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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海公大小红袍全传-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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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怒道:“你自恃为太史,不服王法么?”纯阳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有功受赏,有过领罪,何敢不服王法?但我之名讳,非你得而呼之者也。”
  本茂看见如此,皆难过意,遂从容道:“李太史之言,怕不有理?惟公既已奉勘,不得不如此。”纯阳道:“此是奉旨否?”本茂道:“亦非奉旨,然事有因,故致勾摄太史,何太于过执?且说现在事罢。”因问道:“刑部主事海瑞,冒奏严太师一十二款,奉旨发在法堂听勘,昨已严讯一切。惟海主事不能历指事迹,致使再三研讯,称说一十二款乃从太史家内书籍中检出,不知果有此否?”
  纯阳听了,如梦初觉,方知海瑞私自取了他的密缄具奏,乃道:“一十二款果是严嵩实在劣迹,但不知为海瑞所盗耳。”
  本茂道:“太史身为史官,凡有文武内外臣工以及大内一切贤否之事,均应密缄金柜,何乃疏忽至此,为海主事所盗!忽略之咎,只恐难辞。”
  纯阳道:“严嵩所犯十二款,乃是确据无疑的,故此直书于史册。惟恨一时未曾放入金柜,不虑为海瑞所盗。忽略之咎,固无可辞矣!但严嵩身为贵戚大臣,犯科作奸,不知可有罪否?”本茂道:“太师犯法,自然皆与民同罪,无实据何以为案?太史亦太造次矣。”纯阳尚未及答,只见秀枝大怒,拍案叱道:“你为史官,不稽实迹,动辄秉笔诬捏,罪有应得,你亦知否?”纯阳道:“有无反复,尽属公言,则朝廷可以不必设史馆矣。”秀枝叱曰:“朝廷设立史馆,原以直朴之臣,原以书载那廷臣贤否,岂容你一人在内舞文弄墨,以伤正气也。若不直供,只恐毛板无情,悔之不及矣。”纯阳道:“事属确切,须死不移!”秀枝大怒,便欲行刑。本茂道:“玉堂金马之臣,未曾有受辱者。如果属实,应具奏天子,当明正法。公切不可因一时之怒,辱及仕途,为将来者怨。”
  秀枝怒气未息,叱令发在廷尉看守,吩咐退堂。退入私衙,与二人商议道:“幸喜纯阳不能实指的确,此案似可规避,不知二公之意若何?”陈廷玉尚在无可无不可之间,惟刘本茂不允,说道:“若反史馆之案,则十部纲鉴,皆不足信矣。”独不与联衔会稿。郭秀枝看见刘本茂不允,乃私以陈廷玉名字,联衔具复。其复稿云:
  臣郭秀枝、陈廷玉等谨奏,为遵旨议复事:窃臣等奉敕着三法司勘问刑部主事海瑞参奏太师严嵩一案,臣等遵即会合,秉公确讯。现据主事海瑞供称,与太师向无交往,亦无仇怨。惟太师自秉钧衡之后,海瑞日望其提挚迁秩。
  如是者引望数载,不得迁擢,遂以为怨。故与翰林编修李纯阳谋陷,捏造浮言,计共一十二款,希图中伤之。经臣等再三研讯,矢口不移。旋传李纯阳到质,据称伊与海瑞同乡,更兼同年,梓里之情,故多来往。纯阳自散馆后,改授编修,心意未足,乃向严太师求卓异擢迁侍读之缺。
  而严太师以正言责之。纯阳诚恐有罪,遂思先中伤之,以灭宰相之口。故特挽刑部主事海瑞来家,故以一十二款作为偶尔搜检,冒昧上陈,被此希图瞒听,共泄私愤等情。
  再三研讯,坚供不讳,似无遁饰。臣等伏查例载,下僚以私怨上司,捏造浮言,冀欲中伤者,首犯议斩主决;从则免官,仍治以枷杖之罪。臣等未敢擅便,谨将今讯过缘由,据实具复,伏乞皇上睿鉴,训示遵行。臣等不胜待命之至。
  这复本一上,天子看了,惟不见有刘本茂名字,心中疑惑,乃命内侍悄地宣召刘本茂进宫,细问原委。内侍领了密旨,来到刘本茂私第宣召。恰好刘本茂正因昨日郭、陈二人联复之事,忖思海、李二人,本是为国之诚,今一旦为郭贼所诬陷,眼见得身首异处,我岂可袖手旁观?况我亦是奉旨的,既不联奏,亦当另复才是。于是在窗下作稿,书缮正了,要待明早面呈御览。忽家人报称有天使至。本茂匆匆衣冠出迎,延入书院,让正面坐下。茶罢,本茂道:“天使光降,有何圣谕?望乞示知。”内侍道:“适因天子看了刑部尚书郭秀枝等复奏本章,圣心疑惑。又见奏章上并无大人名字,故此特差咱家前来,宣召老先生进宫问话呢。即请速行。”
  本茂即与内侍同到宫中,见帝于卿云轩中。帝正将陈、郭二人复奏看阅。本茂上前俯伏,口称万岁。帝敕平身,随赐绣墩。本茂叩谢毕,帝问道:“会讯海、严之案,卿亦在列。今是非均无定着,卿又不签名联奏,却是为何?莫非其中另有别情否?卿当为朕言之,毋使枉纵,以昭平允可也。”本茂奏道:“臣奉旨会勘海瑞参奏严嵩一案,已得其情矣。只因郭秀枝、陈廷玉二人任情偏断,故此臣不敢签名,以坏陛下之法。今臣另有察勘严、海二人实情,具复小折呈览。”遂在袖中取出一折,呈于帝前。帝展开一看,只见上写着:太常寺臣刘本茂谨奏,为据实具复,以期圣鉴事:臣窃查海瑞,向与严相并无仇隙,而瑞性固耿直,每恶其为人,常有参奏严嵩之心。但以微员,不获睹天颜为恨。故虽有奏嵩之心,而无可乘之隙。五中隐忍,非一日矣。瑞偶过翰林编修李纯阳家闲话,适有客来访,纯阳便出款友。
  海瑞独留书斋,久坐无聊,偶检阅纯阳案头书籍,不意见纯阳记嵩劣迹共一十二款。瑞见之益怒,遂有参奏之机。
  即时不别而行,连夜修成奏章,申奏陛下。其忠君爱国之心如此。而李纯阳送客后,亦不曾觉。及瑞在堂供出纯阳所记之事,臣等即传伊到问,一字不差。此乃海、李二人之实情。但纯阳身为史宫,自应慎事,何得以国家密事,存放家中案头,殊属忽略,难辞其咎,合依泄漏机密律治罪。其主事海瑞无有罪,毋庸置议。不知有合圣意否,伏乞皇上裁处。臣不胜幸甚之至。谨表以闻。
  帝看毕,迟疑未决,复问道:“卿何备得其情,若此真确?”本茂道:“臣于讯审之后,私到廷尉处,叩其真情,是以知之为确。”帝听了沉吟不语,良久乃道:“卿且退,朕自有以处之。”本茂辞谢而出,不表。
  又说那嘉靖帝看了两处覆奏,只见各执一词,较之本茂所呈似近情理。然嵩有此一十二款,难怪海瑞参奏。诸臣不签一字者,乃畏嵩之势,而缄口结舌。幸有主事一人为朕敷陈,不然则听嵩蒙蔽不已。方欲批发,将嵩革职治罪。适严氏来到,俯伏阶下,口呼万岁。帝赐平身,便问道:“卿何至此?”严氏泣道:“妾父不得众心,被海瑞诬陷,昨闻廷臣多有附会之者,惟陛下察之!”帝道:“卿父向与朕厚友,今复为国戚,虽然作奸犯科,朕当宥之。但海瑞所奏一十二款,得之史馆,事难反覆,如之奈何?”严氏道:“史馆有事,则不该宣泄于外,即此可见矣。譬如陛下立法之事,史臣亦可任意泄耶?李纯阳忽略机密,罪无可遁,愿陛下先诛纯阳以警将来,则是非从兹定矣。”说罢,不胜哀泣。帝惑之,即时批了一道旨意云:据三法司申复前来,海瑞本与相国并无怨嫌,惟编修李纯阳,不合私造浮言,夹于书籍之中,故使海瑞得见。
  瑞即认真,动此忠君之念,旋以一十二款具陈朕以尽忠。
  其中委曲,你毋庸再问。严嵩仍复原职;海瑞不合造次冒奏大臣,但念其因公,并非私意,尚可原情,仍着主事用。
  罚俸半年,以警不应。其编修李纯阳不合忽略,故捏大臣,着即处斩完案。钦此。
  这旨意一下可怜这李纯阳一旦身首危然。后人读到此处,谁不为之痛心哉!
  及李纯阳被斩之后,海瑞方才得释,听得这个消息,即如飞的奔到法场而来,抚尸大哭。且吩咐家人,勿要收殓,急奔朝堂而来。时已将晚,海瑞却不能少候,直趋殿上鸣鼓。正是:只因全友谊,那惜此身躯?
  毕竟海瑞这一上殿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红袍讽以复储
  却说海瑞在廷尉衙门得释,闻知李纯阳被害,遂急急来到法场,抚尸痛哭一番。遂令人看守,自己却急急的走向朝房而来。此际天色已暗,海瑞也等不到明朝,悄悄的走到龙凤鼓边,拿起槌儿,把鼓乱击。“咚、咚”连响,惊动了守御的官军,立将起来把海瑞拿住,问他所以。海瑞道:“我有隐情,除非见了万岁爷,方可说的。”那些侍卫见他说话含糊,便把他带住。
  少顷,有司礼监出来,问道:“谁人大胆击鼓?”侍卫道:“刑部主事海瑞击鼓,业已带下,候旨定夺。”内监听了,吩咐:“把这蛮子海瑞带着,待咱家好去复旨。”侍卫应诺。内监即到内宫,奏知皇上。帝即出殿,时已曛黑,满殿点着了灯烛,便传海瑞进见。
  那些内侍如狼似虎的一般,走到外边,把海瑞抓进殿来。
  海瑞连忙叩头,口里只呼万岁。帝问道:“你乃一个微员,何故诬捏宰辅?罪有应得。朕念你出于无心,故特加恩宽恕。如今复敢击鼓,难道还有甚么委曲于你么?”海瑞顿首奏道:“微臣参奏严嵩,原为忠君起见。然臣蒙恩宽宥外,李翰林忽被斩首,此臣所以不敢偷生也。特诣宝殿,伏乞陛下立赐臣死,以全朋友之义,以明微臣之志。”帝道:“李编修泄漏机密,罪应正法,你何独为他殉耶?”海瑞道:“陛下垂拱万方,而凡百姓莫不群承德泽。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乃五伦备者。夫妇有恩,朋友有义。今李纯阳身为编修,秉笔史馆,书记严嵩一十二款,乃其份内之事,实不虞瑞之偶见而盗之。今蒙陛下赐以一刀之罪,纯阳罪固当戮,死而无憾。然臣实是害纯阳之人,敢独偷生耶?伏乞陛下亦赐臣以一刀之戮,则微臣无憾矣!”
  帝听了海瑞这一番言语,不觉长叹道:“卿可谓不负人者也!然李纯阳已死,不能复生。卿乃朕之直臣,朕忍轻弃耶?”
  乃传旨:赐李纯阳冠带,用五品之礼安葬,追赠为翰林学士。
  因海瑞之忠义,转赐以玉如意一支,以旌其义。海瑞谢了恩,领旨下殿。早有礼部以五品冠带一袭,交与海瑞。
  海瑞接了,急急来到法场。时李夫人正与公子抚尸大恸。
  海瑞大呼:“尊嫂、贤侄止哀,有恩旨来。”李夫人听得有人叫唤,便止了泣,只见海瑞到来。海瑞作揖道:“尊嫂且接恩旨。”李夫人便与公子跪着。海瑞捧住冠带道:“奉圣旨以李翰林加五品职衔,赐冠带殓葬,家属谢恩。”夫人公子口呼万岁,把冠带接收讫。旋各官僚皆来吊唁。海瑞此时穿了一身孝服,跪在一旁,如丧父母一般,逢人便道自己之过。
  少顷,棺木已备齐了,随即入殓,将柩寄于城外之资报寺。
  海瑞竟随着灵柩相守,夫人与公子倒觉过意不去,劝道:“海老爷,不必忧焦了,如今且请回衙理事。亡夫之灵柩,自有愚母子服伺。”海瑞坚持不肯,直到小祥后,方才回衙。即对夫人说道:“李年兄因我而死,今其家眷流于京邸,又无依靠,我甚过意不去,意欲将女儿许配了他的公子,一则以报李年兄之恩,二则女儿终身有着,不知夫人意下如何?”张夫人道:“老爷之言甚善,如今他们母子无依,先接过了居住,且供应公子读书。其婚姻之事,慢慢再说。若是预早说明,只恐公子畏人谈论,不肯过来同住呢。”
  海瑞大喜,次日即到公馆来,见了李夫人,便将相往同住之意说了一遍。李夫人道:“多承叔叔厚意,但是愚母子在京亦是无用,不日当整归鞭。惟是目下并五分文,难以行动耳。”
  海瑞道:“贤嫂且到舍下暂住,待愚叔打算盘费,再送尊嫂、贤侄回家未迟,幸勿推却。”李夫人不得已,乃与公子搬到海瑞私衙。张夫人加意殷勤,情同姊妹一般相待,自不必说。海瑞偶暇之时,更用心教那受荫的经史,谆谆讲解义理。李受荫却也聪明,一听了书便悟。因此海公更喜其聪慧,比自己生的还倍加爱惜。
  如此住了一年,过了礼仪的大祥。海瑞便请了冰人,对李夫人说合他儿子的亲事。李夫人道:“愚母子流落天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母子飘泊,犹如萍寄。多承海老爷提携,使愚母子不致饿毙他乡,则感恩靡既矣,焉敢仰攀千金小姐作媳?烦善为我辞可也。”媒以李夫人之言回复,海瑞便自来见李夫人道:“以小女配令郎,实瑞所应报先人者也。尊嫂休得推却。”李夫人看见海瑞如此情形,只得依允。只是并无聘礼,只得将玉簪一支,权为聘礼。海瑞接了,从此改口相称,此时又更加亲厚矣。夫人虽然屡欲回家,怎奈海瑞坚留不放。一则要女婿近身攻书,二则又因盘费未备,不觉又过了一年。
  时值皇上四旬万寿,京都臣民各处张灯结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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