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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安娜·卡列宁娜-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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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说大家都在说的话罢了。” 
  弗龙斯基没有回答,对索罗金公爵小姐说了一两句话以后,他就走了。在门口,他遇见了他哥哥。 
  “噢,阿列克谢!”他哥哥说。“多讨厌啊!一个蠢女人,再没有别的了……我正要到她那里去。我们一道去吧。” 
  弗龙斯基没有听他的话。他迈着迅速的步子走下楼去:他感觉得他应该有所举动,但是他不知道是什么举动。由于她把她自己和他置于这样难堪的境地而起的愤怒,加上由于她的痛苦而起的怜悯,扰乱了他的心。他走下正厅,笔直向安娜的包厢走去。斯特列莫夫正站在她的包厢旁边和她谈话。 
  “再没有更好的男高音了。Lemouleenestbrisé!③” 
   
  ①法语:向卡列宁夫人讨好。 
  ②法语:她闹得满城风雨。人们为了她的缘故把帕蒂都忘了。 
  ③法语:后继无人了。 
  弗龙斯基向她鞠躬,并且站住和斯特列莫夫招呼。 
  “您来迟了,我想,错过了最优美的歌曲,”安娜对弗龙斯基说,他感到她好像在讥讽地瞟了他一眼。 
  “我对于音乐是外行,”他说,严厉地望着她。 
  “像亚什温公爵一样,”她微笑着说,“他以为帕蒂唱得声音太高了。” 
  “谢谢您!”她说,她那带着长手套的小手接了弗龙斯基拾起来的节目单,突然在那一瞬间她的美丽的脸颤栗了。她立起身来,走到包厢后面去。 
  注意到第二幕开始的时候她的包厢空了,弗龙斯基在独唱进行的当中引起了正在静听的观众“嘘!嘘!”声,走出了剧场,坐车回家了。 
  安娜已经到了家。弗龙斯基走上她那里去的时候,她还穿着她到剧场去的那身衣服独自待着。她坐在墙边的第一把安乐椅上,直视着前方。她望了望他,立刻恢复了她原来的姿势。 
  “安娜!”他说。 
  “一切都是你的过错,你的过错!”她叫着,声音里含着绝望和怨恨的眼泪,于是站起身来。 
  “我请求过,恳求过你不要去;我知道你去了一定会不愉快的……” 
  “不愉快!”她叫。“简直可怕呀!我只要活着,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她说坐在我旁边是耻辱。” 
  “一个蠢女人的话罢了。”他说,“但是为什么要冒这个险,为什么要去惹事呢?……” 
  “我恨你的镇静。你不应当使我弄到这个地步的。假如你爱我……” 
  “安娜!为什么要扯到我的爱情问题上面去……” 
  “啊,假如你爱我,像我爱你一样,假如你和我一样痛苦……”她说,带着惊恐的表情望着他。 
  他为她难过,但仍然生气了。他向她保证他爱她,因为他看到现在这是安慰她的唯一的方法,于是他没有用言语责备她,但是在心里他却责备了她。 
  在他看来是这样庸俗,以致他羞于说出口的爱的保证,她吸了进去,逐渐安静下来了。第二天,完全和解了,他们就动身到乡下去。 
   
   
  ! 

 



 




 第六部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带着孩子们在波克罗夫斯科耶她妹妹基蒂·列文家避暑。她自己田庄上的房子完全坍塌了,列文和他妻子说服了她来和他们一道过夏。斯捷潘·阿尔卡季奇非常赞成这种安排。他说可惜他因事务缠身,不能和他的家庭一道来乡下避暑,如果能那样,那对于他真是莫大的快乐了;因此他留在莫斯科,只是偶尔到乡下来一两天。除了奥布隆斯基一家连他们所有的小孩和家庭女教师以外,今年到列文家作客的还有:老公爵夫人,她认为来照顾处于这种状态①中的无经验的女儿是自己的责任;此外,基蒂在国外交的朋友瓦莲卡,她实践了在基蒂结婚之后来看她的诺言,也到她的朋友这里来作客了。所有这些人都是列文妻子的亲戚朋友。虽然他喜欢他们所有的人,但是他自己的列文的世界和秩序被他所谓的这种“谢尔巴茨基分子”的流入所淹没了,他总不免有些惋惜。在他自己的亲属中,那年夏天住到他这里来的只有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但是他也是科兹内舍夫型的人,而不是列文型的人,这样一来,列文精神就完全湮没了。 
   
  ①指怀孕。 
  在久不住人的列文的房子里,现在竟有了这么多的人,差不多所有的房间都住满了,而且差不多每天老公爵夫人在坐下吃饭的时候都要数一数人数,如果恰巧是十三个人①,她就要叫一个外孙或外孙女到另外的桌上去吃。细心料理家务的基蒂为了采办鸡、火鸡和鸭子煞费了苦心,因为客人和小孩在夏天胃口好,需要吃得很多。 
   
  ①西俗认为十三是不吉利的数字。 
  全家人都坐上了餐桌。多莉的孩子们,同家庭女教师们和瓦莲卡在计划着到什么地方去采鲜蘑。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以他的聪明和学识博得了全体客人的几乎近于崇拜的尊敬,也和大家一起谈论起蘑菇来,使大家都惊讶了。 
  “也带我一同去吧。我非常喜欢采蘑菇哩,”他说,望着瓦莲卡,“我认为这是一桩很好的事哩。” 
  “啊,我们高兴得很!”瓦莲卡说,微微涨红着脸。基蒂和多莉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色。博学聪明的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要和瓦莲卡一道去采蘑菇的提议,证实了最近萦绕在基蒂心头的某种猜想。她连忙向她母亲说了句什么话,这样使她的眼色不致被人注意到。饭后,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在客厅里的窗旁坐下,他一面和他弟弟继续已经谈起的话题,一面望着孩子们出发采蘑菇必然经过的门户。列文坐在窗槛上他哥哥的旁边。 
  基蒂站在她丈夫身旁,显然在等待这场她丝毫不感觉兴趣的谈话终结,为的是要对他说句什么话。 
  “你结婚以后好多方面都变了,而且是变好了,”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说,向基蒂微笑着,对于这场谈话似乎也不怎么感兴趣,“但是你那种好发怪论的脾气却仍然没有改变。” 
  “卡佳,你站着不好呢,”她丈夫说,给她搬过来一把椅子,意味深长地向她望着。 
  “啊,现在也没有时间了,”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看见孩子们跑出来了,补充说。 
  在大家前头,塔尼娅穿着绷紧的长统袜,斜着身子奔跑着,挥舞着篮子和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的帽子,她一直向他跑来。 
  大胆地跑到谢尔盖·伊万诺维奇面前,她那酷似她父亲的美丽的眼睛闪烁着,她把他的帽子递给他,做出要替他戴上的姿势,用她那羞涩的优美的微笑来冲淡她的放纵行为。 
  “瓦莲卡在等着哩,”她说,小心地替他戴上帽子,从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的微笑看出来她可以这样做。 
  瓦莲卡穿上黄色印花布连衣裙,头上包着雪白的头巾,正站在门口。 
  “我就来,我就来了,瓦尔瓦拉·安德列耶夫娜①,”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说,喝完了咖啡,把手帕和烟盒分放在口袋里。 
   
  ①瓦莲卡的本名和父名。 
  “我的瓦莲卡多迷人啊!呃?”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刚站起身来,基蒂就对她丈夫说。她说得使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听得见,她显然是有心要使他听见的。“她多美呵,那么一种高尚的美!瓦莲卡!”基蒂叫着。“你们会去水车场的小林子里吗?我们会来找你哩。” 
  “你完全忘了你的身体,基蒂!”老公爵夫人急忙走到门边说。“你不能像这样子叫啊。” 
  瓦莲卡,听到基蒂的声音和她母亲的责备,就迈着轻快迅速的步子跑到基蒂面前来。她的动作的灵活,弥漫在她那生气勃勃的脸上的红晕,一切都泄露出在她心里正起着不平常的变化。基蒂知道那不平常的事是什么,尽在留神地注视着她。她现在叫瓦莲卡,不过是为了那在基蒂想来今天饭后一定会在森林里发生的重大事情而在心中给她祝福罢了。 
  “瓦莲卡,假使有某种事情要发生的话,我一定会快活得很哩,”她一面吻她,一面低声说。 
  “您和我们一同去吗?”瓦莲卡慌乱地对列文说,装着没有听见基蒂说的话。 
  “我要去的,可是只到打谷场就停下来。” 
  “哦,你到那里去有什么事?”基蒂说。 
  “我去察看一下新买来的货车,查一查货单,”列文说; 
  “那么你去什么地方呢?” 
  “凉台上。”


  所有的妇人都聚集在凉台上。她们总喜欢在午饭后坐在那里,但是那天她们在那里还有别的事。除了大家在忙着的缝婴儿贴身衣和编织束襁褓的带子,那天下午在凉台上还用在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看来是新的方法,不加水煮制果酱。基蒂把她娘家用过的新方法采取过来。一向受委托来担任煮制果酱工作的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认为列文家所用的方法是不会错的,仍旧把水渗进了草莓里,坚持说非这样做不行。她做这事给人察觉了,现在当着大家的面在煮果酱,就是要确凿地证明给她看,不加水也可以制好果酱。 
  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满脸通红,怒容满面,头发蓬乱,瘦削的手臂露到肘节,正在炭炉上转动煮果酱的锅子,阴沉地望着草莓,满心希望着它们会凝结,煮不好。公爵夫人觉察出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的愤怒是对她而发的,因为她是煮草莓果酱的主要顾问,就竭力装出她在想别的事情,对于果酱毫不感兴趣的样子,她谈着别的事,却斜着眼朝火炉偷偷地望着。 
  “我老是亲自去替我的使女买便宜料子的衣服,”公爵夫人说,继续着刚才的谈话。“现在是不是该撇去浮沫了,亲爱的?”她向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加上说。“完全用不着你亲自去做呀,而且热得很呢,”她说,阻止着基蒂。 
  “我去做吧,”多莉说,于是立起身来,她小心地把勺子在起泡的糖液上面撇过,不时地把勺子在一只布满了黄红色浮沫和血红色糖浆的碟子上面敲着,把粘在勺上的东西敲落下来。“他们喝茶的时候会多么甜滋滋地把这个舔光啊!”她想到她的小孩们,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如何看到大人们不吃这最好的东西——果酱的浮沫而感到奇怪。 
  “斯季瓦说还是给钱的好,”多莉说,又接着谈起赏给仆人什么好这个有趣的话题。“但是……” 
  “怎么能给钱呢!”公爵夫人和基蒂异口同声地叫着。“他们顶看重礼物。” 
  “哦,比方去年,我给我们的马特廖娜·谢苗诺夫娜买了一件不是罗缎,但是像那一类的衣料,”公爵夫人说。 
  “我记得在您的命名日那天她还穿着哩。” 
  “花样很好看,那么朴素而又雅致,要不是她没有的话,我真想给自己做一件呢。有点像瓦莲卡身上穿的。真是价廉物美。” 
  “哦,我想现在已经好了,”多莉说,让糖浆从勺子里滴下来。 
  “有丝的时候就可以了。再稍微煮煮吧,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 
  “这些苍蝇!”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愤怒地说。“反正是一样,”她补充说。 
  “噢!它多可爱!别惊动了它!”基蒂看见一只麻雀停在栏杆上,翻转草莓梗在啄着,突然这样说。 
  “是的,可是你离火炉远一点吧,”她母亲说。 
  “Aproposde瓦莲卡,①”基蒂用法语说,她们不让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听懂她们的话的时候总是用法语。“您知道,妈,我真希望事情在今天决定呢!您明白我的意思。那会多么美好啊!” 
   
  ①法语:顺便谈谈瓦莲卡的事吧。 
  “她可真是一个高明的媒人啊!”多莉说。“她多么费尽心机地把他们拉在一起!” 
  “不,告诉我,妈妈,您怎样想?” 
  “我怎样想吗?他(他是指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什么时候都可以在俄国找到最好的配偶;现在,自然,他已经不怎样年轻了,可是我知道就是现在许许多多的女子仍然会高兴嫁给他……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但是他也许……” 
  “不,妈妈,您要明白,为什么不论对于他或是对于她都想像不出更美满的姻缘来了。第一,她简直迷人!”基蒂说,屈起一个手指。 
  “他十分中意她,那是一定的,”多莉附和着。 
  “其次,他有这样的社会地位,他完全不需要妻子的财产或地位了。他只需要一个善良、可爱而又文静的妻子。” 
  “哦,和她在一起,他一定可以得到安静,”多莉又附和说。 
  “第三,她一定会爱他,那也是……总之,会是非常美满的!……我期望他们从树林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决定了。我从他们的眼色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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