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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催命符-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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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挂好以后,用手巾给他抹过脸。……你只要说你送脸水上去时,你看见他在房里。
你只要说这一句,别的便没有事了。哈哈哈,他们定查不出!
    老人的语声又停了一停,他的鼻息粗大而短促,似乎他的呼吸越发艰难了。霍桑仍
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前,他的两手插在黑哔叽的裤袋里面,眼睛瞧着床上的老人,在等候
他的后文。
    莫大姐…你——你放心好啦!……他们—定查不出!
    “哎哟!”
    这清脆的惊呼声音突然从中间里透送进来,不能不使我吃了一惊。我急忙从睡椅上
立起来,回头一瞧,那个穿淡蓝自由布单衫蛋形脸儿的莫大姐正站在房门外。
    伊的上身虽仍穿着那件淡蓝色的罩衫,下面已换了一条深青竹布裤子,足上依旧穿
着白纱袜和黑哔叽的鞋子。伊的蛋圆形的脸上,却已丧失了固有的红润,眼睛里也视着
恐怖的神气,分明伊对于老人的吃语已听得了几句。霍桑立即走到房门口,向莫大姐点
了点头。
    他冷然说道:“你不是去找你哥哥商量和解决条件的吗?已办成功了没有?好,好,
你暂且在中间里坐一坐,我们要和你谈谈。”他又回转身来挥挥手招呼。“银林兄,这
女子说的话,一定可以比这老头儿说得更有意思些。你也到外边来罢。
    一会儿,我们三个人已到中间里坐定。莫大姐却不肯坐,伊的背部靠在南窗槛上,
低倒了头发怔。
    霍桑婉声说道:“莫大姐,这一回事,我们已完全明白。你的主人——一唉,我应
当说你的非正式的丈夫。对不对?他围着种种原因,不满意他的儿子,昨天早晨亲手将
他的儿子处死,你却是这案中的帮凶!——”
    那女子忽然昂起头来,发出锐呼的声音。
    “唉!先生这是冤枉的!——我——我不是帮凶!我——我只帮他说了一句谎话,
别的都不知道!——先生,我当真不是帮凶!
    伊的语声下半截已带着呜咽,伊的眼眶里面也水汪汪地满包着泪珠。
    霍桑仍作婉和声道:“你当真不曾帮同行凶吗?那还好,你此刻还有一个最后的机
会,可以给你自己辩白。你把昨天早晨经过的事情仔细些告诉我们。你得留意,你不能
再像昨天一般用谎话骗人,否则,你真自己讨苦吃了。
    莫大姐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点头应道。“先生,我一定说实话。昨天的话,也是他
叫我说的。
    霍桑点点头。“好,好,那么,现在你说你自己的话吧。
    莫大姐旋转了身子,把右肘搁着窗槛,瞧着霍桑说话。“昨天早晨七点钟时,我刚
才起身,看见老爷从楼梯上下来。他向我招招手。我正在扣衣服的钮子——
    霍桑插口道:“你不是睡在楼上的吗?”
    伊的眼光又回到地板上面,低声答道:“我并不是每夜睡在楼上的。”
    “但我们刚才瞧见你的那条黑绔纱的裤子还在你主人的床上。”
    “昨夜里他和我哥哥吵过以后,他叫我陪在楼上的。”
    “吴妈睡在什么地方呢?”
    “伊本来睡在他的后房。当两个月以前,他叫伊睡到楼下东次间的客室里去。”
    “那么,你和他结识,莫非还只有两个月工夫?”
    伊点了点头,并不答话。
    “好,前天夜里你是睡在小姐房里的。对不对?好,你再说下去。他向你招手以后,
你又怎样?”
    “我跟着他走到后门口的披屋里。他就悄悄地告诉我:‘他已死了,但你不用害怕。
等一会你提着铜壶上楼,像往日一样送脸水上去。但你上楼以后不必进他房里去,略等
一等,就可以下来。假使有人问你,你可以说你送睑水上去时,瞧见大少爷已经起身,
别的事你可以一概回答不知。你尽管胆大好啦,他们一定查不出!’他说完了重新上楼。
接着吴妈已买了豆腐浆回来。他第二次下楼,喝了一碗浆出去。后来我就照着他的话干,
所以大少爷怎样被他弄死,我实在全不知情!”
    室中静了一静,我又听得那老人在隔室中叽叽咕咕地说话。霍桑并不理会,仍自顾
自地发问。
    “你昨天曾说你送脸水上来时,曾见大少爷在理发。这话也是他叫你说的吗?”
    “不——不是。我本来不曾准备先生有这问句,那是我随便乱说的。”
    “还有你说大少爷在楼窗上喊洗脸水,小姐也同样听得。这句话什么人假造的呢?”
    “那时我一时发急,恐怕你们疑心,也是临时想出来的!
    “你和小姐预先约好的吗?”
    “没有,但我料想小姐决不会拆容我的谎话,因为伊也很恨他的。”
    “伊对于这件事可也知情吗?”
    “伊不知道。这件事除我以外,别的人都不知道。”
    霍桑正低垂了头在思索什么,忽而隔室中又大声呼叫,并且有床架震动的声音,仿
佛老人已在爬起来了。
    霍桑忙高声道:“银林兄,他已醒了。你可曾带手铐来?我想你一个人总能暂时应
付他吧。包朗,你出去叫一个岗警来,再打一个电话通知姚国英,叫他派两个人到这里
来照料。这寓需要人看守一下哩!”
十六、推想过程的说明
    十月三十日下午,我和霍桑坐在他的办公室中喝着雨前茶,抽着白金龙纸烟。我们
的身体和精神方面,彼此都感到非常舒适。不寒不暖的风从窗口里一阵阵送进来。淡淡
的阳光,斜射在外面隔墙上面。书桌上一只式样古朴的蓝瓷高颈瓶中,插着两枝深红色
的秋葵,衬着龙爪的绿叶,显得分外地娇媚,旁边的胆瓶上面供着那个纪念品——黑铁
的手榴弹,仿佛是一种对比的象徽——英雄美人。
    我们安静地养了一会神,我就开始请霍桑讲述他破案时思想上的过程。霍桑倒并不
像未破案时的那么留难,很高兴地给我解释。
    他说道:“我们对于这件案子,开端时就不幸走进了岔路。那原也不是偶然的。包
朗,你总也知道我们被引进岔路上去的幌子,就是那几张神秘的符!这几张符在凶案发
生以前,果然很像是只有恐吓作用的无聊举动,但后来在事实上既已出了命案,我自然
不能不给予严重的注意。我们在勘验以后,我的眼光仍集中在那与怪符有密切关系的丽
云身上。我料想伊也许是此案中的主谋,但担任实际行动的,一定另有其人。我起初认
为那个魁梧有力的厨子阿三,有被利用做工具的可能,故而当我捉住了他的手察验的时
候,瞧他手上的纸烟痕迹,还只是一种幌子,我的真正的目的,却在察验他手背上有没
有指爪痕或任何伤痕。
    我接口应道:“是的,当时我看见你抓住了他的手,曾翻来覆去地察看过。
    霍桑点头道:“因为我料想汀荪在被蒙倒的时候,时间虽一定不多,但甘汀荪是有
些气力的,在一刹那间,他至少会用他的手奋命地挣扎。因此我假定那实际行凶的人,
手背上会有指爪的痕迹。这原是有充分的可能性的。不料指爪痕并不在阿三的手上,却
在甘东坪的手上。可是当时我们因为莫大姐谎说的时间问题,并且甘东坪的棉袍的袖子
又长,掩盖了他的手背,我一时委实还疑不到他。虽然如此,我那时固然没有充分的理
由怀疑他,却觉得这老人的精神体力还像中年人一般,若单就体力上说,他也同样有行
凶的资格。再进一步,还有他们家庭间的纠纷问题,他原也有相当的嫌疑。故而我特地
到湖心亭去调查,他在时间上绝无可疑。就因着这时间的证明,我的眼光便不能久留在
这老人身上,却被那怪符重新引到了他的女儿丽云和丽云的情人方面去。唉!这就是使
我迷蒙的主因!
    “这也怪不得你,那怪符的吸引力实在太强烈了。
    “后来我费了全力查明了那华济民,以为前后的关键已经在握,心中非常高兴。谁
知我一看见华济民以后,这一团高兴的热望立即消沉。包朗,你总也瞧得出这少年明明
是一个只富智谋而没有实行能力的懦夫。他见了确凿的证据还一味抵赖,在搜查时他又
狂呼强盗。这种种举动,都足以表示他缺乏勇气和定力。这种人恰合我所说的只能利用
诅咒来发泄怨愤的典型人物。我料想他决不能实施这种凶谋。我才觉悟我已走入了歧途,
要找寻答案,不能不急速回头哩!
    “后来我听了丽云的供词,使我触发了一种新的推想。因为伊那时候的说话,一心
要给济民洗刷,大部分都是实在的,不过有一点是掩饰着的。包朗,你当时可也曾感觉
到吗?”
    我点头道:“我记得的。当你说到汀荪被以太蒙倒的时候,伊的确流露过一种意外
的惊骇的变态,我当时就深深怀疑。后来伊竭力地否认,连说着:‘没有’、‘不知’
的话,我就觉到伊一定隐藏着什么。”
    霍桑应道:“是啊。但伊隐藏着什么呢?当时我料想伊听得了以太的名词,突然间
便有所领悟,接着伊因有所顾忌,又竭力否认。这否认自然是有掩护作用的。我现在推
想,那甘东坪老头儿所利用的以太,说不定就是他假托着什么饰词,叫丽云向华济民转
索而得的。因为这东西在西药铺中虽有,但除了医生签字,或药房中有熟识的人以外,
不肯轻易出卖的。当时伊大概想到了伊曾经手过这个东西,同时觉悟到这件事是他父亲
所干,才有这种目定色异的变态。我们知道这女子的原来的目的,只在掩护伊的情人。
假使除了情人以外,伊又掩护第二个人,这个人又是伊的什么人呢?伊的父亲不是很可
能吗?假使伊怀疑到其他的人,伊自然会实说出来,以便解除伊的情人的嫌疑。但老人
是伊的亲生的父亲,父女间的感情,也一定不很坏,故而伊当时虽然怀疑到,却左右两
难,终于顾忌着不肯说了。”
    我想了一想,乘机提出一种异议:“老人曾反对褚家的退婚,那可见他也不赞成丽
云和济民的相恋!你说父女间的感情一定不很坏,似乎太没有根据吧?”
    霍桑呼了两口烟,微笑着说道:“包朗,你瞧到夹层里去了。这一点足以证明你还
瞧不透旧礼教破旗下的遗老们的心理——尤其是这老头儿的心理!这老头儿外貌未尝不
道貌岸然,维持着旧礼教的大防,背地里却尽可以干出诱引幼年女仆的勾当!社会上这
种人很多,他们所重视的,就是一层薄薄的纸面具!这纸面具的质地即使是透明的也不
妨,只要不挑破它,他们就可以平安无事!所以甘东坪对于他女儿的私恋,实际上一定
只是装聋作哑,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他也决不会严格干涉。至于他反对褚星六方面的退
婚的提议,也无非要维持这一层薄薄的纸糊面具罢了。我料想褚家所提出的退婚理由,
一定是太率直显露了,使老人感觉到有不能维持纸面具的危险,那自然不能不暂时表示
反对,借此浆一浆他的面具。假使对方懂得这种心理,另外假托一种不挑破面具使他能
过得去的理由,那就可以保证他决没有反对的事实。因此之故,他对于汀荪的搬弄嘴舌,
认为是直接刺破他的纸脸,那就是他所深恨痛恶的。
    我笑着应道:“霍桑,你对于新旧人物的心理,真是都是做过显微镜功夫的。好啦,
言归正传。当时你既然疑心伊掩护着伊的父亲,你就放弃了别方面的线索,而再度集中
在老人身上去吗?”
    霍桑点头道:“是啊!我当时认为已没有和华济民重新谈判的必要。但我想向丽云
讨一个好,也许使伊能对我说实话。同时我还注意到那高骏卿,很想和他会谈一下。这
个人偶然来住几天,虽曾为了袒护他的甥女和汀荪冲突过,但还不够做谋杀的动机。不
过当凶谋实施的当地,他或许还在中间楼上,那么,他当然处于重要的地位。
    “今天早晨,我在丽云方面失望以后,就打算到甘家去问问两个女仆。老实说,那
时候我只有一个空泛的推想,对于老人的行凶,却还没有确切的把握。不料那小弄里的
毛老婆子,供给我一种意外的线索。我听得以后,就料想那个争吵的人,定是那老人所
雇用的工具。后来我查明这莫长根是莫大姐的哥哥,在时间上他却并没有做工具的可能,
又使我失望。我又转换了推想的方向。这个人为着什么事到甘家去争吵?又为什么偏偏
在昨天夜里?他会不会是因着吓索不遂而吵起来的?如果是的,他怎么会去吓索?莫非
莫大姐在长根面前漏了什么风声,长根正感受失业的痛苦,便认为有机可乘吗?
    “我再进一步推想。莫大姐既能泄漏消息,谅必也参与这凶案无疑了。于是我就追
想起伊当时的答话,因为伊的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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