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伏 作者:方方-第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叶民主竟有一点儿觉得李一红一家是为了成全他而死的,心里对她多少生出了一些感激。
杨高昨夜已和他的同事熬了一夜分析案情,夜里停了电,便点了好多蜡烛,结果一个个
都两眼红红的,面孔黑黑,极呈疲惫。杨高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让人觉得具有震慑力。叶民
主心想我若是个坏蛋也一定会怕杨高的。杨高分析了疑点一二三四五六七,并设计了一套非
常周密的行动方案,听者莫不信服。科长低声跟叶民主说:“这回真是个学习的好机会。”
叶民主没有象科长那样严肃地去想,只觉得一种置身于电影故事中的感觉,甚是有趣,欲欲
一试之情便也十分强烈。
杨高没有在会上详说他们的行动,显然他也是不能说的。他只是让警官们稍事休息,而
将联防队员以及科长和叶民主叫到另一间办公室。杨高铺开一张地图,用红笔在上面画下了
七个点。杨高说:“这七个点我们将要布下埋伏。这叫守株待兔。但,”他又说:“也许什
么也等不到,也许等不来兔子而只等得个老鼠,但为了一网打尽,或为了找到更有力的线
索,我们必须这么做。”
第七个点在江南岸连接机场与工业大学的银鹰路上。银鹰路在市郊,围着鹤立山绕了半
圈。这一带是菜农和无业游民杂居之地,四周围地形很乱,极易于罪犯活动。杨高交待完六
个埋伏点,最后指着鹤立山下一片民居说:“这里有一座红房子,主人是一个白面书生模样
的人,曾经读过大学。他最大特征是下巴长了一颗很大的痣。和毛主席那颗反着长的。这个
人看上去与整个案子没有多少关系,只是我在调查江北那个命案时发现有个罪犯跟这个人有
一点很怪的交往,而我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这个人。江北那个案子跟钢厂这个有相近之处。
所以我想如果我们找到这个主人或许会有那么点突破。作为重大案件,我不能错过任何一点
直觉,所以为以防万一,我还是决定布下埋伏点。相对其它几处来说,它虽不是特别重要,
但也必须统一行动,昼夜监视。只是这里的人手派得少一些。就交给钢厂的两个同志。你们
只要见有人进这个房子,就立即通知我们。”
叶民主见让他做的事不过如此,不觉失望,说:“我在部队呆过,擒拿格斗都行,把抓
人的事交给我吧。”
邱建国哈哈作居高临下一笑,说:“当是要你打架?破这种案子要的是脑筋,不是蠢人
出力。”
叶民主说:“我好象没跟你讲话吧?”
杨高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接着自己的话讲:“埋伏这事看起来是静而不动
的,但实际上是一件最苦不过的差事,风吹雨打,日晒雨淋都得忍受。我讲老实话,我们警
员最怕的就是埋伏,这次将最苦的事派给各位,实在也是没有办法。请大家无论如何要有心
理准备。徜若埋伏期长,在案情忙的情况下,很可能一连几天我都派不出人手同你们联系,
但只要没有接到我的命令,就不能撒离。一但发现可疑情况,要镇定,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最主要就是迅速同我们联系。这是我们重案组的急呼扩机和联系暗号。不过,没事的时候,
请不要随便动用,这是纪律。另外还有一点必须说清,即:回去对家里人要绝对保守秘密,
不准提埋伏的事,各自对自己的去向找个理由就是。另外不要私下随便换人,非得换人必须
经我同意,否则人多嘴杂,泄露了行动计划就前功尽弃。必要是还得追究法律责任。”杨高
说完这些,又说了一天补助多少,案子破了后奖金将按哪几个等级来分等等。杨高知道,联
防队的人热衷于参与破大案,相当的目的就是要就是想多分点奖金。他若不说个清楚,就很
难保证埋伏的质量。
走出公安局大门时,警官小邰正在逗一头警犬,见叶民主过来,便又开心地让那犬过去
嗅叶民主。叶民主自小怕狗,吓得手脚发软,脸色顿时如遭霜打,苍白如纸。当那警犬的鼻
子擦着他的裤管时,他几乎要晕倒在地,多亏科长扶了他一把。小邰拊掌大笑着说:“巴
顿,过来。你可别给又我弄出个命案来。人家叶民主差不多是半个林黛玉哩。”
跟在叶民主后面一道出门的邱建国对着小邰笑说:“就这还要杨高给厉害一点的活干
哩,说是会打架。真碰上罪犯,何须人家动手,放一条狗不就得了?”
叶民主气得正还嘴,可又怕小邰再用那狗来逗他,就在这一犹豫时,科长推了他一下,
说:“斗嘴斗赢也不见得就是个英雄。”叶民主心想也是,便没有作声,随了科长一起再次
上了厂里的车。司机小文说:不是看你品行端正,最近表现又好,要不还没有机会跟这狗亲
热哩。
科长笑了,说:“人家借个钱也得拖两天才还,你倒是还得快。”
叶民主心知小文的话头,也自嘲地笑了笑,说:“还了才能心安呀。”
直到车开到了大街上,在大卡车间左冲右突时,叶民主才突然感觉到心口的气闷,于是
说:“他妈的,倒好象李一红一家是我们厂里派人杀了似的。”
科长说:“可不。”
三
根据杨高的意思,警官小邰吃饭后先行到鹤立山,找出合适的埋伏点,然后具体安排好
科长和叶民主埋伏。正式的埋伏时间从这天夜里算起。
下午的时候,叶民主和科长下了公共汽车,按照杨高划的路线,从东侧上了鹤立山,然
后再由小路绕到西侧去,杨高说这样走是不让人注意你们。东侧正在搞开发,人多而杂,谁
也不会留心两个上山的人。叶民主和科长在杂树混乱的小路中走了好半天,才找到杨高提示
的标志:两株紧挨着的榆树。从榆树右边开始下坡。下坡路上树更密更乱,叶民主说:“这
简直象都市里的原始森林。”正说时,有人轻轻喊他。叶民主循声望去,看到了警官小邰。
小邰说:“谢天谢地,你们总算找到了。我还怕你们摸不着方向哩。”
叶民主说:“你当我们科长是干什么的?抗美援朝那时他就是侦察兵哩。那年头你生出
来没有?”
小邰笑说:“我是还没生出来,可至少我在太阳下爬了一年半,你才在你妈肚子里落
户。”
叶民主说:“你多吃我一年半粮食也看不出比我出息了多少嘛。”
科长便说:“好了好了,你俩前生好象一个是铁锤一个是砧似的,一见面不叮当就不舒
服。”
一句话说得叶民主和小邰都捂着嘴笑了,然后便简略介绍了一下环境。
银鹰路上的红房子在鹤立山西侧。是一幢属于那种郊区农民所盖的最为普通的红砖房
子。虽说有两层楼,但毕竟盖得早,外表依然土气,同现在新起的私人往宅比,也的确显得
简陋而俗气。任何一个从它旁边路过的人都不会多看它一眼。叶民主想这种破房子可能只有
杨高这样的高手才会把它跟一些血案联系在一起。
他们的埋伏点设在鹤立山低半山腰处。那里有一条凹地,仿佛是当年备战备荒时的地
道,久之边缘崩塌,已不成沟形。又因久无人至,四处长满了杂草。藏匿于此,确有一些人
不知鬼不觉的味道。小邰说这是他中午第一眼就看中的点,再又找了几处,都不如这里地形
好。这里虽是凹地,可却取居高临下之势。俯看可直接监视到红房子大门,平视亦可透过二
楼未挂窗帘的窗子观察到里面的动静。但最大的缺点是:一但下起雨来,人可能就很有些吃
亏。
科长说:“那没关系。这等于是和敌人作战,吃什么样的苦都有心理准备。”
小邰便笑:“倒底是老革命,思想境界就是不一样。”
叶民主看见小邰手上有一架望远镜,便拿了过来,朝着红房子望去,红房子的门框上结
了蛛网,显然许久没有进人。
小邰说:“这个望远镜,留给你们,可以发现周围有些什么可疑人。怎么样,第一次玩
吧?”
叶民主说:“拿着这玩艺就更像演电影了。”
小邰说:“你这可是没尝着滋味敢说话。我是怕它老兄了。要有人通知我说这辈子不许
我再用这望远镜,我恨不能给他磕头。怎么?你俩空手?这可不象老侦察兵。明天要记住,
得备中午晚上的干粮,每次开发票,给报销的。还得带一壶水,如果你们不怕渴死的话。你
们打算怎么做?是两人一起埋伏,还是轮流埋伏?”
科长说:“你说呢?”
小邰说:“讲老实话,这个点本来在会上研究时原本没有设置的,是杨高非要加上。他
那狗鼻子就是比别人灵,别人闻不到的味道他总能闻到,不晓得他又闻到什么了。他这嗅一
下不打紧,就害你们二位辛苦了。”
叶民主一听原来如此,就觉得自己象个一心准备打主力的运动员,到了场上才发现自己
只是个可上可不可的角色,心里的热情顿减一半。叶民主马上就说:“那就轮流吧,反正这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点。”
科长说:“重不重要都得认真才是,有时就是最不重要的地方恰恰到最后是最最重要
的。只要感觉上觉得不能放过的就马虎不得的。”
小邰说:“又是个感觉派!虽说做事就当如此,但倒底相对其它的点,这里还是任务轻
些,就按叶民主说的吧。你俩轮流。一个值白,一个值夜,你们自己交换时间。每天早晚八
对八交接班。”
科长和叶民主都边听边点头。科长说:“小邰,我们大概得埋伏多久呀?”
小邰说:“那就看我们的水平了。水平高三五天破了案,当然就撤点了。水平低,个把
月都破不了,你们就得蹲着。”
叶民主说:“我的个妈呀,那不如我和科长买下这地皮,索性盖了房子住在这里算
了。”
小邰说:“你眼里我们这些警察就这么低水平?”
叶民主笑道:“你这花花公子一个,就会抄着手满街打转,再找两个老百姓吼上两吼,
能一年半载破下案来,我倒真要谢你了。”
小邰说:“怪不得邱建国说你一张臭嘴,开口即臭,果不就是?怎么个谢?”
叶民主说:“五百块钱一桌,外加一瓶茅台。”
小邰说:“我这肚子就留等你这顿谢了。走了,九点半还要去江北找线人。”
叶民主小时候看电影时就觉得埋伏是件很有趣的事,现在他真的在埋伏了,仍然觉得有
趣。红房子门对的不是正路,所以连走近它的人都很少。这就愈发使埋伏的人格外轻松。叶
民主便陪着科长闲聊着天。平常虽说都是在一间办公室,可真正好好面对面说说话的机会却
并不多。钢厂是大厂,保卫科有六个半人。之所以是六个半人是因为有一个副科长是本市领
导的儿媳妇,原先在县城,因领导由下面提拔上来,其子其媳亦陆续进了城市。儿子安排在
了电视台,媳妇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实在没处放。恰市里开表彰会,领导同厂长一桌吃了
饭,便三句五句商量好放进钢厂。钢厂虽说只是一家工厂,可各科室人员没有一两刷子水平
也是进去不得的,何况厂长从来都与书记不对劲儿,自然也不愿为了一个别人的儿媳妇而给
书记留下一个把柄。故而厂长踌躇再三,将之放进了保卫科。厂长说和平时期也没多少卫可
保的,就一个人嘛,又是女人,让她混过这辈子算了。一般来说领导的媳妇比其领导本人更
有领导风度,保卫科这位也一样。有事时见不到她上班,没事时她却总在人眼前晃,谁也管
不了她。既是厂长都认可,科长当然也大可不必多一事。但算人数时,科长倒是不客气地只
将她算了半个。
工厂中坐办公室人大多来路繁杂,不知其中哪一位是因了上面哪一位的什么关系提的
干。叶民主初转业到钢厂时,对接待科小李的妖冶百看不顺眼,便在办公室里牢骚说这号人
一看脸就是个公共情人,厂里也敢弄来搞接待?还不把客人睡个遍?恰巧小李是分管保卫科
的副书记弄来的,与副书记本身就有些不清楚的关系。等叶民主了解到这些背景时,副书记
已早就给他穿了几次小鞋。叶民主算是获得一次“血”的教训。科长那一阵见他情绪不高,
便对他说:哪个上来的人没有点背后名堂?用工人的话讲,要不怎么正好就是他去坐了办公
室?叶民主从此在厂里的机关大楼里,跟谁都只讲些场面上的话,为此觉得每天晚上腮帮子
都是酸的。
科长说:“这次提副科长原来是有你的,结果,有人插了一手,没提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