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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柯云路2夜与昼-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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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刚下火车,还没回家,不去了。”  
  “你呢,女社会活动家?”  
  “我等会儿再看吧。”  
  “向南,你们搞政治的明枪暗箭地去厮杀,败者为寇,胜者为王。你们谁掌权能容我凌海就行。”  
  “我绝不把枪口指向咱们同一代人。”  
  “你这就是矫情了。搞政治的还讲这个?搞政治不就是争权吗?”  
  试图和他们进行正经的谈话是愚蠢可笑的,自己会像个受揶揄的大傻瓜。没有必要再扯下去。但是,必须在一个有力的点上结束这场谈话。  
  “凌海,不和你多较真了,”他说,“说句亮底儿的话吧,我是两种准备:一个,如果干得顺手,那就干下去,到四十岁时退下来,搞我的战略理论研究,写两本书;一个,如果不顺利,我就算是滚地雷,给大伙儿滚出一个无雷区来。” 
  “为什么你要对他们来这么一个宣言呢?”  
  “同代人之间的争权夺势最肮脏可怕。不从里面超脱出来,那就什么也不用干,都完蛋。”  
  “你这是不是掩护自己的策略呀?”  
  “……应该说是我的真实思想吧。”其实更是他的策略。  
  两个人在长安街上继续走着。街上的汽车不那么稠密了。笔直的马路一点点显出宽阔来。路边的树影下,一对对漫步的青年人情投意合地低语着。北京的夜晚从喧嚣中一点点挣脱出来,露出一丝温和与宁静。前面不远处展开海一般宽阔的天安门广场。在朦胧的夜色下,它更显得博大、深远、浩瀚,使人产生一种苍莽的历史感。人民大会堂与历史博物馆东西对峙,雄伟凝重。  
  “你对他们多提防一点就是了。”黄平平说,“好,我到家了,”她指着右边的南池子大街路口,“一进口就是。不送你了。你从这儿上车吧。”  
  “再见,谢谢你。”李向南接过旅行袋,又伸出手,“你的报告文学稿要是不太急用,我再借两天,让我父亲看看。说不定我和他还要干一仗呢。”  
  “祝你胜利。”  
    
 
                                                                                          
         


第三章  
  大儿子向南还没回来,李海山有些烦躁。  
  他看了看写字台上的座钟,已经八点半过了,照理该到了。是火车误点了?他又瞥了一眼写字台上的那张报纸,再一次皱了皱眉。通栏标题是《一颗正在升起的新星》。这题目就不像话,简直是西方报纸那套哗众取宠的搞法。再好的人加上“新星”两个字,就满身轻浮气了。简直是乱弹琴。小小年纪,小小一个县委书记,刚去没几天就吹成这样,能不夭折吗?他想起了这两天刚看到的那份“内参”,把向南说成那样,实为诬陷。可向南也的确是毛毛躁躁,咎由自取。他手撑写字台慢慢站起来,背着手在他这间卧室兼书房里踱起来。灯光移动着他淡淡的身影。    
        
  在写字台斜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秘书小章,膝盖上放着打开的活页夹,拿着钢笔,等待给首长记录。  
  六十多岁的人,瘦高个儿,有些驼背,短袖白衬衫显得宽大空荡。脚上穿着方口黑布鞋,步履很轻,舒缓地落在水泥地上。走走停停,最后叉着腰在墙上一张五十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前站住。两颊凹陷的脸上目光矍铄锐利,露出军人的风度——每当他回忆过去时,目光里就多一些军人气质。  
  小章扶了一下黑框眼镜:“李部长,您刚才讲到黑虎岭突围后的晚上了。”李海山过去是部长,现在中纪委,跟了他多年的秘书还沿用着旧的称呼。  
  李海山看着地图,只是“嗯”了一声,表示都知道。  
  他正在写回忆录。这些年他越来越喜欢回忆。是不是年纪大了,人就容易沉陷于往事之回想呢?自从离开了主持一个部繁多工作的职位,他就有了正在退出舞台的感觉。这是一种他不愿承认的可怕而巨大的冷清感。他的目光离开地图,移到墙上一条横幅上:“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是他最近才写了挂上的。只能志在千里,不能行之千里。老骥伏枥,面对着新的现实。他要抓紧写他的回忆录。  
  他走出房门来到客厅,客厅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空空荡荡,散乱地摆放着椅子、凳子,只有那架二十四英寸的大彩电还在红火热闹地演着一个年轻男女调情说笑的电视剧。  
  “红红。”他叫道。  
  “哎。”客厅另一侧,与他的卧室(东偏房)相对称的西偏房里传来外孙女绵细好听的声音。  
  “谁开的电视?”  
  “刚才舅舅领着一群人在这儿来的。”  
  李海山关了电视。站在敞开的客厅门口往外望了望,东西厢房各有几个窗亮着灯。东厢房亮着灯的是小女儿结婚后的住房。西厢房内,今天是周末,小儿子向东从大学回来,正领着一群年轻人在闹腾,笑语喧哗,玻璃窗都快震碎了。还有几个窗户黑着,有一间已经收拾好,准备大儿子今晚回来住的。  
  隔着当院那棵黑苍苍的槐树,对面街门黑洞洞的。向南还没有回来。  
  他有四个孩子。老大是女儿,李文静,老二是儿子,李向南,这是第一个妻子留下的;老三是小女儿,李文敏,老四是小儿子,李向东,这是第二个妻子留下的。两个妻子先后病故。他把感情都放在了儿女身上。可儿女们一个个不称他心,让他烦恼。四个孩子中,他惟有对大儿子向南还比较寄予厚望。可现在向南也让他担心、生气。  
  他推门进了外孙女的房间,红红正趴在桌上看一本科学画报:“红红,作业完了?”  
  “嗯,我看课外书呢。”红红抬起俊秀的圆脸。  
  “来,到姥爷屋来。”  
  “又听您讲故事?”  
  “愿意听吗?”李海山慈祥地笑着。他很喜欢这个刚上初一的外孙女。大女儿十几年前结婚,不久就离了婚,这个孩子一直放在李海山身边。他最愿意一边给外孙女讲,一边让秘书小章记。这样回忆最有兴致,脑子也格外好用。  
  “我今天不听了,姥爷。”  
  “为什么,你作业不是做完了吗?”  
  “我……”红红抬起水灵的细长眼,欲言又止。  
  “不舒服?”  
  “没有。”  
  “那走吧,你不是一直最爱听姥爷讲故事吗?”李海山亲昵地拍着外孙女的肩膀。  
  “姥爷,我……今天不想听。”  
  “为什么不想听了?”李海山问。  
  “我……”红红支吾着,垂下眼睛,“早就不想听了。”  
  李海山愕然了:“为什么?”  
  “姥爷,我已经长大了呀。”  
  李海山如雷轰顶,一下呆住了。半晌,他有些愣怔地看着外孙女,问道:“大了,就不想听革命传统故事了?”  
  “你老讲那些,我都听过好几遍了。”红红轻声嘟囔着。  
  “多听几遍不好?”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呢,我还要学好多课外知识。要不,我的知识结构会跟不上形势的。”红红说完,眼睛一眨一眨地瞧着李海山。  
  “知识结构?……”李海山目光呆滞,干瘦的手慢慢从外孙女的肩膀上滑了下来。  
  “姥爷,你怎么了?”  
  李海山缓缓地摇摇头。  
  “生我气了?”  
  “没有。好好看书吧。”他的声音显得十分疲倦。院子里大门铃响了,“去,红红,看看是不是你大舅回来了?”  
  “不是。是妈妈回来了。我能听出她摁的门铃。”红红解脱似地跑出去开门。  
  是大女儿李文静回来了。照例是背着鼓鼓囊囊的黑皮包,装着从出版社带回来的稿件;照例是那副白框眼镜,满面倦容的苍白憔悴样。“爸爸,向南还没回来?”她问站在客厅门口的李海山。  
  “还没有。”         
  “您脸色怎么不大好?”  
  “没什么。文静,刚才吴冬来过电话,想约个时间来看你。”李海山转了话题。  
  “我没时间。”李文静不耐烦地说,低下头就要往房间里走。  
  “他除了年纪大点,哪儿不好?再说他也不算大,今年四十九岁,比你才大十岁。你不能老这么清高、这么不实际嘛。”  
  “爸,我在别人眼里贬值,在自己眼里还没贬值。”李文静有些带气。  
  李海山吃惊地看着女儿,大女儿从来是温和绵善的。他问:“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李文静垂下眼,躲着父亲的目光,转身和红红回房间里去了。  
  “李部长,您今天索性休息休息吧,这两天您有些劳累。”他刚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小章就委婉地劝告。  
  “不,接着写。”李海山神情威严,声音平静。  
  小章抬起眼,目光在镜片后面闪烁着:“李部长,您今天还是……”  
  “怎么这么啰唆?”李海山生气地一拍桌子。  
  “那……您往下讲吧。”  
  李海山一眼又看见写字台上那张报纸,《一颗正在升起的新星》,心中止不住又一阵烦躁。院子里更显得喧闹,西厢房的那伙年轻人大概跳开舞了,录音机放的舞曲蓬嚓嚓蓬嚓嚓地大响起来;东厢房小女儿的房间里,小女儿和女婿正在大声吵闹。李海山紧皱眉头看着窗外。小女儿房间的窗户上,人影在窗帘上晃动,还听见摔东西的乒乓声。他伸手把窗子关上,噪音仍然关不住。自古以来,为将之道在于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泰山崩,哪有家中儿女的一团糟乱更厉害。他无声地苦笑了一下,便叉着腰在屋里慢慢踱起来。他不想多管。他从来对子女管教很严,但只管政治大节,并不管生活琐细。现在,他更不想多管,因为常常也管不了。  
  可现在院子里乱得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小章,你先整理着刚才讲过的那一段,我去去就来。”李海山蹙着眉说。  
  “哎。”一直恭谨地注视着他踱来踱去的小章连忙答应。  
  一来到暗黑的院子里,闹声倍增。西厢房里的舞曲声,跳舞的击掌声,男男女女的说笑声,嗡嗡震耳。窗敞开着,雪亮的灯光流泻出来。李海山只扫了一眼,红男绿女,花里胡哨,就没再细看。男女搂来搂去、转来转去的跳舞场面,他实在看不惯。说是现代文明,他不干涉也就是了。  
  这边东厢房小女儿的房间,不知何时已大敞开。两个人还在吵。女婿秦飞越穿着件白地蓝竖条纹的长睡衣,双手抱肘气呼呼地面对着墙,小女儿坐在他背后的床上。保姆王妈妈正夹在中间劝说着。她在李家三十年,几个孩子都是她带大的。  
  “我就是不想要孩子嘛,结婚前说好不要的。”李文敏低着头说。  
  “还是要个孩子好,要不,老了怎么办?孤零零的老两口。”王妈妈劝道。  
  “老了怕什么?人又不是为了老了才活着。老年寂寞也不怕,好解决,我们到时候可以成立老人俱乐部。”  
  “什么老人俱乐部?老人们再多凑在一起,也不像和儿女在一块儿有说有笑。你看你爸爸,要是现在没你们几个孩子,一个人住这么个空院子,马上再退了休,还有什么意思?闷也把人闷死了。”  
  “王妈妈,你那是旧观念。”文敏说。  
  一直闷头面墙而立的秦飞越又按捺不住了,他转过头朝后冷冷地瞥了一眼:“你不是说人所具有的你都应该具有吗?别人有孩子,为什么你不要?”  
  “别人到街上耍流氓,我也要去耍流氓?”李文敏不甘示弱地反驳。  
  “你这纯粹是不讲逻辑。争论问题你能不能讲点道理?”秦飞越嚷道,“你自己说的话很清楚。要像普通人一样享受生活的全部内容。你说话算不算数?”  
  “普通人也要看什么人,普通人还有不想活要自杀的呢。”  
  “简直是胡搅蛮缠。你能不能讲点逻辑?”秦飞越气得直拍桌子,伸手抓起一个杯子,又要往地下摔。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李海山。他慢慢放下手来,把杯子很重地放回桌上。李文敏也转过头看见了父亲。  
  李海山阴沉地看了看地上的碎玻璃,没说话。  
  “小两口又在吵要不要孩子。”王妈妈见李海山进来,怕他生气,连忙大事化小地宽解道,“没关系,小夫妻今儿吵明儿就好了。文敏不想要孩子,是因为工作学习忙,忙过这一阵就想要了。”  
  “我一辈子都不想要。”李文敏埋头叠着床上的一条手绢。  
  “都不想要孩子,你们哪儿来的?”李海山目光严厉地教训道。  
  李文敏低头不语。  
  “你还是研究家庭社会学的,都像你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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