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风云(楚河汉界)-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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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奔涌的海水却被坚硬的堤坝阻挡住了,巨大的浪头一次又一次地在堤坝上撞得粉碎,变成细碎的泡沫呻吟着退向大海的深处,如落潮般地消失了……
周东进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你们都高估我了,周东进说,我没你们想象得那么不入流,更没你们想象得那么具有杀伤力。过去我可能是那样,过去……周东进沉默了一下说,我不想提过去那些事,我只想说现在。现在,我时刻记着我是二团团长,我得对二团负责,我得对二团所有的官兵负责。所有的,包括已经牺牲的和已经离开二团的那些人。所以,我不可能再像从前那么冲动,那么浪漫,那么在乎个人的心理感受了。
突然就有了一种失望的感觉,魏明坤不由对自己感到惶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望,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盼着什么。
周东进自嘲地问魏明坤,你看,我是不是已经很成熟了?
魏明坤怔了一下才回答,我看还欠点火候,如果你真的很成熟了,恐怕就不会为几万元钱追到这里来了。想了想又说,其实,你大哥这样做也是为了……
别跟我提他好不好?周东进不耐烦地打断了魏明坤。
魏明坤奇怪地看了周东进一眼,继续说道,其实你大哥……
别他妈的跟我提他!周东进的拳头“咚”的一声狠狠地砸在桌面上。
魏明坤愣了,他看见周东进垂下头,似乎在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胸膛却仍在剧烈地起伏着。
魏明坤没想到周东进也会发出这么软弱的声音,他几乎是在低声恳求:坤子,跟我说点别的吧,说什么都行。
愣了半天,魏明坤才干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那……那我们就出去走走吧,这屋里实在是有点太闷了。
2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单调的咯吱咯吱的声响。今年的冬天似乎显得格外长,雪也似乎格外多,格外大。这应该是最后的一场雪了吧?下过了这场雪,天就该转暖了,这个漫长的冬天就该过去了。
东进,今天我去医院看你父亲了。
我知道,川川说你在他的床边坐了很久。
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他的意识很难再恢复了。
从第二次脑出血后医生就一直这么说,可我总不相信。
是啊,老人家一辈子生龙活虎,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东进,你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多呆两天吧,在老人家身边尽尽心,别急着回去了。
不,我想回去。今天我已经去医院看过他了。
这边的事情都办完了?
基本都办完了。通讯设备已经发出去了,团里很快就能收到,只等天一转暖就可以施工了。经费问题你不是也给我解决了吗?我想,我还是早点回去吧。
是急着回去搞你的项目吧?
是。
我正好一直想问问你呢,进展得怎么样了?
图纸已经完成了,我这次就能带回去。工厂也已经联系好了,回去就可以让他们抓紧干了。
东进,你这个项目如果搞成了,可给边防部队解决大问题了。
能解决一些问题,至少对边境线上的监视更严密了,处理边境突发事件的应急能力会有很大提高,战士日常巡逻的作业强度也能大大降低。
好!如果成功了分区给你们请功。
那倒不必了,如果搞成了就请分区给我们奖励点研究经费吧。这个项目花进去团里不少钱呢。
可以考虑,精神上的奖励和物资上的奖励可以同时都搞嘛。
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
和我一起搞项目研究的那个参谋叫陈奇……
我知道,不就是你骗到手的那个大学生吗?
你怎么知道?
魏明坤一笑,全分区上下谁不知道?
对,是我骗到手的。这是个人才。我这样说不单是指在技术方面,我是指在军事思维方面。过去我很自负,总觉得自己在军事方面的思维一直很先进,听他谈了一些对世界军事发展的看法后我很震惊,这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大大落伍了。我想,大概是海湾战争给我们的刺激太强烈了。当我们看到“爱国者”导弹在空中拦截“飞毛腿”,看到精确制导炸弹沿着很小的通风口钻进建筑物爆炸,看到那些我们想都没想过的“外科手术式”和“非接触性打击”的新战法后,我们的脑子一下子就全乱了。这种突然的大量信息的冲击是最容易使人在极度兴奋下产生错觉的。从海湾战争以后,我们就满脑袋都是高科技现代战争,满脑袋都是高新技术武器。以为与人家相比我们只差在装备上,以为只要这方面搞上去我们就能应对现代战争了。其实,面对战争,尤其是面对未来战争,起决定作用的往往不是武器和战法的运用,而是战争思维的更新!武器和战法的运用无一不是由战争思维来决定的。战争思维,这才是我们最应该重视、最应该倾力研究、最有可能带领我们突破装备落后的囿制进入军事前沿领域的!
有点意思!魏明坤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突然道,哎,接着说呀?
不说了。这么重要的思想一句半句哪能说得清楚,等我把论文写出来你再看吧。周东进得意洋洋地补充道,不过,我这可是一枚重磅炸弹,对那些习惯了平庸思维的平庸头脑来说,恐怕一时还接受不了。
魏明坤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周东进。他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周东进还像从前那样一提起这类话题立刻就能进入亢奋状态,眼睛溜圆,眼神贼亮,骨子里的自负和骄狂丝毫不减当年。所不同的,只是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只复述古今中外的战例和几个新名词来炫耀自己了,不再只了解点皮毛就大发议论了。看得出来,他现在的思维已经跳出了一般层面,有了更高的参照、更宽的视野和更深层的思考。
还是说陈奇吧。周东进把话题拉回来说,我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特别是高知识层中的年轻人会对军事这么关注。这段日子我和他谈了不少,周东进突然问,你知道与他交谈时我心里感触最深的是什么吗?
?
老了。
!
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告诉你,每当他在我面前津津有味地大谈数字化部队的优势和局限,大谈超微机器人在未来战争中的作用,大谈纳米空间技术可能带来的无人化战争前景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我爸爸。当年,有一件事曾给我留下过很深的印象。记得,有一次我向爸爸炫耀部队刚下发的一种先进武器的性能。当时我讲得很兴奋,没注意到父亲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尴尬,他显然已经听不懂那些技术参数了。后来,父亲就突然和我大吵起来。开始我还不明白他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听到后来我才明白了,他说:别他妈的以为老子老了,别他妈的以为没有这些花哨玩意儿就打不了仗。当年我们就是用小米加步枪打败了日本鬼子的飞机大炮!告诉你小兔崽子,老子现在上战场照样能打胜仗!那时,我并不理解父亲的心情,但现在我有点理解了。
周东进的声音突然有些沉重:当你发现年轻人的思维已经超越你的时候,当你发现你所掌握的知识已经无法企及更高领域的时候,你就会感到一种老之将至的悲哀。当然了,我比我老爹强,虽然我也不服气,但我还是从心里赞赏他们,连他们那些不切实际的幼稚我也赞赏。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等我这里的研究结束后,把陈奇调回分区怎么样?
你怎么舍得放他了?
我是想让他在更大层面上得到锻炼,在更广的范围发挥作用。
年轻人多在基层锻炼几年也没什么不好的,就算是人才也得从基层一步步干起来。
我不这么看。我认为你这也是一种僵化的人才观念。人才也有多种多样的类型,有些人才适合长期扎在基层,有些人才就不一定适合。如果把擅长宏观研究的人才长期放在基层,不给他们纵览全局的机会,就会限制他们的眼光,损害他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另外,陈奇这个人太傲,个性强,处理问题生硬,不成熟。他这样的人很容易得罪领导,断送前程。你知道他是怎么评价我的研究的吗?他说我的研究最多只能算是农业机械化的初级产物——手扶拖拉机。说我只不过是想用手扶拖拉机来代替牛马拉犁,连联合收割机都算不上!当时真把我气蒙了,我把拳头都捏紫了,差点让他那两颗门牙就地阵亡。你说,像他这种浑小子怎么可能讨领导的喜欢?怎么可能为自己创造一个好的发展环境?所以,我想把他交给你,让你尽可能关照点他,别让他稀里糊涂地夭折了。
为什么要交给我?
因为你的现在地位使你具备关照他的能力,再说……你听了可别得意,我觉得你能把握得了他。你的那份成熟老练使我对你有一种特殊的信任感,交给你我放心。
你不是最讨厌我这份不知哪辈子修来的成熟吗?
不错,但你身上最吸引我的也正是这份成熟。周东进诚恳地说,不瞒你说坤子,你的成熟从小就对我有一种很强的吸引力。对你身上这种超出同龄孩子的成熟,我一直是既讨厌又欣赏,既嫉妒又羡慕。周东进突然孩子气地笑了一下,我从来没说过,是怕你知道了会骄傲,会误以为你比我强了。
不过,对陈奇这小子我还希望你魏司令能多包容着点。手下留情,千万别轻易修理他,宁肯让他永远不成熟,也别伤了他的个性,别扼杀了他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周东进思忖着说,战争其实比艺术更需要想象力,无论多么大胆的想象都很难超出战争的发展进程。所以,战争思维中最可贵的恐怕就是永远走在现实前面的、充满鲜活气息的、层出不穷的想象力了。没有一个天才的军事家不对未来战争充满了丰富的想象,没有一个成功的战例不是想象力的杰作。坤子,我们的学识和经历已经把我们限制住了,我们现在能做的恐怕也就是珍惜他们了。就好好珍惜他们吧!
魏明坤一直默默地望着周东进。这是一个无论经受多少挫折都始终保持真纯和激情的人,这是一个无论经历多少坎坷也不肯放弃真诚和理想的人,面对他,你会不由自主地被感动,被震撼,甚至会感到有点不舒服,心里或身体的某个部位会隐隐作痛。
此时,魏明坤很想对周东进说点什么,应该是一些赞许的感慨的话,或是一些亲近的带有感情色彩的话。但是不行,也许对别人行,但对周东进他这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结果,魏明坤一张口,竟冒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的话:
东进,到分区来当参谋长吧,我们一起干!
周东进愣了一下,倒不是对魏明坤的提议感到奇怪,而是对魏明坤采用这种直白的表达方式感到奇怪。以他对魏明坤的了解,魏明坤是绝不可能轻易说出这种带有许诺性质的话的,尤其是对他。沉默了一会儿,周东进神情复杂地说,坤子,你恐怕是误会了。我可不是把你当朋友才对你说这些话的。
我也不是把你当朋友才对你说这句话的。魏明坤冷冷地说,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是个不错的参谋长。
那我就踏实了。周东进说,我们两个人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吧,就像是两座各自独立的山。山和水不一样,水可以各流各的,也可以归流到一起。但山不行,山永远是各自为中心,永远无法走近,无法靠拢。一句话,你我不可能成为朋友。
东进,你知道我最讨厌你的是什么吗?魏明坤说,就是你身上这股子干部子弟的傲慢劲儿!但我也不想否认,你身上最吸引我、最能激发起我的激情的也恰恰就是这股子傲慢劲儿。说老实话东进,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和你成为朋友,但我也从不认为我们两人就不能在一起合作。就算是两座各自独立的山,就算是永远无法走近无法靠拢,总还可以遥相呼应,共同撑起一片风景吧?
两人停下脚步,互相对视着,目光贴近而疏远、胶着而冷淡。
没错,至少你的判断是准确的。周东进说,我肯定是个不错的参谋长!
3
远远地就看见周东进笔直地立在站前广场中间。陈简悄悄地绕到周东进背后,伸出手刚要拍肩膀,周东进却猛地回转身,一把拧住了陈简的手腕子。陈简“哎哟”了一声,周东进这才发现是陈简,立刻松开了手。但陈简已经疼得蹲下身去了。周东进赶紧跟着蹲下查看陈简的手。还好,没伤着,幸亏及时放手了,否则这只手还不定拧成什么样子了呢。
看到陈简眼泪含眼圈的委屈样子,周东进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就凭你这个样儿还想在背后偷袭我?我可告诉你,今后千万别再跟我开这种玩笑了。我可是经过训练的,一遇到紧急情况就有习惯性反应,下手没轻没重的,万一要把你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