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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拥抱朝阳[梁凤仪]-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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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柏廉吗?”至谊喊。
  “早晨!”童柏廉说。
  “你那儿已是晚上了!”纽约的时差跟香港刚好是十二小时。
  “对,你那边正值朝阳初升,对不对?”
  说这话时,在遥远一方的商场巨人,其实心头有无尽的感慨。
  他,已经是落日。
  她呢,才是朝阳。
  可是,因为童柏廉掩饰的功夫从来都绝顶一流,就是聪敏的汉至谊,也未必能识破。
  “柏廉,今晚没应酬吗?”
  “刚回来不久,躺下在看电视新闻。”
  “身边有女人吗?”至谊笑着问。
  “你怎么知道有女人在我的床上呢?一个还是两个?”童柏廉笑着答。
  “柏廉,如果你要,可以有千万个。”
  “对,可惜的是,我很挑,至谊,我只要你。”
  “太好了,这句话深感我心。”
  “你知道你有什么好处?”
  “多的是,我漂亮、年轻、明亮、能干、对你好……”
  童柏廉大笑:
  “你过分地有自知之明。可是,至谊,世间尤物美女何其多,你极其量是千百万个之中的一个而已。”
  “什么令你对我专心一致。”
  “不是凡是女人,都能令我说出那句我需要你的说话。你知道我是个商家汉,不是个搞文艺创作的人,要我讲绵绵情话,有很高的难度,可是你令我寻求到突破。”
  “原来江湖传闻非虚,我确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至谊,你是的。”
  “谢谢你,柏廉。”
  “我给你的鼓励足够了吗?如果可以集中精神办公的话,你是要开始今天的工作了。”
  “谢谢!”
  “再见!”
  当汉至谊按熄了电话机,她的心微微倾斜,往下调校。
  童柏廉的最后那句话,最极品智慧的表现。
  他怕是已洞悉年轻妻子的困扰,而在一旁轻轻的,静静的扶她一把。
  汉至谊经历了昨夜的激动,她需要安抚。
  正如阮贞淑为了要逃避郭义生的一段柔情,她在对方抵达之前,跑到至谊家里来,强迫自己对牢亲生骨肉,谈论年轻时与丈夫的恩爱种种,藉此,加强理智,冲淡感情。
  汉至谊如果老早心平气和地客观分析,她不难发觉阮贞淑对汉海防的怀想,完全逗留在越南,一旦踏足香港,怕是不同的两回事了。
  不难想像的是平步青云,呼风唤雨的男人,很难从一而终。
  感情与肉欲上的坚贞,从来都是女人比男人强。
  他们在这两方面,天生的荏弱。
  汉至谊要听听童柏廉的声音,借款款谈心拉近夫妻之间的隔膜与距离。
  这倒像个染上毒瘾的人,怕自己会在戒毒期忍不住吸食一口,前功尽废,于是自动住院,让人家看牢自己。  
  童柏廉是否已推论和想像出这番举止的关键了?
  汉至谊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秘书适于此时叩门,向她报告说:
  “汉夫人来看望你。”
  汉至谊立即站起来,出迎。
  “妈妈,这么早!”
  “不早了,你已在上班。”
  “请进来坐。”汉至谊仍诚恳地对阮贞淑,这令她的心一下子宽松了,因而再问:
  “有一阵子时间,跟我稍谈几句吗?”
  “可以,我们到外头去走走。”至谊这样建议。
  随即抓起手袋,并且吩咐秘书,说:
  “如果我今早有会议,请宋小姐代为主持。”
  然后她跟母亲步离办公大楼,徒步到海旁的卜公码头去。
  早上十点左右,码头的人还不算多。
  母女俩坐到那些面海的石椅子上去。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找你,可是我整夜悬心,没有睡,觉得不吐不快。”阮贞淑这样说。
  “妈妈,你如果认为给我诉说心事,可助你畅快,我很乐意聆听,但,你不必交代,真的,不必向任何人交代。”
  “即使是我的子女?”
  “尤其是你的子女。对你的抉择,我们应该尊重。”
  “至谊,你知道多久了?”
  “不多久。”
  “是宋思诚给你说的?”
  “她以一个非常合情合理的角度,在一个相当合情合理的环境之内,提及这事,并无涉及是非。”
  “我没想到她是个磊落大方的人。”
  “她确实比你我还要宏量一点。”
  “义生爱她就好。”
  “如果郭叔叔真的爱她去,你不会难过吗?”
  “至谊……”阮贞淑微微一惊,她没想过女儿会直笔笔地向自己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
  “妈,请别怪我问了个我或许不该问,血淋淋的、赤裸裸的问题。”
  “至谊,你问得好。我应该作答,不是向你作答,而是向自己作答。我对宋思诚一直有顾虑,有妒意,怕有一天,义生会携了她的手走进圣堂去,然后我差不多可以肯定他俩必有一个幸福得令人难以置信、使人妒忌的家庭,因为他们是两个非常善良而又具智慧的个体。”
  阮贞淑一口气的把她的答案讲了出来。
  然后她指着前面一个携母亲的手,来卜公码头晒太阳的小女孩,再说:
  “至谊,看见吗?二十年前,当你还像那小女孩那么小的时候,每逢星期天,我带着你,推着坐在婴儿车的至诚。由郭叔叔带我们在港岛周围耍乐,欢度假日。”
  阮贞淑这么一说,汉至谊省起来了,童年只有母亲的照顾,父亲跟她和小弟的距离较远。
  很多个晚上,汉至谊苦撑着疲倦至差不多睁不开来的眼睛,坚持要等候父亲归来,她对阮贞淑说:
  “爸爸不回来,我不睡觉。”
  阮贞淑总是又哄又劝:
  “至谊不是个乖孩子吗?爸爸在外辛勤做生意,你不能让他有担挂。”
  “可是,我好多天好多天没有见过爸爸。”至谊会得嘟长了小嘴,生埋怨。
  “你不能分担爸爸的肩上重担,还不听话,真难为。你看,小弟早已睡熟。”
  “妈妈,那么,爸爸回来时把我叫醒,好吗?我要问问他,这个礼拜天会不会带我们去游泳?”
  “好,我把你叫醒吧!叫不醒的话,我就给你问爸爸,爸爸若没有空呢,妈妈还带你和小弟一起去。”
  “郭叔叔会有空吗?把他叫在一起,他不怕陪小弟玩,我可没有这个兴趣,有郭叔叔在,我可以少管至诚。”至谊一本正经的说。
  只见阮贞淑微垂着头,把声音放得很轻,道:
  “好,我把郭叔叔也请一请。”
  汉至谊记得郭义生的确是他们家的良朋益友,有很长一段日子,他陪着阮贞淑母子三人度假日,远比汉海防为多。
  连她,都觉着了父亲的重利轻别离。
  母亲的感受与难堪,怕不难想像。
  阮贞淑呆望着卜公码头上的一对母女,遥思往事,不胜唏嘘。
  她缓缓的说:
  “我和你父亲之间的感情空间,一直在来港之后存在着,没法弥缝。这是个吞噬人的感情不遗余力的城市,活在其间的人,真情挚爱会得磨损于各式金钱游戏之中。谁不是误堕名利的尘网之中,不能自拔。
  “至谊,就算我,说着这番话时,也感惭愧。因为我不能一边享受着汉海防争取回来的成果,另一边又去心生怨怼。经年的矛盾与痛苦,实源于此。”
  “妈妈!”至谊轻喊。
  有生以来,首次跟母亲如此推心置腹的谈,无疑发现了阮贞淑更多的个性思想层面,令至谊喜悦。
  她明白母亲那年代女性的无辜与无能为力。
  她也感谢母亲今日的坦诚相告。
  “妈妈,请原谅我,我从未像如今的了解你。”
  “不,我要你的原谅。”
  “为什么呢?为了我接纳你和郭叔叔?”
  “不尽为此。”阮贞淑腼腆地答,“也为我曾经反对你跟柏廉的婚姻,因为我不认为自己的女儿应该嫁一个她并不相爱的对象,那间接否定了我这些年来坚守的情操。”
  至谊听了阮贞淑的话,就全然明白过来。
  阮贞淑受着多年的枕冷衿寒的折磨,尚且不肯接受身边的一份情爱,就为了中国传统的忠贞观念,盘踞心中,她不认为自己有自由和权利去争取情欲上的快慰。
  她宁可痛苦,但不曲志。
  她宁可难堪,并不纵情。
  她宁可寂寞,决不变节。
  她坚信女人可以在感情与肉欲上捱下去,不应轻易的为环境势力与人性软弱所折服,于是对至谊要以婚姻换取权势保障,决不认同,且绝羞辱。
  今天,阮贞淑知道捱不下去了,也不应该再熬着冰冷的日子过,才蓦然觉醒,肯接纳对自己的情欲放宽,不是绝对的罪无可恕。每个人的人生目的与意义,环境和需求都不一样,配合行动当然不异。
  故而,她感到对至谊的怪责有点过分,感着歉意。
  “妈妈,多谢你的谅解。”至谊兴奋地捉着了母亲的手。
  “我给你的谅解还不如你给我的多。”
  这是个艳阳天,灿烂的阳光投洒在这对美丽而且赤诚地彼此敬重的母女身上,无疑显得额外的明亮。
  汉至谊重新收拾心情,决定再埋首于工作之中。
  这一天,宋思诚十万火急似的赶来见至谊。
  她带一点怒气说:
  “好心着雷劈,我们枉做了君子。”
  “什么事?”
  “童氏宣布要参加宇宙的收购战,把价钱提至过每股三元。市场人士一直在揣测,童政会旨在必得,换言之,价钱会催谷下去,现今暗盘已做到三元三角。”
  汉至谊咬着下唇,只是在听。
  “这样子下去,无疑是强迫我们以高价成交,姓易的安着不良之心,看不得我们捡到便宜货式。”
  世界是有这种憎人富贵厌人贫的人的。
  你要站起来吗?分明不碍着他什么,却偏要把你踩沉而后快。
  且往往记恨的其实不是受害者,而是陷害人的人。因为前者光明磊落,后者怕报应之重,迫自己先下手为强。
  汉至谊叹一口气,说:
  “宇宙的资产,根据我们估计,十年内会增值多少?就是说照正途估计,以对本港有绝对性信心估计,也即相信中英双方会始终在新机场重建上取得协调估计。”
  “至谊,我们是要押大人的一铺吗?”
  “可以这么说。”
  “宇宙的价值应在四元以上,再高,风险就大了。”
  至谊坚决地说:
  “我们照正常行情办理吧!”
  “那就是说,我们以四元五角为天花板界线,争取在四元以下成功收购宇宙?”
  “你同意吗?”
  “同意。商场上失败者是因为他们使用旁门左道,非我能苟同。任何情事不以正常手段处理,胜之不武。”
  “我们心意原就相通,思诚,你知道你给我的助力很大。”
  “那是因为你对我的信心足够的缘故,那是相辅相成的。”
  “如果我们中间有一个变成是男的,不堪设想了,一定会共谐连理去。”
  “那又不一定,性情相投可以是要好朋友,不一定是模范夫妻。像义生,跟你母亲,他们性格不同,价值观迥异,然,他们会是对好伴侣,犹如一凹一凸的齿轮关系,衔接得相当好。”
  至谊听到思诚提起阮贞淑与郭义生来,心上不期然有点尴尬,是那种夹在中间的难为情所引起。
  宋思诚看得出汉至谊表情有异,于是她说:
  “你知道最近义生约我出去见了一次面?”
  汉至谊惊骇地望着宋思诚。
  “义生给我报喜。”宋思诚笑着说:“我从没有见过他,甚至任何一个男人可以神采飞扬若此,得到了心头挚爱,了却多年宿愿的愉悦原来是威力难挡。义生告诉我,你支持你母亲,他们都很感激。”
  “思诚。”至谊想找一句比较得体的说话去安慰对方,可是一下子辞穷。
  倒是宋思诚把话说下去:
  “我一直真心渴望阮贞淑可以冲破桎梏,让两个人得到幸福。他们之所以不在你跟前提起,汉海防其实早有不知多少个外遇之事,是为尊重你的身分,也为保重自己的人格。我们身为女人,就从公平的角度着眼,也应该站到你母亲的一边去。然而,至谊,很惭愧的,我竟高估自己的量度,我以为我不会难堪,可是,在听到义生的好消息之后,足足的哭了几个晚上,完完全全的不能自己,真窝囊。”
  说罢,宋思诚站起来。
  汉至谊仰起脸看她,觉得宋思诚眉宇之间的英气横流,她那种倔强的自尊,令她整个人更见高大和俊美。
  “思诚,你总有一如郭义生般神采飞扬的一天。”这是汉至谊想到的惟一一句安慰话语。
  宋思诚一听,笑容更盛,很潇洒地挥挥手上的档案,道:
  “很快就会,当我为汉氏企业把宇宙收购过来之后,何只神采飞扬,我简直会不可一世。”
  宋思诚洒脱地转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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