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他说--用历史擦亮思想-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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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过程中发生了一场著名的对话。这段对话也很能说明齐威王的见地和做派。
打猎的时候,两位老大闲聊天,梁惠王说话不过大脑,问了齐威王一个傻问题:“你们齐国有什么宝贝没有啊?”
齐威王马上一摇头:“没有!”
如果照我们一般人的心理,你在酒会上和谁谁聊天,这人眼放红光地问你:“嘿,老兄,你家里有什么值钱东西没有?”
我想你的反应应该也和齐威王这时候差不多,也是马上一摇头:“没有!”
但这二位都是大国诸侯,说这话的心态和我们一般人是不一样的。
梁惠王心里暗笑:“哼,小气鬼,你以为我是要跟你借钱呐!”
梁惠王把胸脯一腆,自豪地说:“我的国家虽然不算大,可也有乒乓球大小的夜明珠一箩筐,你们齐国这样的超级大国难道就没一点儿宝贝吗?”
大家体会梁惠王说这段话的心态,就更能明白他为什么急着称王了,这就是典型的自我膨胀。所以呢,他没用多少年就把自己从“夜明珠一箩筐”变成“糗事一箩筐”了。
面对梁惠王的自我膨胀,齐威王的回答非常巧妙:“我对宝贝的看法和你不一样。”
梁惠王心想:“我的宝贝你就是没有,哼,你还挺会给自己找台阶的!”
齐威王接着说了:“我手下有个小弟,某某,守卫南方,有他在,楚国就不敢轻举妄动;还有个小弟,某某,守在西边,有他在,赵国就不敢打我们齐国的主意;还有个小弟守北边,有他在,燕国就安分着呢;还有个小弟守东边——不对,口误了,我们齐国东边是大海——这个小弟是治安办的负责人,有他在,我们齐国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些小弟才是我的宝贝!切,跟他们一比,你那些破珠子算个球啊!……咦?梁叔,哪儿去了?怎么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
脚底下梁惠王传来微弱的无地自容的声音:“我在这儿呢,我在地缝儿里猫着呢。”
到了齐宣王的时候,他把齐威王的政治遗产继续发扬光大,大力提倡“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这可不是我胡乱发挥,“百家争鸣”这个说法就是从他这儿来的。
大家还记得我前面说过二狗子撺掇着恶要离开魏国家乡去齐国建筑工地上打工吗?不是说齐国正在首都临淄搞面子工程正在大兴土木吗?这可不是瞎说,百家们进行争鸣的稷下学宫就是这个面子工程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齐宣王使稷下成为各门各派的学者和说客们的超级大沙龙,国际知名学者纷至沓来,当然肯定也少不了一些骗吃骗喝的。齐宣王给了稷下这些人以极高的待遇和极大的自由度,这些人整天什么事都不干,就是扎堆儿聊天,当然,这是在做学术讨论,“百家争鸣”嘛!可能一开始还会有人疑心齐宣王这是不是在引蛇出洞啊?但事实证明,稷下一地,确实是“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风水宝地,于是人就越聚越多,最热闹的时候据说能有好几万人——要知道,以当时的人口规模和城市规模来说,这简直太惊人了。
优厚的待遇和自由开放的学术环境,对于一个知识分子来说,除此之外再无天堂。这段历史,两千多年来只此一家,后来诸如萧梁等等虽有此心,却再没人造得出这种氛围了。往而后如何呢?“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萍花不自由”。
但是,关于稷下,我们来想一个问题:即便是在现代社会,你能够想像得出几万名教授、副教授、研究员聚在一起搞学术研讨么?几万人啊!评书里常说什么“人上一万,无边无沿”,春秋时期大诸侯的国家军队也不过就这么多了,就算时代发展了,可哪可能有这么多高知啊?
答案是:真正的高知是没那么多,可是,有不少研究生都是跟着导师一起跑路的,比如孟子,去这个国家、那个国家,不是什么“千古腐儒骑瘦马”孤零零地凄凉场面,而经常是随行弟子一大群,浩浩荡荡的一个车队。所以呢,稷下的场面其实倒有点儿像武林大会,岳不群带着令狐冲等一班弟子,左冷禅也带着他们衡山派的几十名高手随行,少林、武当这等名门大派自然更是人少不了。在“百家争鸣”的时候,掌门跟掌门争,弟子也跟弟子争。当然了,这里面肯定也有像莫大先生那样喜欢独来独往的,也有桃谷六仙那样纯属捣蛋的,说不定还有田伯光那样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的……最后,我觉得,记载稷下盛事的家伙也不可能挨个儿人头数过,只知道是乌泱泱一大群人,可能中间还夹杂着卖书的、卖报的、卖煎饼卖茶叶蛋的,于是就这么写成几万人了。
捉摸完了人数问题,有人可能又会产生新的好奇了:既然稷下搞的是这么一个盛大的武林大会,那儒家在这里面到底算是少林啊,还是武当啊?
这个问题没法一下子回答。为什么呢?因为这个问题问得不精确。
话说这一天,天高气朗,万里无云,孟子正和一名大汉面对面地相持着。看看孟子,气定神闲;看看那名大汉,渊亭岳峙,各是一番高手风范。
二人僵持片刻,那大汉骤然发难,身形快愈飞鸟,双腿连环,疾攻孟子面门而来。孟子不慌不忙,待对方招式用老,稍一侧身,抬左掌向对方右腿膝弯处轻轻一搭,使了个黏字诀,一缠一带,使对手重心顿失。那大汉也非庸手,膝弯突然下压,不等孟子缠劲发足,早已借力腾身。这一瞬间兔起鹘落,二人移形换位,已经过了一招,不分上下。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孟子赞道:“好一个佛山无影脚!敢问阁下和黄飞鸿黄师傅怎么称呼?”
那大汉望向孟子,注意到孟子窄窄的奇形马步,拱手答道:“在下佛山猪肉荣,是黄师傅新收的弟子。这位大侠,看您这身形,二字钳羊马,敢问可是咏春高手?”
孟子拱手笑道:“在下邹国孟轲,呵呵,真是不打不相识!我们咏春拳祖师严咏春师承少林五梅师太,你师父黄飞鸿却是少林俗家弟子,算来咱们还是同宗。幸会,幸会,老弟若不嫌弃的话,愚兄做东,咱们好好喝一杯去!”
——呵呵,这可不是胡乱编排孟子,在这个时候,儒家已经不是一门一派了,而是分成了若干门户。孔子是儒家的祖师爷,门人众多。他老人家有个孙子,叫做子思,继承了爷爷的学问,开馆授徒,其中有个不知名的徒弟就是孟子的师父。子思的师叔里边,开宗立派的有好几个,各有所长,各有所专。就比如达摩孔子创立了儒家少林七十二绝技,后辈们没人能把这七十二绝技都学全。于是,你学了大力金刚指,我学了罗汉伏虎拳,然后又各自授徒,其中若再有厉害人物出现,便又成了那曹源一滴水,一花开五叶,越传越广。这一段历史时期里,很有一些风云人物是出自孔门的谱系,虽然这些人看上去好像不大像是儒家,比如和孙武并称的大军事家吴起,还有我们初中历史就学过的改革家里悝,还有给刘邦制订朝仪的那个投机分子叔孙通,还有一位后来成了墨家钜子——这个身份有点儿相当于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或者青帮头子杜月笙,但这个人的名字太怪,输入法打不出来,我就不写了。儒家还有一位大名人,就是前面已经介绍过的那位荀况——孟子在稷下擂台上抡胳膊晃膀子的时候,荀子还只是看台角落里的一个毛头小子,孟子此刻还不知道他这位同门小师侄(我也不知道这辈分到底该怎么论)将来也会成长为一代高手,并且还会对自己的武功家数横加非议,毫不留情。对了,还有一位陈国人,虽然不是太有名,但出于我和陈国人的私交,还是拿出来抖搂抖搂,这位仁兄名叫颛孙师,是孔子的嫡传弟子。
看看,孔子死后还没多久,后学们就开始拉帮结派立山头了。当然了,这是对儒学的发扬光大,是件好事,但问题是,有些山头之间属于各有侧重,有些则产生观点冲突了,那么,越发展下去,冲突必然也就越多。荀子在自己的书里就攻击过自己的同门师叔伯和师兄弟什么的。韩非子也奚落过所谓“儒家八派”,觉得太多人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干活。
如果儒学真的成了一门宗教(直到康有为的时候才真正要把儒家思想作为国教,而且这还是一次无疾而终的尝试),那么,这些分歧和冲突还大有调和的可能,正如佛教,佛陀去世之后,五百罗汉第一次集会就发生观念分歧了,你说佛陀当年是这么说的,我说他是那么说的,后来也搞得派系林立,但从“学”入“教”之后,总是能有“万法归一”或者“不同法门针对不同根基的受众,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等等这类调和的说辞,但儒学作为学术,要想调和分歧可就远没有这么容易。而且,再加上有些弟子独特的个人悟性——比如荀子的学生里就既出了韩非又出了李斯——儒学的世界就越来越丰富起来。所以,孟子的咏春拳和猪肉荣的佛山无影脚虽然乍看上去如此不同,其实却是同宗同源。
现在再回到上面那个问题,我们就清楚了:这个时候呢,笼统地说“儒家”已经不太准确了。
那么,我们可以把问题改成这样:孟子这支儒家在稷下这个武林大会上算是少林呢,还是武当呢?
得等孟子死了多少年以后成为圣人的时候,我们才能说他到底是少林还是武当,现在这个时候,孟子可远远算不上名门大派。孟子在后文里亲口说过,当时的天下是“非杨即墨”,也就是说,杨朱一派和墨子一派才是少林和武当,而孟子呢,可能连五岳剑派的位置都够不上。但是,即便是这样,孟子却从来不把这些名门大派放在眼里,他是个好斗的人,他要战斗战斗再战斗,终于在死后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武林神话。
咏春拳诀
天下高手云集稷下,齐宣王并不仅仅是要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也不仅仅是要搞一个面子工程,他是真要借着近水楼台的便利向各位高人讨教一二的。孟子对齐宣王很有好感,所以,自己既然是咏春传人,那就借此机会把咏春拳诀向齐宣王倾囊相授。
齐宣王问:力由何起?
孟子答:“力由地起。”
齐宣王再问:“拳由何发?”
孟子答:“拳由心发。”
——这可不是我顺口胡诌,这确实就是咏春拳诀。而且,《孟子》这一节里和齐宣王的一段对话,孟子通篇都是在围绕着这两句拳诀来作解释的。我们终于可以来看这段对话了——
齐宣王问道:“你能给我讲讲齐桓公和晋文公这两位霸主的事吗?”
孟子答道:“嘿嘿,我们这些孔门弟子谁都不尿他们那壶!所以呢,这两位的事我是一问三不知,您问我是问错人了。不过,您要是想听我说点儿什么,那我就跟您讲讲怎样以德服人、称王天下的王道吧。”
齐宣王心说:“这老小子,屎壳郎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我倒听听他说什么。”于是问道:“你给我具体讲讲,以德服人,那是什么样的‘德’呀?”
孟子说:“‘德’很简单,您要是能把老百姓都照顾好了就是了,那您去称王天下就没人能是您的对手了。”
齐宣王狐疑地说:“就我这德行,还照顾老百姓呐!你这不是裤裆里拉胡琴——扯蛋么!”
孟子忙说:“我可没扯蛋,我是说真格的,您一定行!我说您行,您就行,不行也行!”
齐宣王说:“我说我不行,我就不行,行也不行。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行呢?”
孟子说:“是这样,我听您的大臣胡龁散布过您的一桩小道消息,说您在大殿里正坐着,有人牵着牛从外边过,您看见了就问:‘把牛弄哪儿去啊?’牵着牛的人就说了:‘要去杀了它,用它的血涂在钟上做祭祀仪式。’您说了:‘我看就放了它吧,瞧它那发抖的样,多可怜呀。’那人回答说:‘那祭祀仪式就不搞了吗?’您说:‘仪式还得搞,找只羊来杀好了。’大王,我没忽悠您吧?是有这么档子事吧?”
齐宣王点点头:“不错,有的有的。”
孟子说:“您这份善心就是我说的那个可以用来征服天下的‘德’。您这件事呢,大家都觉得您用羊来代替牛是因为您抠门儿,可我知道,您不是抠门儿,您是心里不落忍!”
齐宣王激动地说:“对呀,让你说着了,还真有人说我抠门儿。嘿,我堂堂齐王,那好歹也称得上是张飞卖刺猬——人强货扎手,难道连一头牛都得抠吗!我当时就是看那牛吓得发抖,不忍心杀他,这才用羊来替换的。哼,说我抠门儿,这不是孟夫子看窑姐儿——挨不上么!”
“靠,”孟子心中暗骂,“这是谁这么损啊,编歇后语把我也给编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