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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我心换你心[梁凤仪]-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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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明轩赶快连连喝了两口,掩饰着他的惊惶失措。
商场果然无父子!
谁说念历史最没用,持此论者,简直孤陋寡闻。哪一个朝代都有谋朝篡位之举。兵变的人竟是急不及待的皇太子,也屡见不鲜!
跟董植康相处这些年,当然知道他并非善类,却不曾想过他会狠得下心,要取其父之位而代之。
汤明轩心头的震栗,随着体内的酒精发作到脸上来,红通通,火辣辣,连发根都像在燃烧。
董植康看在眼内,自然明白,他冷静而温和地说:“江山代有人材出。要知道,我们时间无多!”
原来世纪末的惶恐,竟然威胁着香江之内的上下人马,无分彼此。连腰缠万贯、富甲一方的人都跟娱乐圈的小明星一样,非要出尽八宝抢个够不可。
董植康继续解释:“老头子打下的江山,我有责任保存。这半年来,他的政策对集团和家族都只有害无益。我不能坐视不管,一点愚孝,只会把大好河山白白葬送。”
不能硬说董植康夺权的借口漂亮,而全无实质根据。最清楚莫如汤明轩,这一年来,他目睹董氏父子在讨论公司策略上反目多次!
董劲一对九七问题持相当乐观的看法。际此香江各大企业集团都在作分散投资之时,只他一股脑儿精神与行动上忠于一国两制。迁册之议在董事局内一提出来,像掘了董劲一祖宗十八代的坟似的,龙颜大怒。甚而董植康屡屡呈交了几个在加拿大大展拳脚的计划,都被董劲一推翻,而被喷得一面屁。
董植康向他老父极力游说:“李氏是当今企业翘楚,他的动向,难道不值得我们考虑借鉴!他从来在业务发展上没出过大错!”
董植康是情急之下,犯了大忌。因为董劲一最恨人家拿他来跟地产王李氏作比较。表面上,这对平起平坐的财阀称兄道弟,内里莫不势成水火。
香江之内,每一个阶层的人都斗个你死我活。自出娘胎,上幼稚园起,个个都争先恐后,考头三名的人,心病总不能免!
汤明轩记得当时董劲一满面通红,当众喝骂他的儿子:“你姓李还是姓董?长他人志气,毁自己威风。老李当然有比我更胜一筹之处,李氏门下三流行政大员的才具,比我们姓董的第二代接班人还要棒,是他姓李的走运,我姓董的倒霉!”
白手兴家的企业巨子,有哪一个看得起口含银匙而生的后生一代,只可恨血浓于水,没法子不悉力栽培而已。任何一个大机构内的高薪职员都明白,如果自己的才干一如太子爷,老早就得另谋高就!
然,每朝的储君都有他莫大的委屈与难处。再努力,在开国元老跟前还是脱不了公子哥儿的形象。权倾人间的一朝天子,偏又只觉得普天下除了在位的自己之外,无人有本事会飞龙在天,要应付这一总口服心不服的人情,往往疲于奔命,最最激心。
日子有功,忍无可忍,取其位而代之的心理一经滋长,就不可收拾。
汤明轩无疑是太明白董植康的处境与心态了!
然,同情归同情,倒戈相向,非同小可。董植康成则为王,败却未必成寇。
中国人传统思想根深蒂固,几时都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事败之日,只要董植康负荆请罪,这一役可能会变为最有效的父慈子孝催化剂。董劲一说不定会突然感怀老来从子,江山仍是姓董的江山,旁的佞臣却不可同日而语,必要诛之而后快。
一般的家庭伦理大悲剧,收场时好歹寻个三姑六婆担正歹角,各人把一总的情不得已、无可奈何都往他肩上搁,便把错过罪名洗刷得一干二净,只剩代罪羔羊一人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白白成了该家族的千古罪人。
汤明轩并不愚蠢。这条必然的人性发展路程,他知之甚详,不会贸然往火坑踊跃一跳,自寻死路。
他片刻的犹疑,都已看在董植康眼内。姓董的立时间会意,说:“小汤,我从未亏待过你,江山不可能一人打下来,世界哪有无兵司令会得叱咤风云?君主将帅各安其位,合作愉快,天下可定。将来益丰分散投资,海内海外两个大本营,我也管不了。总之随你拣一个地盘,大展拳脚。如果你不介意留港的话,益丰的董事总经理,非兄莫属。”
汤明轩不是不高兴的,如果不追随董植康作越级战,只怕伸长脖子候至一九九七,挤得进董事局去,也不过是六七个董事之中资历最浅之一员,有什么大事轮得到他拿主意了!
再往宽处想,万一市道蓬勃,益丰再行集资,捞到的油水,就不只是家肥屋润这么简单了!
人生断断不会苦无机会,只是当机会到手时,当事人能否把握,就是成败因素了。
大不了,也是丢了目前这份工作而已!江湖道上,翻两个跟斗,另起炉灶,又是一名好汉,何用等十八年后?汤明轩还未见过有大律师在社会上会站不住脚!
至于道义问题,汤明轩在心内冷笑,他身为法律界人士,太清楚社会上有多少不能绳之于法的不法之徒了!连做儿子的要取父亲权位都没有忤逆的感觉,轮得到他这个追随董劲一才几年的伙计讲仁义道德?老实说,时移世易,要他汤明轩为存一点厚道,拒董植康于千里,立时拂袖而行,就算自己办得到,只怕惹起旁人非议,都以为他迂腐陈旧,不识时务,不切实际,不求进取,总之不知好歹。今时今日,道德改观,人们心上的是与非,全是观点角度的角逐战。
有一致认可的舆论赞扬,汤明轩还会站在传统道德的一面去考虑抉择,如果不外乎是毁誉参半的话,何苦白白送掉自己的发迹机会?
何况,目前形势,已是如箭在弦,不可不发。他要是拒绝了董植康的要求,明天就立即可以大休,另谋高就了。董植康是何许人马?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倒不如心安理得,管人家说是同流合污抑或识英雄者重英雄,好与丑无非是一句话。本身的实际得益,最为重要。
大计已定,汤明轩第一步是去找范兆荣。
很明显地董植康负责联络永通银行的总裁孔家全,大少爷虽可算得上智勇双全,然,口袋里的钱,还是不够,要买起益丰的控股权,只有向银行商议借贷,彼此议定收购价,由永通作财务支持,收购所得的股票放回银行作按揭,太子爷则操益丰的行政管理权,将董劲一贬为太上皇。
至于范兆荣的脚色,当然是力邀他作主持收购的揸盘经纪。益丰一直由冯氏经纪行任庄家。冯展球跟董劲一共富贵与患难数十年,当然不能让他的经纪行预闻此事,选了范兆荣跟冯氏过招,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同行如敌国,华资经纪只在抵御外侮时,才会同声同气。几十年来,范兆荣看不起老冯卑微的出身,认为他英文字母都认不齐全,是拉低华资经纪身分的罪魁祸首。
至于老冯,名正言顺的白手兴家,自承目不识丁,却雄霸港股天下,自豪至极。他认为范兆荣念过几年番书,仗着家势横行,得来的一些客户也不外乎是祖荫的变相而已,自然不屑把他放在眼内。
既有这种微妙的人际关系在,利用之以遂董植康谋朝篡位的野心,也是最高招数。
果然,汤明轩放工时跑上宝荣,亲自向范兆荣表明来意,立即获得这位范舅舅的首肯。
“为求保密,明轩,我俩的机票由我的办公室代办好了,别让益丰的人知道你到马尼拉去。”
“是的。”
“颂恩那儿,你也得编个借口交代一声,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不妨借用。她现今身分不同,应该不难缠。”
范兆荣的一番话,才叫汤明轩醒起妻子的“新欢”,一旦踏足商场任事,人总会变得开朗大方,汤明轩肯定盛颂恩未曾跃升为职业女性之时,他就算如厕,妻子也会要求站在男用洗手间门口等候。
这个转变,对汤明轩也真的不辨悲喜。从前依人的小鸟,如今可以一个星期内有四天晚上不见人影,说是跟客户应酬去了。对于丈夫的行迹,随便问几句,一派无所谓的样子,搅得汤明轩一天里头,矛盾千百万次!
没有一个男人不自私。汤明轩的理想是自己的两个女人都非常紧张他的存在、去向、好恶,然,又都不噜苏、不追究、不干涉他的言行与自由!
天下间当然没有如此这般的幸运儿!
盛颂恩自任职宝荣以来,汤明轩从没有上过她的办公室。这天乘便作了个例外。
“相请不如偶遇,我带你到会议室去喝杯奶茶。”
盛颂恩欢天喜地地拖住丈夫,往宝荣的会客厅走去。
“倒不如到外头好好地吃一顿饭,反正已到下班时分。”明轩建议。
“笑话了,这个是什么市道?我们宝荣的人可以在晚上八时前下班吗?”
近日股市兴旺,恒生指数上扬,经纪行忙,是意料中事。只是颂恩那投入的语气,使明轩惊骇,没想到妻子已完全融化在另一个生活圈子内,自认是其中一员。
“颂恩,本周末,我要到菲律宾走一趟!”
“公事?”颂恩替明轩放了两颗糖在奶茶内,一边拿起匙羹搅拌着,一边问。
“对。”
“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几天功夫而已。”
“祝你旅途愉快!”盛颂恩非常诚恳地说。
“你不问是什么公事?跟什么人成行?”明轩好生奇怪。
“哦!如果有必要让我知道的,你自然会说。也许是业务秘密,我不应预闻。”
汤明轩很呆了一呆,天!职业之于女性,是变型兼洗脑机器,效用百试百灵,都是一个模式出的产品,一沾到公事,最缺学养的女人,都会蓦然洒脱大方起来。相反,女人的毕生事业若果建在爱情之上,必然是说多小器就有多小器!奇怪不奇怪?
周末之前的这两三天,汤明轩不知是否因为大事当前,心情多少有点紧张!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总是沉默。
盛颂恩倒没有多大留意汤明轩有异于平常的表现。反而是丁逊君非常敏感地觉着事有蹊跷,不住追问:“明轩,你有事瞒住我?”
“别杯弓蛇影!我只是累!”
“本周末,你真不能腾空出来见面?”
“逊君,只这个周末不见面罢了,才两天功夫!我是真的走不开,范家有喜庆,声称自己人定得出席,他家人多势众,一有长辈寿宴,就闹一个周末!你多多体谅!”
逊君没有做声,她不是不思疑的。汤明轩分明忘了他从前说过的话,他最怕应酬范家的人。见那些姨妈姑爹一个晚上,也头痛欲裂,这回何只应酬一个晚上,整整两天功夫的周旋呢!
逊君一直惴惴不安。说男人能为女人带来安全感,但自明轩闯进她的生命之后,逊君一天到晚就防着会有不愉快的突发事件!
逊君的第六灵感告诉她,也许这个周末,盛颂恩约好了汤明轩到哪儿耍乐甚或摊牌去,明轩不要她吵闹担心,于是好歹瞒着她!
思前想后,逊君把张家平叫进办公室来,说:“家平,公司经常光顾的那家旅行社叫什么名字?”
“福星旅行社。”
“嗯,我打算明天周末到外头走走,你替我看看有没有到泰国去的机票?”
家平答应着正要离去。
“家平,问问福星旅行社的人,这个周末我们公司有没有高级职员也到泰国旅行去,不要给我们同一班飞机,省得我还要在散心时顾着应酬。”
三十分钟后,家平答覆丁逊君:“没有益丰的高级职员托福星订机票。原本在两天前,汤律师的秘书订了两张到马尼拉去的机票的,其后撤销了。”
丁逊君的心往下一沉。常言有道:“好的不灵丑的灵。”真要命。
灵巧的张家平还加上一句:“我查问过了,福星的职员说,汤律师的行程其实没有改动,只是改由宝荣经纪行那边代出机票。”
丁逊君的脸刹那间烫红!自己的心意瞒不过张家平,换言之,关起门来摔这重重的一跤,不是没有人看见的!
她差点要立即冲到明轩的房间理论去。
出尽了吃奶的能力,才让自己平伏过来,遣走了家平,独个儿呆在办公室一整个下午,完完全全地失落、哀痛、进而不知所措。
是的,丁逊君在跟汤明轩走在一起时,没有要求过他离婚,但,她估量不到明轩会如此明日张胆地令自己下不了台!今时今日,还有人见着汤大律师携了爱妻双双度假去,她丁逊君的面子往哪儿放?
她没有强迫汤明轩于短期内作出抉择,并不表示她默许他可以两全其美!最低限度,在事态不明朗时,不能如此放肆!
丁逊君甚而想到有些男人同时令两个女人怀孕,将来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一大堆,都是同年大月的年纪时,就觉得胸口一阵翳痛!
电话接到汤明轩的办公室去,竟无人接听。良久传来“喂喂”之声。
“汤律师在吗?”丁逊君问。
“汤律师今天有事提早下了班,你是丁小姐吗?”
认得人的声线,记得人的名字与关系,真是一等一的秘书人才!
“对,知道汤律师到哪儿去了吗?”
“他没有说。只嘱咐有电话来,起码要到星期一才能回复,想是今天不会再回办公室来了。”
丁逊君霍然而起,抓了外套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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