厦:层层“转”运(4)
田林举起酒杯跟申老板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谢谢申大嫂托兰姐送来的五千元钱,咦……”田林问道,“回传呼的那位女人……是不是申大嫂?”
在田林看来,除了申大哥的妻子,谁会送钱给他呢?
申老板与兰小姐相视一笑,没有回答田林,却转移了话题。这次来得直截一些:“我成为你的朋友后,是不是给你惹了许多麻烦?”
在申老板的提醒下,田林猛然想起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申大哥,你手里是不是有很多发包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