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薄西山-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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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太师的车驾进了北掖门,吕布朝身穿卫士服的李肃使了个眼色,李肃挥戟上前,直刺董卓。谁知董太师在宽大的朝服里穿了软甲,李肃的戟没能刺入。李肃又刺一戟,伤了董卓的臂。董卓坠车,大叫:“吕布何在?”
吕布将赤兔马带至董卓面前,拿出诏书,举过头顶:“有诏在此,命讨贼臣!”
董太师怒不可遏,大骂:“庸狗,竟敢如此?”
吕布被骂得气急,一戟刺入董卓的胸膛。
董太师的主簿田仪和董太师的家奴赶忙扑到董卓的尸体上,吕布一一刺杀。然后,吕布大叫:“诏书讨董卓,其余不问!”
西北军的卫士们眼睁睁地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一个个怔在那里。突然,他们爆发出欢呼声:“万岁!万岁!”
董太师肥硕的尸体被抛弃在长安的闹市口,他的母亲、弟弟和宗族全部丧命。政府从他的别墅中抄出黄金三万斤、银八万斤、锦帛珍宝堆积如山。
几天之后,董太师的尸体开始腐烂,守尸的兵士在太师的肚脐上插了一根灯芯,太师的脂肪便成了灯油。最后,袁氏的门生将董卓的尸体烧成灰,满地撒了。
长安的吏民歌舞相庆,当了家中的首饰买酒痛饮。荀攸获释。
诏下:以王允录尚书事,吕布为奋威将军、假节、仪比三司,与王允共秉朝政。
如此强大专横的西北军统帅,竟被他牢牢控制的儿皇帝朝廷搞了政变,这说明:大汉帝国虎死不倒架。
第八章 蒿里行(1)
第八章 蒿里行(1)
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
念我平常居,气结不能言。
――曹植《送应氏》
所有的人都在欢呼董太师的被诛,只有一个人为之感叹了一声,并为此而送了命。这个人便是蔡中郎。
他不是在为董太师感到悲伤,只是由此感到国家多事,前途难以卜知。可是他感叹的太不是地方了,竟在朝臣们的庆贺宴会之上。大家都知道,董太师对待大汉的旧臣中,最厚遇蔡邕。他们都按照政客的眼光,对蔡中郎的感叹侧目而视。
王司徒甚至感到愤怒。王允是个刚直的性子,这种性格过了分就是认死理,意气用事,这是大汉许多名士的风格。董太师执政期间,王允不知怎么搞的,一一下子老成了很多,竟能像一条蛇似的与太师曲折周旋。可现在的成功,让王司徒充满了自信,于是他那个被压抑了很久的禀性又抬起头来。
他怒不可遏,指着蔡中郎的鼻子呵叱道:“董卓,国之大贼,几乎亡了大汉。君为王臣,应当同大家一道痛恨董贼。可你,竟怀其私遇,反感伤痛,这难道不是共为大逆吗?廷尉,收其下狱!”
“王公!您误会了,我蔡邕受董卓私遇不假,这确实是不忠之举。可古今大义,耳所常听,口所常言,岂能背叛朝廷而向着董卓?”
蔡邕越说越感到悲愤,他又想到下落不明的女儿,觉得生命竟如此脆弱,不值得留恋。可他还是有放心不下的事。见王司徒怒气不消,他又请求道:“在下愿受黥面刖足之刑,请暂寄性命,让在下完成《后汉记》的编撰工作。”
在先帝朝就曾与蔡中郎一道从事这项工作的现任太尉马日?劝说王司徒:“伯喈(蔡邕字)旷世逸才,多识大汉史事,当由他续修汉史,成一代大典。他的罪过,至为微小,倘若因此而诛之,岂不太失天下人之望吗?”
这时,其他的大臣也纷纷为蔡中郎说情。
王允咬牙切齿地说:“从前汉武帝不杀司马迁,让他写了《史记》,成为谤书流行后世。方今国祚中衰,戎马在郊,更不可让佞臣执笔于幼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又使我等蒙其非议。”
蔡邕下了大狱。马太尉对人说:“王公大概要绝后了,善人,是国家的纲纪;著作,是国家的大典。灭纪废典,能长久吗?”
王粲,字仲宣,党禁时期死去的司空王畅之孙,时年十七。他是蔡中郎在长安收的得意门生。蔡中郎的宾客们都很奇怪,每次这个又矮又丑的少年来访,蔡中郎都赶不及地到门口迎接。蔡邕对大家说:“此王公之孙,有异才,我不如啊!”
他还对王粲说:“我家的书和我写的文章,你都可以拿去。”
王粲发现,蔡中郎最值得人尊敬的地方,还不是他身为学术大师,为人又称得上道德楷模,而是在于他既能总结大汉过去的思想,又能预见到新的思想。他曾经给王粲看过一本书,那是一个叫王充的人写的,名为《论衡》。此人生于光武皇帝建武三年(27),卒于孝和皇帝永元年间(89…104),一生穷困潦倒,默默无闻,书的命运也一样。可在那个年代,王充就对大汉的哲学、经学、文化、政治等方面均作了系统的批判。主旨是认为大汉帝国一直奉行的信仰:天与人是互相感应的思想,其实是一种虚妄之说。他说,天、人、万物皆由气构成,气是一种冷酷的物质,而不是贯穿在人身上的性格、气节,因而没有感情的偏向和道德的因素。这种想法,无疑会让人对一个帝国存在的根据、对人的社会构成的原因产生新的思考。
蔡中郎居然把这本无人问津的异端著作收藏在家中,并告诉王粲寻找新的思想出路。
王粲在监狱里见到老师,他伤心极了。与老师诀别之后,他感到长安会有大乱,因为荆州刘表是他的祖父王畅的学生,他的族兄王凯又娶了刘表的女儿,所以,便出关往荆州方向避难去了。
且说王粲到荆州后,刘表嫌他长得丑,脾气又不好,不打算重用他。王粲只得和荆州学派的几个大师如宋衷之流混在一起,研讨学术。他带来的蔡中郎家的藏书和新的异端思想与荆州学派一拍即合,他们对天道、性命等形而上学作了探究。王粲死后,藏书归了过继给他的王凯之子王业。王业有子名王弼,在王弼的手上,终于构建了一种称为玄学的新思想,用道家的学说补充了经学,特别是《周易》,因而对天人关系作了更加抽象和完善的解释,影响了三个世纪。这是后话的后话了。
现在,蔡邕死了,王粲正奔向荆州。一路上的凄惨景象和老师亡故的悲痛让他无法排遣。在一个破旧的小旅店里,他写了一首《七哀诗》:
西京乱无象,豺虎方构患。复弃中国去,远身适荆蛮。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饿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
诗中所达的忧患与悲悯的情怀,在后世的诗人中,只有杜甫堪与之比肩。
王司徒的脾气大得让人无法接近,吕布一介武夫,负其功劳,也常常自夸自大。这两个人相辅朝政有些困难。王司徒一向不把吕布当公卿大臣看待,而是看成一个剑客侠士,因此不愿意与他商量正经的政事。关西到处是董卓的部曲,汉廷仍是羊在狼群,所以吕布劝王司徒早些下手,把他们一网打尽。可王司徒却说:“此辈无罪,不可以。”吕布说那么你就采取安抚之策,拿出财物颁赐将校和公卿,王司徒也不肯。
王司徒先让士孙瑞草诏,赦免董卓的部下,后来又认为这样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又作了罢。
董卓从凉州带来的部曲,最有战斗力的都分布在关东与关西之间的各个关隘,董卓的三大将李?、郭汜和张济都在关东作战。这些人如果回兵攻打长安,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有人劝王司徒:“凉州人最怕关东人报复,如果解散他们,打通关隘,他们一定人人自危。可以让皇甫嵩将军统率他们,屯留陕县,加以安抚。”
这确实是一条妙计,然而王司徒至此仍对关东群雄抱有好感和希望:“不行,关东起义兵者,都是我等的同党,若让他们屯陕距险,虽然安定了凉州人的心,却会让关东人疑心。”
事情一拖再拖,凉州人开始惶恐不安了,他们相互分析道:“蔡伯喈这样的人都杀了,王司徒让我们解散兵马,可一旦解散,则为鱼肉。”
倒是熟谙戎机的吕布果断,他干脆派出李肃去陕县,以诏命诛杀牛辅。牛辅造了反,将李肃击走。吕布杀了李肃。
牛辅也吓坏了,他本来就胆小,又迷信,每天把辟兵符带在身上,有客来见,一定让相师看看客人脸上有无杀气。一天夜里,他的营中有兵士叛逃,引起骚动。牛辅以为全部哗变了,连忙带上细软,和胡赤儿等五六个亲兵渡河而逃。胡赤儿看他有那么多的细软,动了歹念,将他的头砍下,送至长安,吞了细软,还拿了一笔赏金。
牛辅一死,李?、郭汜、张济没了主张,他们一面拥兵自守,一面派遣使者去长安,请求赦免。这无疑又给了王司徒一个机会。可是王司徒却说:“正月已大赦天下,朝廷制度,一年之中不可有两次大赦。”
李?等到底是粗人,没有头脑,一时更加恐慌。他们打算解散兵马,回凉州老家。
就在这时,出来一个很有谋略的人,救了他们。
此人姓贾名翊,字文和,武威姑臧人,少时被阎忠赏识,说他有陈平、张良之才。有一次,他和几十个人一道出门,遇上叛乱的氐人,把他们都绑起来活埋。贾翊对他们说:“你们别埋我,我是段纪明的外孙,我家一定会拿很多钱来赎我的。”叛氐一听是段将军的外孙,敬仰得不得了,和他结盟,并送他回家。现在,他在牛辅手下任讨虏校尉。
贾翊对他们说:“诸位如果弃军单行,一个小小的地方保长就可以把你们拿获。不如向西攻打长安,为董公报仇。事成,则奉国家以正天下;如不成,西走凉州,为时不晚。”贾翊觉得,我们西北军将士也是朝廷命官,又不是反贼,我们也能拥戴大汉天子。
这些武夫们茅塞顿开。他们结了盟,晨夜西进。
王司徒有些急了,他找来两个凉州地方绅士胡文才和杨整修,让他俩去劝李?等解兵。这两个人领命而去,他们不仅没有劝解,反而鼓动西北军西进。因为王司徒说话的口气实在让人受不了:“这些鼠子想干什么?你们去把他们叫来!”
李?、郭汜、张济,加上留在长安一带的董卓残部樊稠、李蒙、王方等,合兵十余万,围攻长安,打了八天八夜。第八天、六月一日戊午,吕布手下的西蜀兵哗变,打开城门,西北军涌入长安。吕布打了半天,看看大势已去,便把董卓的骷髅头系在马上,带着几百个亲兵来到青琐门外,喊王司徒一同走。
王司徒非要做那种属于“时穷节乃现”的事情,在门楼上回道:“如蒙社稷之灵,上安国家,则如我大愿;如不能,则奉身以死国事。朝廷幼少,恃我辅佐,临难苟且,我不忍心。请吕将军努力杀出,勉励关东诸公,要以国家为念!”
吕布的赤兔马像一团烈焰似的喷薄而去。西北军的铁骑在城里恣意蹂躏,百姓死者数万。叛军逼至宫外。
太常种拂对王司徒说:“为国大臣,不能禁暴御侮,让叛军白刃向宫,我去一战!”很快,王司徒就看见叛军的长枪上挑起了种太常的头。随着叛军向宫内进逼,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次第被杀。崔烈的儿子崔钧早就投了袁绍,董卓便将崔烈下了狱,董卓被诛,崔烈复出,拜为城门校尉。
王司徒扶着天子上了宣平门。李?等人扔了兵器,山呼万岁,跪在门楼下叩头。
天子问道:“卿等放兵纵横,想有何作为?”
“董卓忠于陛下,无故被吕布所杀。臣等为董卓报仇,非敢为乱。请让我们事后自诣廷尉论罪。”
李?麾兵围了城楼,送上一道奏表,请王司徒下楼。
天子又惊又气,竟回头问起王司徒:“董太师到底有何罪过?”
王允一下子气结不能说话,长叹一声,下了楼。西北军又欢呼了一阵万岁。
次日,大赦天下。拜李?为杨武将军、郭汜为杨烈将军、樊稠等人皆为中郎将。司隶校尉黄琬被杀。
王司徒有两个同乡宋翼和王宏,现任京畿左冯翊和右扶风的守备。西北军因为有他们,一时不敢对王司徒下手,发了一道诏书征他们回朝。
王宏识破了机关,不打算回去;可宋翼是个书呆子,说王命难违,虽知有祸,也不可抗旨。王宏又劝他与关东联络,起兵讨伐李?,转祸为福。宋翼还是不听。王宏自知独木难支,只得应诏同去。等到他与宋翼皆被拉到刑场时,他才骂道:“宋翼竖儒,不足议大计!”
王司徒妻子宗族十多人同时被杀。他的尸体也和董卓一样,放在闹市口示众。李?等人找了些董卓的衣冠,备了上好的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