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半生(修订版)-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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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淡淡的喜悦。
可是我只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即使我被废去皇后之位,只是庶人,可我依然是皇帝的禁脔,天底下任何人都不能碰的女子。
心动,又有什么用呢?
见,不如不见。
我开始躲着他。
可不见,又觉得有些想念。
时间在指缝中渐渐流走,又过了些年,那个大老粗依然是过去的老样子,喜欢偷偷看我……
令儿象换了一个人似的,知书达礼,变得非常沉稳。
对于他的变化我总觉得伤心,为什么当时这孩子就不能象现在这样呢……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透过宫人的间暇絮语,偶尔我也听到一点谢默的消息。
听说谢默康复之后便又当了很多年中书令,而后我听说他的腿瘸了,听说是为了救他的儿子……双足的骨头都被奔马踏得粉碎,今生再无行走的可能。
而后他辞官,却依然留在陛下身边。
小宫人说可惜了那样温文尔雅的美男子,从今而后,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后半生,听说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谢默谢庭两父子的关系依然僵持。
也许是报应,谢默唯一的独子,谢庭与他的关系极是恶劣。
少年不知白头苦,初初进宫依然年少的女子看不见后宫女子的悲哀,那些小宫人很喜欢谢默。
听到暗地里常为他不平的声音,我见了,只是微笑。
谢默心里未必有怨,他不会责怪谢庭。
就象我与令儿,虽然因为他的缘故我被废为庶人,可他始终是我的儿子,只能认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也只有自己的孩子,让自己怎么被伤害,也无怨无悔。
无可奈何,当是前生债,今生偿。
感情事,或许也是这样。
听到这些,这是我唯一的体会。
但其中细节,我并没有兴趣知道。
外间的一切,都和我无关了。
然而造化从来爱捉弄人,我想见的人,有一天不见了。
他匆匆地来回,却不再停步,不再驻足,不再痴望,我觉得心里好像少些什么。
而不想再见的人,却偏偏又见到。
谢默来了,曹达走了。
再次见面的谢默,已不再是以前的他。
离了轮椅寸步动弹不得的他看上去很是可怜,但他好像对自己不能行走的事也无所谓,脸上的神色,一如昔年。
平静而温和的眼神,蓝色眸子一如春水。
水天一色净如蓝。
这句话悄悄地浮上心头。
我一直以为我恨他,而多年后再度见他,发觉恨意也没有如我所想象的那样强烈。
“你来找我做什么?”
“臣需要娘娘的支持。”
他倒是开门见山,也罢,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不会只是来看我这么简单。
“我已经被废为庶人,谢相言重了。”
“娘娘何必这么说,娘娘家族的力量,依然不能小看。”
他知道的倒清楚,果然没安什么好心思。
“有又如何,我为什么要帮你?你的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冷哼,他一脸无所谓。
“是不关娘娘的事,可娘娘希望四皇子在瑶光阁中呆一辈子吗?”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我知道自己输了。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比得上令儿的自由更让我牵挂于心。
我问谢默想要我做什么,他说他要把他的弟子--舒王独孤冥推上太子之位。
“陛下并不喜欢三皇子,你的如意算盘恐怕要失望了。”
我知道陛下当年最喜欢的人是他的第五子肃王祥,而照陛下如此顽固的性格,过了这么多年估计也不会有所改变。
谢默无言,叹息过后,又是神采奕奕,冲我莞尔一笑。
“那倒不然,如过满朝上下都反对陛下的主意,臣未必没有机会。”
“这么做你的风险很大,莫非你打算赌上与陛下这么多年的感情?”
我还是不懂谢默想得是什么,他微笑。
“我不想他后悔。人的心总是有所偏好,自己认为好的,却不一定是最适合的。”
我的屈服是为了我儿子的未来,却也是出于某种报复心理,我想看看陛下与他的感情,究竟是否象他与陛下所言的那样坚忍不拔……
风声雷动响京畿,独孤冥居然如谢默所言当上了太子。
而谢默被陛下赶出了宫。
那段时日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陛下犹如困兽。
他竟然跑来问我,谢默在哪里?
我又怎么知道呢?
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说。
或许陛下也明了自己的失策,他尴尬的走了。
第二天我又见到了消失已久的曹达。
他在一旁看着内侍奉陛下的旨意,复我德妃的名份,我看那大老粗很伤心……
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喜悦。
而令儿被他的父亲送去了梁国,梁国在朱明,我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了,虽然我与我的孩子必须得分开。
如果他在依然在宫中,难保将来即位的皇帝不把他视为威胁而对他不利。
分开也好,虽然我舍不得。
送孩子上路那日的前夜,我为他打点好行装。
此生没亲手做过这么多事,但我却很欢喜。
天下这么大,令儿终于可以不在这偌大宫殿里寂寞一生。
送他的时候我笑了,回来的时候我哭了。
但那是喜悦的泪水,虽然,也免不得掺杂分离的哀愁。
那头谢默依然毫无消息,最后被陛下找到的时候,又只剩下一口气。
我不懂他为何对陛下如此有自信,但我想陛下此生大概都要栽在那男人手上了。
最后皆大欢喜,那人依旧与陛下亲密如昔。
这些于我都已经无关。
我也有我的日子要过,何必理他们的事呢?
翻开一卷卷轴,读书之前,我微笑着想。
第18章
18
长久以来民间都流传着一句话。
“谢郎无寿,不过四十七。”
来为他测命的相士皆言他将位极人臣,可也说他短寿。
连街上玩耍的孩童都喜欢唱预言他“不过四十七”的歌谣。
我不知道他对此事心中的想法,也曾问过,他只是淡淡一笑。
“寿数岂由人定,想太多又何必,活一天,便好好活一天,也就对得起自己了。”
今年谢默四十六岁了。
于一个男子而言,尚未退去雄姿英发的年纪。
我和他已多年没见。
传说之中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我不知道这是真,或是假。宫中总有许多流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是当事人,分不清。
而我在宫中行走,和以前不同,不常见到他。据说他在修书,也有传说他自腿废之后便很少出行……
或许,这也是真实。
也曾想过又是几年过去,他可有变化,可真见了面,我却不相信这是他……
世人公认聪慧绝顶的他竟然成了这副样子?
我吃惊的捂住了嘴。
其实他并没有不同,只是眼里过去的那种灵动,如今已经不见了。
而我与他说话,他想了半天才回答我。
一点也不知所云。
甚至不知道我是谁,他不认得我了吗?
我惊惶失措的看着找我前来的陛下,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今年清明踏青回来,高热过后,就这样了,连朕也不认得。太医萧涤说高热损了他的脑子,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好,也许就这样了。”
陛下话中无忧喜,言语也淡淡。
我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他,谢默见我看他,想了想,缓缓朝我微笑。
微微勾起的唇角如旧时的他,他的眼睛却是茫然的。好象努力的想着我是谁,却又好象什么也想不出来,拉着陛下的衣服,他疑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里面尽是不解……
陛下什么也没说,只是拍拍他的头。
“本来以为找到熟人,也许会勾起他一点记忆,看来没什么效果。”
他这样对我说。
我不明白他口吻里的平和。
“陛下打算怎么做呢?”
“该做的都做了,天意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依然是淡淡的语气。
“可太医说他也许此生都是这样了,如此陛下也觉得没关系?”
我小心翼翼的问着,意外他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动怒。
“哪里不一样呢?”他失笑。“君阳在朕身边快三十年了,朕和他一直都在一起。如今他只是比以前更笨一点,他还是他,有什么不同!以前觉得天下霸业最重要,现在也许朕老了心也老了,只想守着他好好过日子……”
以前的他,不会说这样的话。
我瞧着他的背影,才惊觉他也变了许多,不独我,鬓边染白霜。
宫中所在地,乃是温泉乡。
花开不败。
春日盛开的杏花如雪,缤纷飘落。
那时我见,树下他靠在陛下怀里,脸上有明朗的微笑,宛如少年。
陛下看他,不言语。
一手揽住了他的腰,一手举起笛子……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再见活着的他。
而后相见,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陛下说他们心无灵犀,纵然相爱,却无灵犀。
“他是在朕上朝时去了的,那时朕一点感觉也没有……封悦说他的脑子好了,还问朕在哪里……可他却等不到朕回来,就走了……”
活着的人喃喃,我看着床上的人,不知他是睡着,还是醒着……
午后灿烂的阳光透过殿堂照射进来,连灰尘都好像起舞,映照在谢默身上有班驳的光影,柔和了他微开的眉目、含笑的神情。
我不敢相信那个人已然不在。
陛下平静的看着他入殓,平静的为他守丧……平静的象是走了的不是,他一心牵挂的人,此后七天,他没有进过停灵的南熏殿一步。
谢默头七那天,陛下来祭他。
宫中四处都有暗香浮动,迤俪了一地。
人说云阳的墨荷开了。
梁首谦带着下属的宫人们采了很多盛开的墨荷,这是我未曾见过的花朵,焰色的花朵……
据说,谢默死去的那日,墨荷也开了。
云阳谢默最爱墨荷,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
用它来送他,或许是最适合的。
陛下却不允。
他说这花太亮也太艳了,和谢默现在的脸色不班配。
他摘了朵白色的荷花,把它放在谢默的胸前。
白的花绿的叶黄的蕊,衬着棺木中的那人素白容颜,依然栩栩如生。
那个人象是旧时的他。
他的脸色如生。
这是宫中为历代帝后停灵所用,温玉的作用。
我以为陛下要拿温玉与他陪葬,却不料陛下没给他任何一件陪葬品,也不允任何俗物接近他。
只除了一朵又一朵,白色的荷花。
宫中荷花开三季,这一季的荷花特别美丽。
荷花伴着他睡去,荷花伴着他化为灰烬。
还有陛下最后的一吻。
他轻轻地将吻印在谢默的额头,一如往素的温柔眸光凝视了谢默好久。
而后,他退开,让人点火。
陛下取出了笛子,悠扬的乐曲再响,我再度听到了阔别数载的美妙乐音。
笛声一曲送故人。
那时我隐约,有些明了陛下内心的主意。
而太子与谢家人几乎与陛下决裂……
“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先生?”
太子说。
“把我爹还给我……”
谢庭说。
宁的至尊什么话也没说。
谢默回云阳去了,谢家人带着他的骨灰,回云阳去了。
时间又过了一月,时日近冬,天气渐渐冷了。
半夜我听到有忧凄的笛子声声传来,披衣起身看,却是他。
“这么晚陛下还不睡?”
“睡不着,吹吹笛子也好打发时间。”
“陛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一日比一日憔悴了。
“什么话也别说,什么话也不用说。”
“可是……”
“死去的人死去了,活着的人依然活着,太阳照样会升起,日子一样得过……”
他朝我笑笑,横笛就唇。
清越的笛声婉转而动听,只是陛下想吹给听的人却不会是我。
那人不在的今日,其实也释然了,他的胸怀不是我的归处。
只是有些不甘心。
我向他告辞想走,笛声却一断。
我回头,只听他道。
“你,愿意不愿意走……”
第19章
19
来年冬尽时分,我与曹达自“朱明”归来。
街上哀哭阵阵,四下素白一片。
却并非下雪。
拉个人问,说是当今圣上驾崩,国人守丧。
陛下竟也去了吗?
我正失神,街人又道。
陛下过去,已有半年。国人感陛下圣德,为他守丧一年……如今新帝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