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论道德的谱系-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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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语言的迷惑,而且始终没能摆脱那些强加上去的替换外壳,即所谓“主体”。
例如,原子就是这样一个替换外壳,同样,康德的“物自体”也是这样一个替换外壳:
毫不奇怪,那些被压抑的、在暗中闪耀的报复和仇恨的情感利用了这样一种信念,甚至是空
前热烈地信奉这样的信念:即强者可以自由地选择成为弱者,猛兽可以自由地选择变成羔
羊。这样一来,他们就为自己赢得了把成为猛兽的归类为猛兽的权利……与此同时,那些被
压迫者、被蹂躏者、被战胜者,他们出于无能者渴求复仇的狡猾在窃窃私语:“我们要和那
些恶人有所区别,让我们做好人!所有不去侵占、不伤害任何人,不进攻,不求报的人,所
有把报复权上交给上帝的人,所有像我们这样隐蔽自己、避开一切罪恶,甚至很少有求于生
活的人,像我们这样忍耐、谦恭、正义的人都是好人。”如果冷静而不带偏见地倾听,这段
话的真实含义其实不过是:“我们这些弱者的确弱;但是只要我们不去做我们不能胜任的
事,这就是好。”但是这种就连昆虫都具有的最低等的智力(昂虫在危险时刻也会佯死,以
免行动“过多”),这个冷酷的现实却由于无能的伪造和自欺而被包裹在退缩、平静、等待
的道德外衣中,就好像弱者的弱原是他的本质,他的作为,他的全部的、唯一的、必然的、
不可替代的真实存在,是一种自发的举动,是某种自愿的选择,是一种行动,一种功绩。这
类人相信,一个中立的、随意选择的“主体”必然产生于一种自我保护、自我肯定的本能,
这种本能惯于把所有的慌言都神圣化。上述主体,或者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灵魂,或许是迄
今为止地球上最好的信仰了,因为它使绝大多数会死亡的人,使各种各样的弱者和受压抑者
能够进行高超的自我欺骗,使他们能够把软弱解释为自由,把软弱的这种或那种表现解释为
功绩。
十四
有谁想上下求索一番、看看理想是怎么制造出来的?谁有这份胆量?……好,让我们开
始吧!这儿有一条缝,可以经常窥见这些阴暗的作坊。请稍候片刻,我的冒失大胆先生,您
的眼睛必须先习惯于这变幻无常的光线,……好了,现在请告诉我,那里发生了些什么事?
说出来您都看到了些什么,您这个最危险的好奇家伙——现在我是倾听者——
——“我什么也没看见,但是我听到的却更多。在那儿从每个角落里都发出一种审慎、
狡猾、轻微的耳语。我觉得他们在说慌,每个声响都像沾了蜜糖般的柔软,他们说无疑软弱
应当被当作功绩来称赞——您说对了,他们正是这样。”——
——还有什么?
——“不报复的无能应被称为‘善良’,卑贱的怯懦应改为‘谦卑’,向仇恨的对象屈
服应改为‘顺从’(根据他们对一个人顺从,这个人吩咐他们屈服,他们称这个人为上
帝)。弱者的无害,他特有的怯懦,他倚门而立的态度,他无可奈何的等待,在这儿都被冠
上好的名称,被称为‘忍耐’,甚至还意味着美德;无能报复被称为不愿报复,甚至还可能
称为宽恕(“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干的是什么,只有我们才知道他们干的是什么!”)。他
们还在议论‘爱自己的敌人’——而且边说边淌汗。”
——接着说!
——“我敢断定他们非常悲惨,所有这些耳语者和躲在角落里的伪造者,虽然他们挤做
一团取暖。可是他们告诉我说,他们的悲惨是被上帝选中的标志,就像人们鞭打自己最庞爱
的狗一样;或许这种悲惨还是一种准备、一种考验、一种训练;或许它竟是以黄金作为巨额
利息最终获得补偿的东西,不,不是用黄金,而是用幸福补偿。他们把这种幸福称之为“极
乐”。
——说下去!
——“现在他们向我解释说,尽管他们必须去舔强者和主人的唾沫(不是出于恐惧,绝
对不是!而是因为上帝吩咐他们尊敬所有的上级),但他们不仅比这个地球上的那些强者、
主人更好,而且他们的‘境况也会更好’,至以有朝一日会更好。可是,够了!够了!空气
污浊!空气污浊!我觉得这些制造理想的作坊散发着一股弥天大谎的气味。”
——“不,请稍等一下!您还没讲到这些黑色艺术家的绝招呢!他们能把任何一种黑色
的物体造成白色的、牛奶般的、纯洁的东西。您难道没有注意到他们魔术的高超?难道没有
注意到他们那最大胆、最细致、最聪明、最有欺骗性的手腕?请注意一下!这些满怀报复和
仇恨心理的寄生虫,他们从报复和仇恨中究竟造出了些什么?您到底有没有听到那些词句?
如果只听他们的言谈,您是否会知道,这些人纯属忌恨者?”
——“我懂了,我再把耳朵竖起来(对!对!对!把呼吸也屏住)。现在我才听到他们
已经一再重复过的话:‘我们这些好人——我们是正义者。’他们把他们所追求的东西不叫
做报复,而称之为‘正义的凯旋’;他们仇恨的并不是他们的敌人,不是!他们仇恨‘非正
义’,仇恨‘无视上帝’;他们信仰和期望的不是复仇,不是陶醉于甜蜜的复仇(荷马曾经
说过,这种陶醉比蜜糖还甜),而是‘上帝的胜利’,是正义的上帝战胜不信上帝的人;这
个地球上还值得他们爱的不是那些满怀仇恨的弟兄们,而是他们称之为‘充满爱心的弟兄
们’,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地球上所有的好人和正义的人。”
——他们把那种在悲惨生活中给了他们安慰的、关于所谓的未来极乐世界的幻觉叫做什
么?
——“什么?我听得准确吗?他们把它叫做‘终审日’,他们的王国,即‘上帝的王
国’到来之日——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他们暂且生活在‘信仰’、‘爱’和‘期望’之中。”
——够了!够了!
十五
信仰什么?爱什么?期望什么?无疑,这些软弱者也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能成为强者,有
朝一日他们的“王国”也能来临,他们就把这个王国称这“上帝的王国”——他们事事处处
都如此谦卑!可是为了获得在这个王国生活的经历,人必须活很长时间的、必须越过死亡,
是的,必须获得永生才能够永久地在“上帝的王国”里使自己那“在信仰、爱期望中”渡过
的尘世生活得到补偿。可是补偿什么?用什么来补偿?……我觉得但丁在这里犯了一个大错
误,他凭着一种能唤起恐惧感的机灵在通往他的地狱的大门上写下了“我也是被永恒的爱创
造的”,——不管怎么说,在通往基督教的天堂和“永恒的极乐”的大门上应当更有理由写
上“我也是被永恒的仇恨创造的”,让真理站在通往谎言的大门上!那个天堂的极乐又是什
么呢?……我们大概可以猜出答案来了,但是最好还是请一位在这类事情上享誉很高的权
威;托马斯·阿奎那,伟大的教师和圣人,来为我们证实一下吧,他用羊羔般温柔的口吻说
道:“享福总比受罚能给人以更大的快乐。同样,在天国里,人们会因为亲眼看见恶人受罚
而感到快乐。”如果读者愿意听,这儿有一位成功的神父用更强烈的语气表述了同样的思
想,他试图劝阻他的基督徒们不要公开地为所欲为——为什么?他非常激烈地写道:“上帝
的拯救将给我们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欢乐,我们拥有的不是身强力壮的人而是殉道者,如果我
们想要血,我们就有基督的血……但是想想看,在他凯旋归来之日等待我们的是什么吧!”
接下去他继续描绘那迷人的幻景:“是的,还有奇迹会发生——在那最后的永恒的终审日。
异教徒从来就不相信会有那一天到来,他们讥讽地说,这整个旧世界连同它的历代居民就将
毁于一场大火的那一天决不会到来。可是那一日的奇迹将会是多么宏大,多么广阔!那种景
象将会使我惊讶,我将会怎样地大笑,欢乐,狂喜啊!我将会看到那些国王们,那些据称是
伟大的国王们,和丘比特一道,和那些在黑暗的深渊中呻吟着的、接到升天通知的人们一道
在天堂受到欢迎!我还将看到那些亵渎了耶稣的名字的地方行政官们在火焰中熔化,那火焰
比他们出于对基督徒的仇恨而点燃的火焰还要炽热。我还将看到那些先知、那些哲学家们,
他们曾教导他们的学生说上帝对任何事都不关心,人并没有灵魂,如果有,那些灵魂也决不
会回到他们原来的躯体中。面对着聚在一起的学生们,那些哲学家将会羞愧脸红!此外我还
将看到诗人们在审判员席前颤抖,这不是拉达曼陀斯的坐席,不是米诺斯的坐席,而是基督
的坐席,是他们从未抬眼看过的基督!而后我还将听到悲剧演员的声音,在他们自己的悲剧
中他们的声音更加动人;还有表演家,他们的肢体在火中格外地轻柔。我还会看到四轮马车
夫被火轮烧得通红!接下去可以看见体育运动员,他们不是在他们的运动场上,而是被推进
火堆——除非我到那时也不想看这一场景,可是依着我的愿望我却要看个够,因为他们曾经
把愤怒和怨恨出在上帝的身上;我会说:“这就是他干的,那个木匠或者妓女的儿子(特图
里安在这里模仿犹太人的谩骂,我们马上就可以看到,他在犹太法典中用的称呼是耶稣的母
亲),那个不遵守安息日的人,那个有魔鬼帮助的撒马利亚人。他就是犹大出卖给你们的那
个人,挨了一顿芦杆和拳头,污了一身唾沫,被迫喝了胆汁和醋的那个人。他就是那个被信
徒们秘密偷走的人,所以人们说他已经升天了,除非是园丁把他挪走了,以免来访的人群践
踏他的菜地!这是何等样的景象!何等样的狂喜!哪个罗马执政官、会计官、教士能给予你
这样的赠礼?可是所有这一切却属于我们,对于精神想像力的信仰勾画了这副图景。但是那
些耳闻不见,目睹不到、心感不觉的事物究竟是些什么?我相信,这是比在马戏场、剧院、
圆形剧场,或者任何体育场里所能感受到的更大的快乐。”——原文如此。
十六
让我们来总结一下。“好与坏”和“善与恶”这两种对立的价值观在这个地球上进行了
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虽然第二种价值观长期以来一直稳占上风,但是只要战争仍在持续,
胜负的问题就悬而未决;甚至可以说,在此期间战争又升级了,因而它也就变得更深刻,更
具有斗智的性质了,结果是目前也许还找不到更确切的标志来标记那超越这种对立的“更高
级的自然力”,即更智慧的自然力,那种对立的另一真实的战场。这场战斗的象征在所有人
类历史上垂训千古,这就是“罗马人对以色列人,以色列人对罗马人”。迄今为止,还没有
比这更重大的战斗,更严峻的课题、更仇视的对立,罗马人把以色列人看成某种违反自然的
反常怪物;罗马人认为犹太人“对整个人类充满了仇恨”。如果人们有权把人类的得救和未
来同贵族的价值观,即罗马的价值观的无条件统治联系起来,那么罗马人的这种看法就是对
的。可是反过来犹太人又是怎样看待罗马人的呢?有千百种迹象表明他们的观念,而我们只
需再读一遍圣约翰的《启示录》,那文字史上最偏执狂热的发泄、那对良知的报复。请不要
低估基督徒坚韧不拔的本能,他以此为这本仇恨之书贴上了爱的信徒的名字,附加了他狂热
地偏爱的那些福音信条——但是不管有多少文字上的诈骗,这里面潜藏着一个事实:罗马人
曾经是强壮的、高贵的民族,世界上还没有哪个民族能像罗马人那样,甚至梦想像罗马人那
样强壮和高贵;罗马人的所有遗迹、每一个刻痕都是迷人的、庄重的,只要人们能够猜出其
中的意思。反之,犹太人却是杰出的、充满怨恨的教士民族,他们具有一种不可比拟的民俗
道德天才,我们只需拿中国人和德国人这些有相似天赋的民族和犹太人相比,就可以感受到
谁是第一流的天才,谁是第五流的,目前他们之中谁取胜了,是罗马人还是犹太人?可是这
里还有什么疑问?想想看,在罗马本土人们把谁当作至高无上的价值的化身,向之鞠躬礼
拜——而且不仅在罗马,在差不多整整半个地球上,哪儿的人们变得驯服了,或者将要变得
驯服了,那儿的人们就向三个犹太男人和一个犹太女人鞠躬(向拿撒勒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