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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拥抱朝阳[梁凤仪]-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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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要埋伏计时炸弹在童柏廉身边,或在童家放一个心腹,到时机成熟,在童柏廉汉至谊之间的关系上撒一把毒药,让情分溃烂,再图置这汉家剩下来的血脉于万劫不复之地。
  斩草原来一定要除根。
  于是,在极度恐慌之下,易祖训的行动异常迅速。
  天下间也真少有为难事,最难防的只是有心人而已。
  通过美国领事馆的关系,易祖训很容易掌握有关这位居美的企业巨子童柏廉的资料。
  他在一洞悉童家还有一女未出阁时,心血来潮,纵声狂笑,道:
  “天无绝人之路。”
  下意识地已想好了一个制肘汉至谊的方法。
  也真是时机巧合,美国夏威夷的市长路过香港访问,易祖训立即设宴深情款待。美国人热诚率直,在告辞之前问易祖训:
  “以后有什么商务联系,或到夏威夷来,千万让我有机会回报你的盛情。”
  易祖训乘机答:
  “我这最近有公事要到夏威夷去小住两三个星期,正好拜候你,借着你的人面,认识一些商界朋友。”
  “那就相请不如巧遇了,我必尽力引介,有哪些美国的商场人士是你有兴趣跟他们认识以及探讨合作机会的,请告诉我。”
  “我们华裔的童柏廉先生家族成员,你都认识吗?”
  “我跟童柏廉是老朋友了,童经与童政小时候都称我作甜心伯伯。”
  “童政是跟童先生看管物业的吧,我很希望认识她。”易祖训这样打蛇随棍上。
  “这可巧了,若是你可以在下星期周末前到夏威夷的话,童政正好会去,她跟童柏廉的几个得力助手会来檀岛看一副地皮,我可以为你们引介。”
  商界就是这种互相援引的作用产生巨大的推动力,很多生意是在良好人际关系与广阔门路下意想不到地做成的。
  夏威夷的市长当然熟悉此类穿针引线的功夫,很自然的就做成了一个如假包换的媒人。
  易祖训准时带同易君恕赴檀岛之约。
  在他有心撮合之下,易君恕与童政认识了,跟着彼此都把主观及客观条件摊到面前去研究,无可否认是太合适了,几乎一拍即合。
  童政是在易祖训刻意的安排下,知悉了易家的背景与易汉两大家族之间的恩怨。也就是说,童政完全知道汉至谊与易君恕原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
  这重关系立即起了催化作用,发酵出一种易祖训预期的效果来。
  他事先调查了童政的个性,因而作了推测,果然眼光独到,童政的反应会在他理想发展之内。
  童政跟易君恕在夏威夷举行的酒会认识,彼此都是年轻的企业管理人材,还愁没有谈话的题材?况且童政基本上不是个讨人厌的女人,她有一份明朗爽快,还是有一定程度上的吸引。至于易君恕,就更不必细叙他的男性优秀魅力了。在这种条件之下,自然谈得拢。
  及后,童政洞悉背后乾坤,心窍玲珑的她,立即兴起了一阵莫名的兴奋。源于可以找到一个完满的方法去发泄对继母的心头妒恨,且与此同时,顺势抓到了一个漂亮的借口,尽情抒发她对易君恕的钟情。
  在第三次于夏威夷跟易君恕参加晚宴时,童政就自动自觉的耍起她的手段来。
  她跟易君恕共舞时,闲闲的问:
  “知否家父最近续弦,娶的那位汉至谊就是跟他与奥本海玛号邮轮上共舞时,种下情根的。”
  这么的一个报道,立时间就像以一根锋利无比的针戳了易祖训一下似的。
  他想起曾有过牵着汉至谊的手,踏上奥本海玛号邮轮去遨游四海的绮思,如今,在那个幸福之旅上载得美人归的,岂只不是他,而是一个垂垂老矣的人,太可悲,太可恶,太不知置他于何地了。
  心头的忿怨,如汹涌的波涛,冲上岸,激起了澎湃的浪声与水花,溅出了壮丽与悲哀。
  易君恕由汉至谊结婚之日起,他才发觉自己在竟夕之间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儿好汉。
  他觉着痛楚,他感到侮辱,他承担屈曲,他满怀忧虑,这种种的情绪加起来,令他认为大丈夫应该敢爱敢恨敢愤敢怒,于是他候着时机,忍无可忍,半夜里冲到童寓去跟汉至谊算帐。
  再不如从前的羞怯与畏缩,要挺起胸膛来承认他的感情,争取他的机会。
  原不是想出口伤人去令至谊受创,但他的这个因受严重打击而形成的心智,配合起行动来,有点混乱,用的方法就冲动了。
  就是如今听起童政一提奥本海玛号的浪漫情史,又激起心头的余哀余痛来,很不自然地涨红脸。
  因而,他并没有注意到童政那番报道的另一个挑逗性。
  共舞能引起遐思,而撩动激情。不一定在于汉至谊与童柏廉,也可以在于易君恕与童政。
  君恕忽视了这里头的意思,他回答说:
  “彼此有心成全,共舞只不过是桥梁与形式?”
  “对。”童政答,“不共舞,就是嚼一顿饭,也可谈得成交易。浪漫的气氛只不过是糖衣,里头若真是毒药,才是问题的关键。”
  易君恕至此,对汉至谊再怨恨,也不能出言相讽。太落实汉至谊嫁童柏廉是一服毒药,有损他的涵养与风度。
  他可以在自己挚爱跟前,因着绝对的压抑的情急意切而放肆性的谩骂,可做不出在人前对汉至谊有任何一点的伤害。
  保护了自己的性格,就要在人前仍予旧时情人三分的尊重。
  对那些一旦吃不着葡萄,就满口酸话的人,易君恕还是觉得不敢认同。
  于是,他答:
  “你对继母毫无信心。”
  “你有吗?”
  想不到童政问得如此直截,且不留馀地。
  这极短的一个问话,表征着童政对易君恕与汉至谊的关系起码略知一二。
  这令易君恕微微震惊之余,却兴起另一种快感。
  即使有人知道他曾拥有过汉至谊的感情,也是一份荣耀。
  易君恕甚而私底下兴起了一个肮脏念头,由着人们误以为他是汉至谊的第一个男人,或者是其中一个男人,也是好的。
  他以此为荣、为慰、为傲、为快!
  爱至谊之深,在此刻,易君恕才真正意识得到。
  无疑,是令他吃惊。
  那个肮脏的念头,竟不存有任何对自己品格的屈曲,他那么情愿人们以至于自己都生这种美丽的误会。
  他,易君恕不肯完全输这场仗。
  汉至谊不是童柏廉的,最低限度不能让他独享。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易君恕依然非常得体地维护汉至谊,他对童政说:
  “不久的将来,你会发觉汉至谊有很多好处,令人信服。”
  “包括我?”
  “对,包括你。”
  “那么,你认为我父亲的选择是对的。”
  “对与不对,谁也不能代他决定,那应该是他的切身感受,尤其是在现阶段就妄下评议,更属不当了,是不是?”
  “你原来是个客观的人?”
  “多谢你的恭维。”
  “最低限度不以个人得失而论定是非,已是一番风度。”
  童政这么说,等于礼貌地指出易君恕,就算败在童柏廉之手,依然口不出恶言,是一番既可视为赞颂又可以视作讽刺的说话。
  易君恕微笑,答:
  “得失在人生中是难免的,究竟是谁得谁失,亦不能以表面成绩论定吧,对你的赞美,我受之有愧。”
  “也许你说得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汉至谊之外,必定还有甚多佳丽。”
  说这话时,童政带着一片迷惑神情的眼睛看牢易君恕,她不介意对方会认为这样别饶深意的举止有失矜持与庄重,因为童政相信,在一些情况下,过分的含蓄会令自己坐失良机。
  童政是对的。
  总要有人肯行那第一步。
  在男女的交谊以至于交心的过程上,很多时绿灯的按钮者需要是女士。
  当然,在按动绿灯之前,应该看清楚对岸真个有人候着要过马路。
  而在看清楚那想过马路的人,发觉真是合了眼缘的话,就不妨带头亮灯了。
  童政估量易君恕是在马路旁边张望着,踌躇不前的人。
  他需要一点鼓励,甚而催促。
  她的假设好像非常大胆,然而,童政有她的把握。
  她知道自己是个有相当条件的女人。
  不只是有身家,有身分,在未曾见到汉至谊之前,她一直为自己的气质气派而沾沾自喜。
  汉至谊出现了,她才需要每朝早起,像童话故事内的皇后面对魔镜问:
  “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拥有条件最好的女人?”
  她无疑是害怕得到答案的。
  如今,在一个失去了汉至谊的男人跟前,她应该可以毫无愧色的站起来,向他招手。
  对方怕是毫无选择的。
  除了汉至谊,除了童政,还有谁?
  童政一直未婚,不是说她缺了裙下不二之臣。
  而是她看到了马路对边分明有黑压压的一群人,她还是不肯按动那盏绿灯,怕人潮如泉涌,把她整个的吞噬淹没,而其实并非在她的预计与意愿之内。
  对于自己,童政信心十足。
  故而,她愿意接受挑战。
  易君恕听到童政的那句分明有伸缩性,甚具挑逗作用的话,心上一下子抽动着,手心渗出细汗来。
  他当然懂得接收讯息。
  问题只在于他如何反应。
  可以知之为不知,糊里糊涂的由着它轻轻带过,将整件事放上休止符。
  也可以立即横刀上马,冲锋陷阵,直捣黄龙。
  易君恕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的机会还是很高的,只要他不苛求,不强求。
  不苛求他分外之事。
  不强求他缘外之人。
  就是这么简单。
  睁亮眼睛,察看跟前的人,未尝不值得他尝试相依相恋,只要能把一颗心管得住,不再想起从前就好。
  可是,他可以吗?他能够吗?他愿意吗?
  如果自己也管不住自己,又何苦害人害物,连累无辜。
  这就是说,此生此世,如果不能诚心专志地去爱另一个女人,就别再想什么共谐连理,百年好合之事了。
  男人要找寻一夕之欢,以图肉欲的发泄,说多容易就有多容易。
  不需要灵欲合一,就什么都好办。
  他易君恕绝对的不介意来个终生不娶。
  这种修正过的,适合人性需要,正视现实与个人能力的情操,易君恕还是认为可取的。
  这总好过欺骗无知,让人家一心一意误以为已嫁给一个全心全意地爱恋着自己的丈夫。这才真叫残害无辜。
  然而,童政无辜吗?
  当易君恕瞥见童政的红唇喘动,浮现出一个别具用心的微笑时,他恍然而悟,不禁又想,童政是例外。
  她对他并非纯情。
  按常理预测,童政打算跟他达成一项彼此心照的协议,联手报复童柏廉娶了汉至谊。
  易君恕只想到一头:他若接受了她,毋须作毫无保留的全心全意感情奉献。对方需要的还有其他。
  这是一项谁都没有欺骗谁的交易。
  怕只怕环顾全球,只有童政这女子怀有这份异乎寻常的资格,跟易君恕作这种甘愿有附带条件的婚姻交易。
  这个觉醒,令易君恕呆呆地回望着童政。
  直至舞曲既终,他还没有醒觉到要把舞伴带回座位去。
  童政微微笑道:
  “我们回去了,好吗?”
  “回去?到哪儿去?”
  “都可以。”
  童政是这样答,还是她拖着易君恕,走离宴会场合,坐上了等候她的座驾。
  “我带你到我们童家在夏威夷的别墅去,好不好?”
  根本不待易君恕说好与不好,车子已风驰电掣地向着目的地进发。



三'梁凤仪'


  童家在夏威夷的别墅筑在海滩的尽头处,在一大片岩石之旁。是一间两层楼高的独立洋房,不大,既现代化,兼雅致。
  童政向易君恕逐一介绍。说:
  “都是吾母生前置的业,还是我一手布置的。”
  “非常有品位。”易君恕是由衷之言。
  “可惜,除非我结婚,否则,双宿双栖于此的,将会是我的父亲与继母。原本是母亲名下物业,在遗嘱上写明是送给我的结婚礼物之一。”
  说着这话时,童政推开了那间主人房的双扇大门。一色嫩黄的布置,清丽脱俗得教人不忍再离去,觉得从此住到这儿来就是至高无上的一份享受。
  连易君恕都稍稍放松了自己,回答说:
  “任谁驻足于此,怕都想将这幢屋子据为己有。”
  “此念一生,很易一失足成千古恨,得不偿失。”
  易君恕笑,没有再回答。
  “明天,我父亲就会跟汉至谊来此度假,你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易君恕答,笔直地,站在童政跟前,看她如何的把说话讲下去。
  “你父亲一直注意着汉至谊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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