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一样 by亦舒-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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璜陪她蹲在角落,他长腿长臂,几乎霸占这个卫生间。
以玛轻轻说:“接着,便是掉头发。”
甘姐推门进来,“两位,袁姐有话说。”
袁姐拍拍床沿叫他俩坐。
她说:“稍后,能够方便行动之际,我与阿甘会移居外地。”
“什么?”
“生意交给你们二人。”
以玛霍地站起,“不,不。”
“律师会做聘请合约,你看过才摇头未迟,我病愈自然回转。”
“一切都是暂时,”甘姐说:“我们会选一个宁静英语国家,高医疗水准,以及居住环境良好。”
以玛轻轻说:“温哥华。”
“太热闹了。”
璜却说:“人迹不到也不好。”
“我俩会加以考虑。”
“去多久?”
“三年,如果不复发,可作安全想。”
以玛一听,仆一下子低头,下巴几乎碰到胸。
袁姐忍不住微笑,“以玛,这些日子,多得你鼓励。”
她伏在袁姐身上不动。
“如今通讯方便,有什么消息即刻可以知道。”
个多星期之后,她们带着女佣出发,行李之多,如女演员出巡,璜卡洛斯负责押送到温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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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玛没有问:你几时回来。
问也无用,他自去自来,怎么管他。
一档那样赚钱叫天堂的生意,就交给以玛。
她与律师及会计开过会,获得共识,开始现代化经营。
以玛时间紧凑,她不愿放弃学业,一边又每日到公司巡视。
袁姐他们终于安顿下来,搬入新居。
那是山上一座新屋,她们雇了司机与厨子,璜拍好些照片传给以玛。
璜是室内装修师,瞬息间把屋子处理得别致有趣:他用许多颜色,特别是一种炫目的淡黄,令屋子看上去生气盎然。
以玛甚觉安慰。
她俩明显胖了一圈,袁姐开始掉发,索性剃掉,甘姐陪她剪个平头,两人同穿宽袍大袖,不知怎地,以玛觉得十分顺眼。
不幸中大幸,袁姐有甘姐,甘姐有璜这个儿子。
会计告诉以玛:“不停汇款过去,真想不到花费如此巨大。”
以玛点点头。
这正是花费的时候,甘姐曾说:中年女子赚钱不是用来添置名贵衣饰,而是为着坐飞机头等舱以及必要时入私家病房。
现在用得及时。
以玛沉着起来另外一番容貌。
一日,正核对收支,接待员对她说:“一位周小姐坚持见你。”
以玛不认得任何周小姐。
她出去招呼。
那周小姐已四十多岁,有一股知识分子气质,自然大方,直发,一看便知道是个办事的人。
周小姐见到以玛讶异,“你是经理,甘女士呢?”
以玛简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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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姐婉转地说:“这个症现在是可以治愈。”
“我也这么想。”
“王小姐,我实话实说,我这次来,是为着文子均。”
“子均,”以玛一怔,“你有投诉?”
周小姐声音里有若干凄惶,“我约不到他,他不想再见我。”
以玛沉默。
过一会她轻轻解释:“周小姐,我们这里只是一间导游社,许多人误会我们兼任其他业务,这并不正确,导游社功能是,像周小姐你向往到本市林立酒吧观光,却碍于单身女子夜游不便,那么,我们可派员伴游,让你放心游览,敝社导游全部经过严格筛选:谈吐斯文,外形俊秀,绝不会叫你失望,至于成年男女约会有何种默契,公司管理层也无法控制,你明白吗。”周小姐发獃。
以玛低声问:“发生什么事?”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以玛声音更轻,“这是不应发生的事呢,周小姐。”
周小姐苦涩,“他曾在英伦读书,我想邀请他伴我游英伦三岛,他婉拒,以后不愿见我。”
以玛查探记录,“你约过他三次。”
“我从未试过那样愉快。”
“你见过衡重与杨光明没有,他俩也是漂亮混血儿。”
“我只想约文子均。”
“我只可替你问他。”
“谢谢你,王小姐。”
以玛摊摊手,表示她只可做到这样。
周小姐这时说:“王小姐一定觉得奇怪,我因何苦苦央求见子均。”
“我明白,他叫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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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姐微笑。
以玛提醒她,“衡重与光明也可以。”
她却摇头:“我只喜欢子均。”
“这就不对了,你出来是寻欢作乐,谁都一样,不应恋恋不舍某人。”
“你说得对,王小姐,请你代我约子均。”
如此固执,以玛不禁好笑。
周小姐这样说:“我自幼苦读,考得奖学金,读到数学博士,现在一间大机构做事,我曾经有男友,不幸都失望收场,我不重视男女关系,我致力男女平等,勤工好学,直至我遇到子均。”
“你如何找到子均?”
“经某女友介绍。”
呵,子均有口碑,了不起。
“四十二岁的我才募然发觉,男性能够如此可爱。”
“周小姐,子均才二十多岁。”
“我知道,许多时候,他天真坦诚,他赚钱为着替他自己与妹妹筹学费,我可以帮组他。”
“我会与他说。”
“谢谢你,王小姐。”
客人终于被送出门。
以玛对接待员说:“叫子均有空来公司一趟。”
下午他就出现。
以玛仍在核数,她坐得腰酸背痛。
“子均,做两杯咖啡。”
“找我训话?”
“你别误会,客人有请求,如此而已。”
子均穿便服,白棉T恤,烂粗布裤,一双懒佬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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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怎么了?”
“有一位姓周的女客”
他想一想,“是,她畏羞拘谨。”
“她要求与你欧游。”
子均立刻坐直,“她提出我陪她两个星期,我婉拒,我不打算与任何人客共寝同食,一天二十四小时对着。”
以玛点点头。
“我不会与她培养感情,我不会予她幻觉,我只提供quick fix,她如长年沮丧寂寞,需看心理医生。”
“明白。”
“女人就知道那样:更多,更多,更多,她们喜欢贪恋感觉,与生活中所有事物恋爱,婴儿,小狗,珠宝,华服。。。。。。”
以玛瞪他一眼,“我会清晰转达你的意思。”
他静下来。
过一会他轻轻问:“你呢,王姐,你可打算欧游,我愿意伴游。”
以玛觉得好笑,“你不怕我要求更多,綑霸你不放,叫你窒息?”
“你不会,你是明白人。”
“你太高估我。”
他只是笑。
可怜的周小姐。
以玛忠告人客:“你别看子均高大英伟,似煞成年人,实则他长肉不长脑,观察他双臂就知道:圆滚滚,没有一条青筋,婴儿脂肪还没消化,他出来约会,穿上西服,一表人才,私底下鞋甩脱袜,不是那么回事,有时打完球到公司,身上有异味,指甲綑黑边。。。。。”
周小姐打断她:“他还是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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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玛点点头,“他不想误导任何人。”
“我可以付足费用。”
以玛不再说话。
客人颓然,“谢谢你,周小姐。”
那一个下午,刚好约书亚在替公司装置音响设备。
他向以玛招手,“王姐,来,我与你试试音响。”
他播放幽怨阿根廷探戈调子,手风琴拉得如泣如诉。
以玛不由得迎上。
约书亚握着她的手,把她拉近身边,以玛修长双腿轻巧踢向他胯间,左右左右,他用腿来绊她,她灵活闪避,挑衅地用舞步调情。
步法若稍有差池,两人必绊跌在地,可是他们配合得一丝不差,好看煞人。
这时,以玛拗身往后一仰,约书亚作势俯身吻她,舞步终结。
周小姐看得发獃。
约书亚取过外套离去。
周小姐问:“那是谁?”
“约书亚,他明晚有空,可要约他?”
“我想他教我跳舞。”
“他绝对胜任。”
周小姐恢复笑容。
以玛松口气。
对嘛,天堂地狱,一念之间,谁叫你高兴,就与谁一起,这里不好玩,到别处去,何必痴缠。
以玛把双腿搁椅子上。
就这样,大半年过去,端午节,以玛叫厨子做了各式粽子在公司招待员工。
璜卡洛斯没说回来,也不说不回来。
行有行规,以玛一字不提,不去催他,叫他回来,回来干什么,他母亲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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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姐有好消息:体内已不再有坏细胞。
可是遵医嘱,还得好好休养。
袁姐抱怨每天吃白烚菜,鸡肉小小一片,鱼腩三安士,白菜数条。。。。。。叫救命。
以玛骇笑。
忽然想吃辛辣浓烈食物。
她找到子均,“可否陪我吃泰国菜。”
两人到小餐馆叫了极其美味鱼虾蟹,吃得舌头起跑,大叫过瘾。
子均凝视她,“你嘴唇都肿了。”
以玛掩嘴大笑。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让我陪你。”
“你不是最怕与女人共寝食?”
“你不一样。”
“行有行规,兔子不吃窝边草,否则如何服众。”
“以玛,那我辞职。”
“子均,你与妹妹的学费呢。”
他赌气,“我到汉堡店去做侍应。”
以玛按住他的手,她最喜欢他的强壮大手,好像什么都抓得住,任何大事都能够应付得来的样子。
子均垂头丧气。
“捱完这两年,责任完毕,海阔天空。”
他吻以玛的手。
晚上,以玛与甘姐通电话。
甘姐说:“看护与司机陪她散布,你有什么可以直说。”
“生意极上轨道,我可以应付,没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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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袁胃口极差,什么都流不到胃里,需注射营养液。”
“大病初愈。”
“小儿璜可有与你联络?”
以玛轻轻说:“我们只不过略为谈得来。”
“你俩还年轻。”
“请专心服侍袁姐需要,不要为其他事担心。”
“以玛,我们是一家人了。”
“我的荣幸。”
这一家人也不是容易当的。
一日,员工苏广衢找她。
“王姐,许多人不会读这个衢字,我想改一个名字。”
“这是令尊取的名字?”
“祖父。”
以玛特地为他查词源,“衢,是四通八达的道路,配广字是极佳涵义,”以玛想一想,“你在公司用广道好了,道也是好字。”
“谢谢王姐。”
偏偏这是子均有事找上门,一看那小苏蹲在以玛前边,低声细语,眉开眼笑,他忽然生气。
“以玛”他走进。
以玛举起手叫他稍后,眼睛看着小苏,预备把话说完,先后有序。
子均只觉得火上加油,他忍无可忍,忽然伸出右臂,捲起以玛的腰,把她打横拎起,夹在腋下,他腾出左臂取过他的外套手袋,转头便朝大门走去。
职员们都骇笑。
以玛真才不到子均力气那样大,她身高五七,重一一五,绝非娇小玲珑,但子均却不费吹灰之力把她挪来挪去,刹那间她不禁陶醉。
子均把她抱进升降机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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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凝视他:“子均,这是干什么?”
他很坦率:“吃醋。”
“你们全是员工,我一视同仁。”
“你双眼看着我。”
“你要我看那里?”
升降机到了楼下,以玛又按往楼上。
“你有什么事?”
他握住以玛放在他的下身。
以玛索性调笑:“Dawn; that's huge!”
他也笑。
“我还要办公。”
“我稍后找你。”
以玛松口气,总算摆平了这小子。
她回到公司,小苏还没走。
“我正想报警。”
“子均就是喜欢玩。”
“你特别纵容他。”
以玛温和说:“但我人在你面前。”
小苏悻悻之色减退,两人再研究一番字样,他才离去。
接待员说:“王小姐真有办法。”
以玛作挥汗状。
“他们都还那么孩子气。”
以玛轻声说:“也不是,不过,能放肆一下,是生活乐事,我从无那样机会。”
以玛伸一个懒腰。
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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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早,更意外的事接着发生。
她正坐办公室签支票,助手进来说:“王小姐,门外有两个男人要求见你。”
以玛意外:“男人?”
“是,他们坚持不走,一定要与你说两句。”
以玛穿上外套,扣好纽子,走近大门。
玻璃门外站着两个打扮斯文的中年男子,看到负责人那么年轻貌美,倒也一怔。
“你是王小姐?”
“什么事?”
“可以进来说几句话否?”
“你们是谁,敝服务社不招待男宾。”
其中一人出示证件,“我姓郭,是注册私家侦探,这是我当事人高琦先生。”
呵,多么奇怪,私家侦探。
“我们此来,是为着找一个人。”
失踪少女?
“王小姐,可否然让我们坐下说几句。”
以玛打量他们,姓郭的中年人有点阴沉,但事主高琦脸上却有种深切的忧虑,以玛点点头,打开大门。
大块头保镖立刻贴近以玛站好。
女助手也坐到以玛身边。
以玛觉得这两个陌生人需要大杯咖啡,她向助手投一个眼色。
一会助手捧上饮料。
郭氏说:“多谢王小姐体谅。”
“我们不招待男宾,故此女职员全部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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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