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符-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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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忽变了面色,厉声道:“你不要乱说!他——他决不会干这种可怕的事!
汪银林绝不理会伊的剖白,仍自顾自地说道:“但事实上,你哥哥是先被以太蒙倒,
然后被人吊死——
伊忽又抢口道:“什么?他是被以太蒙倒的吗?”
“是啊!难道检察官还不曾公开宣告你哥哥致死的原因吗?你若问问霍先生,他就
可以告诉你这以太的药理和效力。
霍桑接嘴道:“正是,令兄的确是被以太蒙倒的。今天早晨我曾亲自嗅出这象药的
臭味。
这时候伊的失血的嘴唇忽完全张开,眼光停滞着不动,仿佛正瞧着什么远处。伊的
手指也不自觉地开放了,那块白巾落在伊的膝上。接着伊的嘴里似发出低低的哎哟声音,
伊的头随即沉到伊那起伏急促的胸口上。我虽不知道伊这种变态发生于那一种感觉,但
我不能不承认这里面一定含有深意。
霍桑忙追问道:“唉!你有什么感想?你可以说出来。”
伊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不知道。”伊说完了又拿起白巾,紧握着两手,
低头静默。
汪银林又说道:“现在已很明白,以太是强烈的蒙药,只有医生才知道利用——”
伊又发狂似地立起身来,大呼道:“不是,不是,这话真是冤枉他了!今天早晨我
看见他时,他的确刚刚从后门里进去。诸位先生,我求你们不要误会!”伊的语声中带
着凄咽,几乎要哭出来了。
汪银林仍毫无怜悯地说道:“他在见你以前,或者果真不曾上楼,但他在和你分别
以后,或者他想到了他所写的那封信既已落在你哥哥的手中,当真有些危险,故而一转
念间,他重新又回进去,打算自己去拿回那封信。这一次他就直接上楼,不曾给你知道。
那时你哥哥恰在洗脸,他就拿出——”
伊又乱摇着两手。“不,不会!他如果再上去,吴妈或莫大姐一定会告诉我。
汪银林道:“那时候他们也许在后院里,或者在灶间里,故而没有瞧见他。
伊的身子靠着书桌,又沉着目光想了一想,接着又连连摇头。“不,我相信他决不
会干这种可怕的事。
霍桑旁听了一会,连连打了两个呵欠,显露着些倦意。他又瞧着那女子继续发问。
“好,甘小姐,你再坐一坐,你既然确信这件事不是济民干的,那么,你想是什么
人干的?
伊不再听从霍桑的命令,依旧站在书桌面前。伊并不向霍桑瞧视,仍低垂了目光答
话。
“我不知道。
“你既然要给你的知己朋友辩护,解救他的危险,那你就得贡献些意见,使这件疑
案有一个着落才好。‘不知道’这句话,总不是彻底办法啊!
“我真不知道,我不能说什么。
“那么,我来给你提示几点:譬如,你的舅舅高骏卿,你想可会有什么联系?
“我——我不知道——他——他有什么目的要干这种事?
“你父亲曾告诉我们,你舅舅和你哥哥前天夜里曾吵过一次。
伊忽咬着嘴唇,又瞧着地板,静默不答。我暗忖这个高骏卿当真也是一个要角,我
们已好久不曾提起他。在时间方面说,他若要干这一件事,可算比任何人都更有可能,
因为在那假定的发案时候,楼上只有骏卿和死者二人。
霍桑又催逼道:“你再想想,他们的争吵,可能作这一回事的动机?
“我不知道。——我想不会。
“那么,他们为着什么争吵起来?
“那——那是为了我的退婚的事。我舅舅申斥我哥哥不应多嘴,在外面搬弄是非,
我哥哥便破口大骂,因此大家就闹起来了。”
汪银林向霍桑瞧着,接嘴道:“今天下午三点十五分的特别快车,我已差杨宝兴到
无锡去了,不过还没有回音。”
霍桑点点头,又向甘丽云道:“那么,你哥哥的朋友中间,除了那个杨春波以外,
可还有什么人常到你家里去瞧他?”
伊想了一想,答道:“不多,有一个姓蒋的,和一个穿西装的姓盛的,也不时来往
的。
霍桑瞧着我道:“他有一个债主叫蒋方绶。那借款的数目不是一千元吗?”
我应道:“正是,还有那姓盛的,也许就是盛家森。汀荪也欠他一百元,并且他们
曾因着借款打架过一次。”
霍桑点点头。“这一点我还记得。”他又旋转去瞧那女子。“这两个人最近在什么
时候来过?”
伊答道:“那穿西装的昨天早晨也曾来过,那时已九点钟,我哥哥还没有起床。他
上去把哥哥叫醒了,然后一同出外。”
“今天早晨这姓盛的可曾来过?”
“没有——一我不知道。
“假使今天早晨他也曾来过,围着他进来时故意掩藏,故而你没有知道。你想这也
可能吗?”
伊想了一想,仍摇头道:“我不知道。”
霍桑继续进逼道:“这不是知道不知道的话,却是会不会的问题。”
伊低着头,用手绞扭那块白巾,伊的呼吸很急促,似感到非常困难。
一会,伊低声说道:“我不能说,但也许是可能的。”
霍桑立起来又打了一个呵欠。他挺一挺腰,举起右手,在他的手表上瞧了一瞧。
他向汪银林道:“时候不早了,我们的谈话也可告一个段落。我今天忙了一天,还
不曾有过一刻钟的休息,我想先回去了。”
倪金寿也站起来说道:“还有那个医生,你要不要再叫他进来问问?”
霍桑道:“我已领教过一次,此刻实在再没有精神跟他作什么紧张的谈话。”他从
日记簿中拿出了那几个怪符的信封和一张记衣帐的片子交给银林。他又造:“你们如果
高兴,不妨叫他来再问一问。这些就是他的笔据。包朗,我想你的脊骨,或许也要感到
酸痛了吧?”
我们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汪银林立起来送别。霍桑走到门口时站了一站,又郑重地
向汪银林叮咛。
“银林兄,我想我很愿意见见那位高骏卿。杨宝兴把他找到以后,请你通知我一声。
至于这位甘小姐的关系还轻,你似乎用不着拘束伊的自由。等你问过了那个华济民以后,
假使伊没有直接的行动,你不妨暂时让伊回去。”
汪银林对于这个建议,忽紧皱着双眉,脸上显明地表示反对,不过他向霍桑呆瞧了
一下,终于点了点头,才和我们握别。这时霍桑忽有一种诡秘的举动。他向汪银林眨了
眨眼睛,分明是一种暗号。汪银林却像不了解的样子,张大了眼睛向霍桑呆瞧。我也猜
不出这暗号的用意。霍桑忽在走道里走了几步,又旋转来向汪银林招招手,汪银林自然
跟着过来。霍桑忽凑着银林的耳朵说了几句。汪银林默默地点了点头,唇角上也露出一
些笑容。霍桑举一举手,才拉着我一同退出。
我们走出了警厅,霍桑才调笑似地向我说:“包朗,你好好地回去吧。今天你即使
请过假,时间上也一定不会请到这样子晚。你请假时如果有什么困难,我明天一定给你
向尊夫人证明。明天见。
我忙拉住他道:“慢走!你别说笑话。请你告诉我,刚才你和汪银林说些什么?”
霍桑摇头道:“话多哩,此刻我很疲倦,不愿再谈。你明天如果有兴,可以到我寓
里去细说。’”他举一举手,跳上了一辆黄包车,便向西而去。
这一夜我委实没有睡好。因为这件疑案盘踞在我的心头,真像一团乱丝,抽不出一
个头绪。我在枕头上费过好一会推想工夫:我觉得那甘丽美云的话一定不可靠,至少也
不完全实在。伊给伊的情人洗刷得干干净净,但实际上汪银林的怀疑确有见地。因为那
华济民既是一个医生,自然懂得利用以太。他和死者有着势不两立的事实,又曾寄过四
张诅咒性的怪符;就时间上说,他又尽有机会实施他的凶谋。从这几种疑点上推想,伊
的空言辩白,当然不能使人信服。但霍桑又为什么不愿再和华济民谈谈?他临走时怎么
又声明丽云的关系很轻,不妨让伊自由?这都是非常矛盾的。还有那个阿三,我至今仍
认为有被利用做工具的可能。霍桑又为什么始终不曾向阿三亲口问过?这几点都像咽喉
间的骨鲠,我却没有机会吐出来。除此以外,那个高骏卿和那个曾因借钱而和汀荪相殴
的盛家森,虽同样有着相当的嫌疑,但比较华济民,轻重之间却有显著的差别。
下一天三十日早晨,我起身得很早,吃过早饭,七点半钟时,先打一个电话到霍桑
寓里去。施桂告诉我,霍桑一早出门还没有回去。我料想他的散步运动,大概还没有完
毕。到了八点一刻,我又打第二次电话,据说霍桑回寓吃了早餐,已重新出去,却不曾
说明往哪里去。
我有些纳闷,他昨夜约我第二天细谈,此刻又明明失约,即使我赶到他寓里去,也
只白白地往返。我经过了一番考虑,想到了案事的发展问题,就直接打一个电话给汪银
林。汪银林恰巧在厅里,我们就借着电话开始问答。
我问道:“银林兄,你今天见过霍桑没有?”
他答道:“没有啊,昨夜我和他分别以后,连电话都不曾通过。
“那么,昨夜里你可曾向华济民供问?”
“问过的。我和金寿二人足足费了一个多钟头,却毫无结果。”
“他不承认行凶吗?”
“什么都不承认,起初连他所寄的怪符也抵赖不认。后来我指出了他寄怪符的信封
上的笔迹,和那衣帐上的笔迹彼此相同,他才没有话说。但他只是闭着口不肯说话。”
“那么,关于他在昨天早晨悄悄到楼上去的事,他当然也不肯说了。是不是?”
“自然,不过我总要想一个方法使他说话。”
“你派到无锡去的探员杨宝兴,可曾回来?
“还没有。昨夜半夜里他来了一个长途电话,据说那高骏卿不曾到厂,故而他还没
有找着。
“你想那盛家森和蒋方绶二人,可也有没有调查的必要?
“这一条线我也打算进行。我正要派一个探伙去找杨春波来,他对于这两个人的行
径也许熟悉。……唉,且慢,…喂,包先生,霍先生到厅里来了。我想请他亲自问问那
个华济民。你如果喜欢参加,赶快来吧。”
十三、间接线索
霍桑果真到警厅里去了,不是这案子有了眉目吗?他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却叫我闷
在鼓中?我越发感到不满。我急忙别了佩芹,赶到警厅里去。我的路程约有十几分钟,
料想霍桑和华济民的谈话即使已经开端,谅来还不致就此结束,我赶到时一定还听得见。
不料事实上又出我的意外。
我的黄包车在警厅门前停住的时候,忽见霍桑正匆匆从里面出来。他一瞧见我,忽
站住了先向我质问。
“包朗’,你怎么这样性急?竟来不及接我的电话?
哼!我还没有责他失约,他竟先发制人!
我答道:“你准备要打电话给我吗?
他摇头道:“不,我刚才一到这里,已经打过,你却早出来了。”
“你要和我说什么话?”
“我要通知你,叫你直接到甘家去,免得你再到这里来奔波。
“那么,你已经问过华济民了吗?
霍桑摇头道:“没有,银林已将究问的结果告诉我,我觉得眼前没有和他谈话的必
要。”
我作诧异声道:“既然如此,你此刻到警厅里来干什么?
霍桑的眼光,瞧瞧那厅门前停着的一辆黄包车,似要雇车的样子,一会,他又像变
了主意。
他道:“包朗,这里离花衣路不远,我和你一块儿走走也好。
我就和他并肩行进。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我自然要继续我的问话。
“霍桑,你一早赶到警厅里去,究竟有什么事?
霍桑一边行进,一边烧着了一支纸烟。“我想找一条捷径,查明那个凶手!
“你已查明了没有?
“没有。不幸得很,这条捷径竟是“此路不通’!
“捷径?你可否说得明白些?这是一条什么样的捷径?
“我要向一个拘留的人问一句话,却没有结果。
“是不是那个厨子张阿三?
“不是他。是丽云!
“什么?丽云还拘留在厅里吗?
“正是,伊当然还不能自由。
但昨夜我们临走时,你不是叫汪银林放伊回去的吗了
“没有,我叫他将伊拘留着的。
我很诧异,霍桑明明当面骗我。我窥测他的神气是否故意取笑,他的脸上果真有些
地笑容。
他笑着说道:“唉,包朗,这是一种小小的屈力克——噱头!你还不明白吗?我昨
夜故意当着丽云的面,向银林建议放伊回去,这完全是一种购取好感的权变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