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半生(修订版)-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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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冥打了令儿,我忍无可忍。
谢默依然阻拦。
“你为什么要这样护着他?身为兄弟竟然殴打兄长,身为臣子,竟敢殴打太子,这象话吗?”
我质问,他扬起了眉,声调铿锵有力。
“娘娘怎么不问问太子殿下对舒王殿下说了什么话?太子言语有辱淑妃,臣不认为殿下需要容忍下去。”
也许令儿有错,可让那个小子打我的儿子我不许。
于是闹到陛下那头,陛下如我所想并未袒护独孤冥。
我正得意,谢默朝陛下下跪磕头。
“弟子之错在于师,如今殿下有错,是臣教不好的过错。请陛下责罚臣……”
我气结。
这人是陛下的心头肉,陛下怎么可能责罚于他。
陛下只是叹息,他说这事就算了。
气呼呼的走出殿,我却见舒王冥于殿外。
我不想理睬他,他却拦下我。
“你想做什么?”
“儿臣来向娘娘赔不是。”
“怎么你也知道错吗?”
“儿臣无错,儿臣来此,是先生要儿臣来的。”
谢默,他又在搞什么鬼?
“哦?”我问。
“先生说要儿臣体谅娘娘身为母亲的心,也请娘娘体谅儿臣的人子之心。”
我什么话也说不得。
他竟然比我更会教孩子,我觉得很懊恼。
但我清楚我的溺爱之心只会毁了我的儿子,于是我求陛下让他也任太子的老师。
他把我的儿子教得很好,教舒王冥也教得很好。
但我和舒王冥依然不亲近,我觉得没亲近他的必要,我不懂为什么谢默要在没有价值的他身上下这么多的心血与心力。
如今谢默身陷安镇死生未卜,舒王冥的哭泣,是否为了自己未知的命运?
“舒王为何哭泣?”
“先生走了。”
我问,舒王冥低声说道。
“他走了又不是第一天的事,舒王何必哭成这样?”
我觉得有些好笑,笑意却因为他下一句话凝滞在嘴边。
“安镇已被大火烧成了废墟,所有官员,包括先生,全部遇难。”
他泪流不止,眼里都是悲恸的情绪。
这是说谢默死了?
怎么可能!
我看着舒王冥稚气又沉着的目光,捂住了嘴。
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死去了。
我不信。
陛下会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前去寻找陛下。
陛下却抱着一堆衣物在发呆。
看到是我,他笑了笑,很勉强的笑。
“这屋子里都是他的气息,人虽然不在了,却好象还在一样。”
陛下的话有点语无伦次,我看着他,在他身边坐下。
“陛下……”
“这个傻瓜答应过要保护好自己的,他说过会好好保重自己,看朕好好努力做个好皇帝,他答应过陪在朕身边……”
“陛下。”
“你看看,他的衣服还在,他的发簪还在,他的东西都还在,这个傻瓜自己却不在了。”
“他明明答应过会陪在朕身边,如今他却食言,这个人……这个人……你看,他的东西都还在,为何他人不在了。”
陛下把自己怀里抱着的东西放在我怀里,固执的要我看。
怀中的衣物没有呼吸,却有着属于那个人的味道。
云阳谢默爱墨荷,他雅好熏香,只用云阳谢家造香坊造的墨荷香剂。
宫中人只要一闻到这样淡雅迤逦的清芳,就知道他来了。
可是这样的人,现在不在了吗?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陛下,我知道他现在很伤心。
我只能听他说话。
陛下从没有这么唠叨这么罗嗦过,可是他也从没有象现在这样的有人情味。
你看这簪子,是羊脂玉做的,君阳喜欢用世上最好的东西,世人都说他豪奢,可是梓童知道吗?他不是因为这是最好的东西他才喜欢用,用羊脂玉是因为这样的东西质量贵,不会丢!这家伙向来迷糊,丢三拉四,贵重的东西在他身上,才会记得这东西很贵,会小心点……你说他是不是很笨……
他好怕疼,没次朕弄疼他他都要捏回来,你说他象不象小孩子?
他贪睡,朕每次叫他上朝都得大动干戈,不仅得把酸到家的话梅剥去内核丢到他嘴里,还得被睡迷糊的他不住得推……你说这人脾气坏不坏?
喜欢看雨的时候就拖着朕去看雨,也不管朕忙不忙;和他养的那只坏猫起争执的时候,那人从来都是袒护自家那只坏猫……
陛下喃喃自语,甚至忘了我在身边。
这个男人对他的影响力,竟有这么大……
连生活中一些小小的细节,在陛下的记忆里也是这样清晰。
“陛下喜欢他吗?”
我低声问。
“朕也不懂为什么,可朕喜欢他,就是莫名其妙的喜欢。”
我怀中男人的唇在抖,身躯也在抖,在我的怀中,他热烫的泪水染湿了我的衣裳……
这样脆弱的他我没见过,或许过去陪在脆弱的他身边的人是谢默,而今他已经不在了。
人不在就是输了。
无论影子的力量有多么强烈,走了的人永远都是影子,活着的人才会是胜利者。
于是谢默走后的日子里,陛下待我虽然还是很淡漠,我却过了一段好时光。
宫中不见谢默曾存在过的踪迹。
他用的东西都烧了。
陛下严禁一切人提起他,连在谢默身边服侍经年的梁首谦也调去和舒王冥作伴。
我知道陛下并没有忘记他,而是想起他心里太痛,所以才不想看到属于他的人或事。
我以为我的幸福近了。
上苍却和我开了个大玩笑。
谢默未死,还被得知他或许尚在人世弄得方寸大乱,丢下朝政的陛下寻了回来。
那时我们已有四年未见。
而我们再见,也已物是人非。
他失去了记忆,连眼睛都不复是过去的蓝色。
而我,已经不愿意,再出让自己的幸福。
他和我,都已经变了。
第15章
15
初时相见,我以为那男子是谢默。
后来又觉得不象。
虽然长相一样,但那个男人太瘦,瘦得都到皮包骨头的地步,而且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一个人的眼睛,怎么能轻易改变颜色?
我很肯定他不是谢默,陛下或者只是想在他身上寻找那人的影子。
这个男人看上去就很可怜,他除了那张脸,哪里象那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呢?
虽然谢默的身体也不好,但也不象他那样,荏弱的象是风吹就倒。
我以为这个男人不会成为我的威胁。
因此对于陛下不让我见他,我也无所谓。我一直以为他只是陛下从某地带回的,谢默的替代品。
奇怪的是陛下待那个替代品也很好,或许这只是移情作用。
我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是真的谢默。
直到那日不经意,在夜半时分我见到他转而变蓝的双眼。
幽蓝色的眼睛,优雅的举止风范,他还是象我记忆里的那个人。
眼睛的颜色其实不重要,只是我不愿意承认,谢默还有回来的一日,也或许,我不想让自己相信这个事实。
除却眼眸颜色不同,谢默改变得不多。
只是我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承认,只愿意去想,他不是那个人。
他只是替代品。
而今我再骗不了自己。
可他也不象是谢默。
面上有温和的笑容一样,腻在陛下身边也一样,只是现在他的脸上少了几分抑郁的神色,多了几分开朗。
陛下看着他,也在笑。
温和笑颜,比起我这三年来所见的,都要快活的笑脸。
只有在他身边,陛下才是快乐的吗?
远远的我冷冷的看着他们,我不知道今夜睡不着觉,出来散步竟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我也觉得受伤。
为什么陛下要把那个男人藏起来,不让我知道他还活着的事实,为什么陛下到如今也不能信任我?
我对他究竟算什么呢?
清冷的风吹在庭院中,也象吹在我的心上。
我不晓得自己在院子里坐了一夜。
我不晓得自己的裙摆被露水沾湿了,我的泪水一滴一滴滴在地上……
我不晓得为什么自己会这样绝望?
我不晓得为什么,我对谢默的怨恨,起了就再也压不下。
为什么他还要出现在陛下面前?
为什么老天只在乎他的幸福却不给我幸福?
天亮的时候,我的心凉了。
我不想再见到那两个人,可我逃脱不了。
我不知道我的兄长从何处得知谢默依然活在世间的消息,而且在朝中大肆传播。
兄长自然是为我着想的,可是我并不愿意他这样做。
而我不知道谢默依然活在世间是不能传出的秘密。
我不知道苦的究竟是我还是他。
我不知道该同情我或是同情他……
我不知道他的活着,竟然也是一种罪。
事情缘起,是来自安镇的文书厉文道的指证。
他说谢默通敌叛国,因为他,所以安镇失守,死难无数。
问他为何当时不说,他说那时以为谢默已死,人死不言其短,可他现在还活着,就不能让他逍遥于世。
谢默有口不能辩,他丧失了记忆。
我看他呆呆的看着陛下,眼神很困惑。
激动的中书舍人裴元度为谢默辩解他决不是这样的人。
但他也无法,为谢默洗清加诸于他身上的罪名。
这是无解的一场辩论。
被指控的人没办法为自己辩解,而他看似无辜的眼神被人言为伪装。
震怒的陛下拍案而起制止了群情激昂,却堵不住天下人的口。
防人之口,甚于防川,陛下没有能力保护谢默。
那日兄长进宫,言谢默必被处极刑。
“妹妹,你放心,以后你不会再苦了。”
我不觉得开心,我竟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就我所知,我所认识的谢默不是他们嘴里所言那样的人。
“阿兄,你是为了我吗?”
我不由不疑。
兄长不言。
“如果是为了我,而去伤害无辜的人,就算你是我大哥,我也不会原谅你。”
我气极。
“妹妹,宫闱之中多诡秘,你不想设计别人,别人未必不会设计你。为了太子将来的天下与你的后位,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那时我觉得眼前的男人很陌生,待我一向慈和的兄长,眼神是那样的黑暗。
而我,我只能沉默。
因为我知道,他说得对。
在宫里,必须要学会保护自己,无论是用多么卑鄙的方式。
所以,就一定得牺牲陛下心之所爱吗?
如果陛下没有了心,那他还是他吗?
我有一瞬间的动摇,仅仅只是在,那一瞬间。
我不知道现在那双人的近况,我以为他们坐困愁城,却没想到,这两个人都是这样平静。
再次相见,谢默的眼已是蓝的了,听说他的眼睛会变色,是被人下了药,如今不服药,他的眼也恢复了。
就象原来的他。
他坐在陛下身边,两个人一起读书。
笑语不断,偶尔目光相对,陛下对他微笑,他也对陛下微笑。
如此宁静,如此祥和,就象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我止住了步子,陛下在场,我无法见他。
我觉得有愧。
而后乘着陛下上朝,我去见谢默。
谢默在宫内的居所,大多是陛下朝见臣子的便殿,甚少宫人服侍,皇后嫔妃也少见他,男女大防,毕竟得遵守。
昔日谢默在朝为官,陛下与他常宿钦明宫,那是当今皇帝为寿王时先帝所赐的王府,陛下册为太子,王府升为潜邸。先帝驾崩,陛下为皇,将潜邸扩建为宫,占一坊之地,为天子私邸,不住嫔妃,不派宫人,内中服侍的尽是阉人。
那是我无法涉足的地方,皇后统领六宫,母仪天下,却就有这么一处宫苑,是我的禁地。
陛下说,不愿再有人去打扰他。
那里,是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我所爱的男人让我止步,以往我听从,可今天我不得不走这一遭。
身处风浪中心,谢默的身体却象是恢复多了。
今日见他,气色甚好。
那时他正在钓鱼,我到的时候,他钓上一尾鱼,他的义子谢寻在一旁帮忙。
其乐融融。
和谢寻说话的时候,谢默那样轻松的笑脸我许久未见。
但他还是他。
世事几多沧桑,可终有人没有改变。
如他如我的执著。
起初我没让人惊动他,只是站在角落,看着他钓鱼,与谢寻闲谈,时而微笑,时而皱眉,时而无奈。
他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站了一会。
见我谢默有些吃惊,想了想,便让谢寻下去。
对我,他还是老样子。
温文而有礼,不卑不亢。
“你打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