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大八年-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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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和正义感,倒值得我们年青人学习。自从〃一二·一〃复课以后,钱先生就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学校的会议。有一次,联大政治系某教授不通知任何人就迳赴重庆就任三民主义研究委员会的副主任委员。钱先生曾经对同学说:〃这些人对学生罢课非常不感兴趣,自己罢课倒很感兴趣。〃钱先生对同学也是非常严格的:在联大政治系一九四八级(疑为〃一九三八级〃编注)第一次〃各国政府〃的讲堂上,钱先生告诉同学们说英文程度太差,要好好努力。几年来的剥削,他的身体一天天坏下来,据检查,钱先生的血球已经比正常状态差了一百万,就是平常走到教室时,都要休息几分钟才能开始讲课。去年〃一二·一〃后,学校宣布复课,而同学还没有决定复课的时候,钱先生走上讲堂,看了看学生,说了一声:〃人不够,今天不上。〃就扬长而去。弄得那些对〃上课〃很感兴趣的同学啼笑皆非。
汤用彤先生 联大哲学心理系主任。海内佛学大师,研究魏晋玄学。汤先生岁数并不太高,头发却已全白,胖胖的身材,走起路来,一歪一歪的。在家庭的重担之下,汤先生远在一九四二年就卖去了皮氅,家里经常吃稀饭过活。然而对同学仍然教诲不倦,而且面色毫无忧容。讲起书来毫不使人乏味。为人正直诚恳而和蔼,在有一次的哲学系会上,他和金岳霖先生曾大骂以学问为进身之阶的文人。在学校附近,你常常可以看见汤先生和两位十岁左右读附小的小弟弟捉迷藏。
袁复礼先生 〃在国内,袁先生跑的地方最多。〃袁先生加上谭锡畴先生,整个中国就差不多了。字希渊,〃希〃是谦虚的意思,袁先生的〃渊〃在联大理学院,只有曾昭抡先生可以与他相比。但是袁先生对于政治向来不愿意在不大熟识的人面前发表任何意见,正因为太博的缘故,听他的课相当费力,真觉得他是〃天马行空〃有〃犹龙〃之感见首不见尾,〃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有人说:袁先生最好教研究院。学生到系办公室里,一杯清茶,有时也许是咖啡,香烟满室,谈起来仿佛不能有个完。也许是太博的关系,袁先生很少动笔,在新疆和蒙古转了几年,集了几十箱标本,运来运去,遗失泰半。前两年听说又在什么地方搜回了一些,恐怕要回北平再慢慢整理了。
雷海宗先生 联大历史系主任,是成一家言的名史学家。教书有条不紊,同学认为雷先生写黑板都是有计划的。雷先生的脑筋是超级冷静的,只有在这次东北问题中是仅有例外,讲得来老泪横流。雷先生常为《中央日报》写点星期论文,以弥补日常费用。
刘崇鋐先生 前清华大学历史系主任,待人和蔼可亲,教西洋近代史,他的参考书目中有《联共党史》,这也许在旁人会引为奇怪的。刘先生热忱爱国,昆明有什么关于政局的讲演,是他常去听的。前次知识青年从军,刘先生送了自己的孩子去入营。可是后来在欢迎从军同学返昆席上,刘先生致词,当他说到这批青年人所受到政府的待遇时,眼泪不禁夺眶而去。
冯文潜先生 前南开大学文学院长。待同学和蔼而庄严,使你有爱慕景仰之感。对同学功课很认真,哲学系冯先生西洋哲学史的报告是催得最紧的,对同学的事向来是持友善中立的态度,在〃一二·一〃罢课中,教授劝同学复课的时候,冯友兰先生说了一大篇道理,还夹杂了些威胁的话要同学上课,金岳霖先生向来是对同学的事漠不关心的,那一次对主张不复课的同学冷嘲了几句,但是冯先生在那时并没有表示意见。
朱物华先生 北大物理系的老教授,朱自清先生的令兄。说老,倒不是他年纪大,今年才四十五左右,而是他在北大执教以来,据说快将有二十年的历史了。第一堂来上〃无线电〃时,他讲着一口很快的英文,同学们都以为他将始终用英文讲解了。但不然,以后就讲着浓重扬州口音的〃皆可以〃,〃皆可以〃。他很注意同学的缺席,说依照教务通则的规定,缺课超过三之一的时候,就不能参加考期,所以〃Yon will fail,if you缺课太多〃。朱先生是一位很富有正义感的人,有一时期他在工院教课,工院拿出钱来让电机系主任买一架发电机,这位系主任异想天开,竟拿这笔钱去做生意,另外借一架发电机来。朱先生大不以为然,写了一张纸条给工学院院长,院长不予理会,朱先生一怒之下又写一张纸条子给常委会,常委会碍于面子,仍然没有一个斩钉截铁的措置。不过那位系主任终于在下一个学期离开了联大。今年初,朱先生说:〃在这里(指昆明),每月拿十多万块钱,去了房租饭钱,剩下没有几文了,寄钱回上海,汇水又那么高,有什么意思。〃于是匆匆东归了。未知在接收区的物价飞涨情形之下,他生活得还惬意否?
【第27节:联大教授(2)】
马仕俊先生 北大教授,听他讲着的一口漂亮的北平话,总不会想到他的籍贯是西康会理的。写得一笔秀丽的黑板字,而且非常快捷,同学埋头专心疾抄,竟有赶不上的。待到抄完时就是一篇完整的无瑕的讲义。讲完一章,总在黑板上详细地演个例题,这是在联大物理系教授中所特有的。常见他卸下眼镜坐在大图书馆里整理讲解的材料。而每年所讲的一定不完全雷同,决不开留声机年年唱老调。某年第二学期上力学的第一堂,他在班上对一个同学说:〃上学期你的成绩是五十九分,给你加了一分变成六十分,这学期你得多考一分。〃其风趣可见。在联大他曾开过研究院的课程量子力学,原子核场论,大学部的课程微子论,力学等。去年他又远离国土去新大陆作更进一步的研究了。
孙承谔先生 北大理论化学教授。对同学非常和蔼。考试和讲课时一样的轻松。他教普通化学时,凡是小考及格者就可以参加大考,不太看重考试可知。但当他发现同学考试时有****的情形,就会使你受到最严厉的处分。在天气晴和的时候,你常可以看见孙先生陪着太太带着小弟弟妹妹在郊野或是公园里闲散闲散。
申又振先生 北大数学系教授。申先生每天必在十时以后起床。申先生南来的时候家眷都留在北平。单独住在联大教职员宿舍里,住室里面,床上被盖照例不整理,床头就是小型的炉子锅罐之类,他自己也常说:〃这几年来和同学太少接近,我的房间也太……〃接着是同学一片笑声。申先生是研究分析中Interpolation的,讲课从来不预备,上了讲堂之后常常好像跟学生商量似的:〃我们今天讲点什么?〃
金岳霖先生 清华哲学系主联任及创办人。他的《知识论》已经有了国际的声誉。头发将近全白,至今独身未娶。金先生因为眼病的缘故,帽子终年不脱,一副眼镜一白一黑。金先生常常劝同学念哲学不必读哲学,多读读小说就可以了。上课的时候幽默百出。Ingrid Bergman也常在金先生的Illustration中出现。
郑华炽先生 是一位爱写文章的物理学家,联大物理系主任,曾一度代理教务长,北大校务委员。专教普通物理。
霍秉权先生 联大普通物理教授,自郑华炽先生到北平接收校产后即代理系主任。霍先生办事能力很强,联大合作社就是他一手创办。这一次学校组织迁校委员会,霍先生是主任委员,毛鸿教官治丧是他发起,发动教授签名全体辞职要学生复课,奔走不遗余力也是霍先生。霍先生是实验物理学家。最近(前年)曾到美国去考察,也顺便〃考察〃了一下原子弹。可惜的是霍先生的先生和同学们都关在实验室为保守秘密而不能出来,霍先生以至于没有〃考察〃到。
【第28节:联大教授(3)】
燕树棠先生 这位二十九岁即执教鞭于北大法律系的教授,据某些法律系的同学说现在是愈来愈〃坚定〃了。据燕先生自己说:他曾经亲自指挥过北大同学攻总理衙门,也递过告段祺瑞的状子。如今,他〃刚强〃的表现于去年在《中央日报》所发表的《宪法与宪政》:坚持先有了实行宪政的环境与习惯,才能有一部好宪法,并斥联合政府〃混水摸鱼〃。后表现于与本校Winter教授辩论,以法律的观点着眼,认为李宗黄等不是murderer。现在是联大法律系主任。教法理学和民法,据说燕先生的试题是要贯通了全书才能答得好的。
蔡枢衡先生 中国法学界的两大派,蔡先生的〃刑法〃是用唯物辩证法的观点来讲的。他耳朵有点失聪,做律师时带了自己能速记的儿子一同出庭,当他出庭时,推事和别的律师都有点害怕。蔡先生最近常慨叹北大法律系从前还有一些民主作风,现在却完全变成独裁了。
曾昭抡先生 北大化学系主任,教有机化学等课。曾先生很用功,深夜还常常在研读比蝇头还小的字的化学书籍,他擅长分析时事,所写的时评,比之我国某些专家毫无愧色,近年来从事民主运动不遗余力。他很能和同学接近,同学举办的各种活动,他常是很慷慨的接受邀请,这一点不像旁的教授。而且〃贯彻始终〃的跟同学一道吃,玩,闹。他主张注意理论化学,今后北大化学系可能必修高等微积分和力学。曾先生不修边幅,有时一只脚穿袜,另外一只却没有。衣服的纽扣老是不齐全,而鞋子老是拖在脚上。有一次,曾师母俞大絪先生到昆明来了,曾先生同曾师母常在翠湖堤畔文林街上挽臂而行。
高崇熙先生 清华化学系主任,清华化学系的长成与发展和他的努力是不可分的。教定量及工业分析,讲书的时候,声音大得整个院子都可以听到。高先生认为原子弹是世界上最高权威,很惋惜中国自己不能制造。什么人都不能使高先生满意,经常要讽刺别人几句。同学们刚开始选他的课时,没有人不怕他,在实验室里稍微犯了些错误,如果被他发现了,就会得到一连串的责难,比你所预料的还要厉害,但是同学慢慢的会了解到高先生的心肠很好。
黄子卿先生 联大化学系主任,理论化学教授,黄先生自己说他的数学及物理的修养很好,所以才能跟着时代走,新的东西才能接受。讲书是依着英文讲义念,上课时候总要花几分钟像捉贼似的数数同学的人数。由此可见他对学生课业的关心,以后他将继续在清华执教。
张青莲先生 清华化学系教授。讲书时涉及范围很广:原子弹,重气,量子学说都成为普通化学的教材。〃一二·一〃罢课时他曾劝同学复课说:〃我们的工作是保存文化,不管什么朝代都得有文化呀!〃
【第29节:联大教授(4)】
张奚若先生 这位敢怒敢言的老政治学者,想来是大家所熟知的了。远在三十三年多,张先生就指出国民党一党专政和蒋主席个人独裁所引起的严重后果。在政协会各方提出无党无派的名单时,中共及民盟都举荐张先生,国民党却说张先生是国民党员,他听到这话时,曾写了一封信给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请查明告诉他党证号数,他说他还没有那种〃光荣〃做国民党员。在政协开会之前夕,他又再度提出〃废止一党专政,取消个人独裁〃的方案。在三十四年夏季,联大从军同学从印度回来时,在欢迎会上,他们说在印度时所受到的虐待和〃新军〃的腐败,张先生曾说:〃这批人能做出好事来,才是怪事。〃最近张先生批评这一批国民党腐败的官僚和特务曾有一句笑话:〃拿国民党的钱为共产党做事;以自己的****衬托出别人的前进。〃他觉得前一次闹东北问题颇有义和团的作风。先生和钱端升先生一样,最近身体都坏;两位师母也一样坚持不许两位先生作公开讲演。张先生对同学非常亲近和蔼,你可以一直坐在张先生家里谈上三四个钟头。张先生是胡适先生的好朋友,远在〃一二·九〃时候,他曾经以〃冀察不应以特殊自居〃为题而使《独立评论》封闭。
吴泽霖先生 社会系教授。教社会学原理及人类学。选吴先生的课,借一本四年前现在已经毕业同学的笔记来看,包准你一点没有差错。上第一次课时,他就告诉你研究各种学问都要用A、B、C、D……a、b、c、d……的分条款办法。译员训练班在时,他一直襄助黄仁霖任副主任而实际负责班务。
陈福田先生 联大外文系主任,曾在美国念过哈佛大学,听过陈先生的〃散文〃的,也许还记得陈先生口头常提不绝的〃哈佛〃。陈先生曾在清华教过大一英文,现在联大所用的大一英文课本还是当年他教授之余,勤苦编注的结晶。听说陈先生能将《失乐园》熟记无误,三十四年开学时课程表上也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