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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冯友兰 中国哲学简史-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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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方斯《名学浅说》(编译)。严复是在中日甲午战争(1894—1895年)之后,开始翻译这
些著作的。此后他就非常出名,他的译本广泛传诵。
    严复译的书为什么风行全国,有三个原因。第一是甲午战争中国败于日本,又接连
遭到西方的侵略;丧权辱国,这些事件震破了中国人相信自己的古老文明的优越感,使
之产生了解西方思想的愿望。在此以前,中国人幻想,西方人不过在自然科学、机器、
枪炮、战舰方面高明一点,拿不出什么精神的东西来。第二个原因是严复在其译文中写
了许多按语,将原文的一些概念与中国哲学的概念作比较,以便读者更好地了解。这种
做法,很像“格义”,即类比解释,我们在第二十章讲到过。第三个原因是,在严复的
译文中,斯宾塞、穆勒等人的现代英文却变成了最典雅的古文,读起来就像是读《墨子》、
《荀子》一样。中国人有个传统是敬重好文章,严复那时候的人更有这样的迷信,就是
任何思想,只要能用古文表达出来,这个事实的本身就像中国经典的本身一样地有价值。
    但是严译的书目,表明严复介绍西方的哲学很少。其中真正与哲学有关的只有耶方
斯《名学浅说》与穆勒《名学》,前者只是原著摘要,后者还没有译完。严复推崇斯宾
塞的《天人会通论》,说:“欧洲自有生民以来无此作也”(《天演伦》导言一,按语)
可见他的西方哲学知识是很有限的。
    与严复同时有另外一位学者,在哲学方面理解比较透彻,见解比较深刻,可是是在
他放弃哲学研究之后,他才闻名于世。他是王国维(1877一1927年)。他是当代最大的历
史学家、考古学家和著作家之一。他在三十岁以前,已经研究了叔本华和康德。在这方
面与严复不同,严复研究的几乎只是英国思想家。但是到了三十岁,王国维放弃了哲学
研究,其原因具见于他的《自序》。他在这篇文章中说:
    “余疲于哲学有日矣。哲学上之说,大都可爱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爱。余知真理,
而余又爱其谬误伟大之形而上学、高严之伦理学与纯粹之美学,此吾人所酷嗜也。然求
其可信者,则宁在知识论上之实证论、伦理学上之快乐论与美学上之经验论。知其可信
而不能爱,觉其可爱而不能信,此近二三年中最大之烦闷,而近日之嗜好所以渐由哲学
而移于文学,而欲于其中求直接之慰藉者也。”(《静安文集续编·自序二》)
    他还说,如斯宾塞在英国,冯特在德国,这些人都不过是二流的哲学家,他们的哲
学都不过是调和科学或调和前人系统的产物。当时他所知道的其他哲学家都不过是哲学
史家。他说他若继续研究下去。可能成为一个很成功的哲学史家。他说:“然为哲学家
则不能,为哲学史'家'则又不喜,此亦疲于哲学之一原因也。”同上)
    我大段地引王国维的话,因为从这些引文来看,我认为他对西方哲学深有所见。用
中国的成语来说,他深知其中甘苦。但是整个说来,在本世纪初,真懂西方哲学的人是
极少的。我自己在上海读中国公学的时候,有一门初等逻辑课程,当时在上海没有人能
教这个课程。最后找到了一位教师,他要我们各买一本耶方斯的逻辑读本的原本,用它
作教科书。他用英文教师教学生读英文课本的办法。教我们读这本书。讲到论判断的一
课时。他叫起我拼拼judgment这个词,为的是考考我是不是在g与m中间插进一个e!
    过了不久,另一位老师来教我们,他倒是有意识地努力把这门课上成真正的逻辑课。
耶方斯的书后面有许多练习,这位老师也不要求我们做,可是我自己仍然在自动地做。
碰到有个习题我不懂,我就在课后请求这位老师讲解。他同我讨论了半个小时,还是不
能解决,他最后说:“让我再想想,下次来了告诉你。”他再也没有来,我为此深感抱
歉,我实在不是有意难为他。
    北京大学当时是中国唯一的国立大学,计划设三个哲学门:中国哲学门,西洋哲学
门,印度哲学门。门,相当于后来的系。但是当时实际设立的,只有一个哲学门,即中
国哲学门。在1915年宣布成立西洋哲学门,聘了一位教授,是在德国学哲学的,当然可
以教这方面的课程。我于是在这一年到北京,考进了这个门,但是使我沮丧的是,这位
教授刚刚要教我们,却去世了。因此我只有进中国哲学门学习。
    中国哲学门有许多教授,这些学者有的是古文学派,有的是今文学派,有的信程朱,
有的信陆王。其中有一位,信奉陆王,教我们的中国哲学史,是两年的课程,每周四小
时。他从尧舜讲起,讲到第一学期末,还只讲到周公,就是说,离孔子还有五百年。我
们问他,按这个进度,这门课什么时候才能讲完。他回答说:“唔,研究哲学,无所谓
完不完。若要它完,我一句话就能完;不要它完,就永远不会完。”

西方哲学的传入
    1919年邀请约翰·杜威和柏特兰.罗素来北京大学和其他地方讲学。他们是到中国
来的第一批西方哲学家,中国人从他们的讲演第一次听到西方哲学的可靠说明。但是他
们所讲的大都是他们自己的哲学。这就给听众一种印象:传统的哲学系统已经一概废弃
了。由于西方哲学史知识太少,大多数听众都未能理解他们的学说的意义。要理解一个
哲学,必须首先了解它所赞成的、所反对的各种传统,否则就不可能理解它。所以这两
位哲学家,接受者虽繁,理解者盖寡。可是,他们的访问中国,毕竟使当时的学生大都
打开了新的知识眼界。就这方面说,他们的逗留实在有很大的文化教育价值。
    在第二十一章我曾说,中国的佛学,与在中国的佛学,是有区别的;又说佛学对中
国哲学的贡献是宇宙的心的概念。西方哲学的传入,也有类似的情况。例如,随着杜威
和罗素的访问之后,也有许多其他的哲学系统,此一时或彼一时,在中国风行。可是,
至今它们的全部几乎都不过是在中国的西方哲学。还没有一个变成中国精神发展的组成
部分,像禅宗那样。
    就我所能看出的而论,西方哲学对中国哲学的永久性贡献,是逻辑分析方法。在第
二十一章我曾说,佛家和道家都用负的方法。逻辑分析方法正和这种负的方法相反,所
以可以叫做正的方法。负的方法,试图消除区别,告诉我们它的对象不是什么;正的方
法,则试图作出区别,告诉我们它的对象是什么。对于中国人来说,传入佛家的负的方
法,并无关紧要,因为道家早已有负的方法,当然佛家的确实加强了它。可是,正的方
法的传入,就真正是极其重要的大事了。它给予中国人一个新的思想方法,使其整个思
想为之一变。但是在下一章我们就会看到,它没有取代负的方法,只是补充了负的方法。
    重要的是这个方法,不是西方哲学的现成的结论。中国有个故事,说是有个人遇见
一位神仙,神仙问他需要什么东西。他说他需要金子。神仙用手指头点了几块石头,石
头立即变成金子。神仙叫他拿去,但是他不拿。神仙问;“你还要什么呢?”他答道:
“我要你的手指头。”逻辑分析法就是西方哲学家的手指头,中国人要的是手指头。
    正由于这个原故,所以西方的哲学研究虽有那么多不同的门类,而第一个吸引中国
人的注意力的是逻辑。甚至在严复翻译穆勒《名学》以前,明代的李之藻(1630年卒)早
已同耶教神父合译了一部中世纪讲亚力士多德逻辑的教科书。他译的书,名叫《名理探》。
在第十九章已经说过,“名理”就是辩名析理。严复将逻辑译为“名学”。在第八章已
经说过,名家哲学的本质,以公孙龙为代表,也正是辩名析理。但是在第八章我已经指
出,名家哲学与逻辑并不完全相同。可是有相似之处,所以中国人当初一听说西方的逻
辑,就马上注意到这个相似之处,将它与中国自己的名家联系起来。
    到现在为止,西方哲学传入后最丰富的成果,是复兴了对中国哲学包括佛学的研究。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一个人遇到了不熟悉的新观念,就一定转向熟悉的观念
寻求例证、比较和互相印证,这是最自然不过的。当他转向熟悉的观念,由于已经用逻
辑分析法武装起来,他就一定要分析这些观念,这也是最自然不过的。本章一开始就讲
到,对于儒家以外的古代各家的研究,清代汉学家已经铺了道路。汉学家对古代文献的
解释,主要是考据的,语文学的,不是哲学的。但是这确实是十分需要的,有了这一步,
然后才能应用逻辑分析方法,分析中国古代思想中各家的哲学观念。
    由于逻辑是西方哲学中引起中国人注意的第一个方面,所以很自然的是,在中国古
代各家中,名家也是近些年来第一个得到详纲研究的一家。胡适博士《先秦名学史》一
书,自1922年初版以来。一直是此项研究的重要贡献之一。其他学者如梁启超(1873一1
930年),也对于名家及别家的研究有很多贡献。
    用逻辑分析方法解释和分析古代的观念,形成了时代精神的特征,直到1937年中日
战争爆发。甚至基督教会也未能避开这种精神的影响。为什么在中国的许多教会把中国
的哲学原著和研究中国哲学的书译成了西方文字,却很少把西方的哲学原著和研究西方
哲学的书译成中国文字,大概就是这个原故。因此在哲学领域,他们好像是在做一种可
以称之为倒转形式的传教工作。倒转的传教工作是可能有的。正如倒转的租借互换是可
能有的。
    第二十八章



中国哲学在现代世界
    讲完了中国哲学全部的演变和发展之后,读者可能要问这样的问题:当代的中国哲
学,特别是战争时期的中国哲学,是什么样子呢?中国哲学对于未来的世界的哲学,将
有什么贡献呢?事实上,我经常被人询问这些问题,而且感到有点为难,因为提问的人
要问某种哲学,而他对这种哲学所代表的、所反对的各种传统并不熟悉,那是很难向他
解释清楚的。现在就好了,读者对于中国哲学的各种传统已经有所了解了,我打算继续
讲前一章所讲的故事,来回答这些问题。

哲学家和哲学史家
    这么办的时候,我想只限于我自己的故事,这完全不是因为我认为这是唯一值得一
讲的故事,而是因为这是我最了解的故事,也许可以作为一种例证。我想,这样做,比
只写出一连串的名字和什么“论”,不加任何充分的解释,结果毫无印象的走过场,要
好得多。只说某个哲学家是什么“论者”,再不多说了,就会造成误解而不是了解。
    我自己的大《中国哲学史》,下卷于一九三四年出版,在中日战争爆发之前三年;
其上卷由布德博士译成英文于一九三七年十月在北平出版,战争已经开始了三个月;这
部书正是我在前一章结尾提到的那种精神的表现。我在这部著作里利用了汉学家研究古
代哲学家著作的成果,同时应用逻辑分析方法弄清楚这些哲学家的观念。从历史家的观
点看,应用这种方法有其限度,因为古代哲学家的观念,其原有形式,不可能像现代解
释者所表述的那样清楚。哲学史的作用是告诉我们,哲学家的字句,这些人自己在过去
实际上是意指什么,而不是我们现在认为应当意指什么。在《中国哲学史》中,我尽量
使逻辑分析方法的应用保持在适当限度里。
    可是从纯哲学家的观点看,弄清楚过去哲学家的观念,把他们的理论推到逻辑的结
论,以便看出这些理论是正确还是谬误,这确实比仅仅寻出他们自己认为这些观念和理
论的意思是什么,要有趣得多,重要得多。这样做就有一个从旧到新的发展过程,这个
发展是上述时代精神的另一个阶段。可是这样的工作,就再也不是一个历史家的陈述性
工作,而是一个哲学家的创造性工作了。我与王国维有同感,就是说,我不愿只做一个
哲学史家。所以写完了我的《中国哲学史》以后,我立即准备做新的工作。但是正在这
个关头,战争就于一九三七年夏天爆发了。

战时的哲学著作
    在战前,北京大学哲学系(我在此毕业),清华大学哲学系(我在此任教),被认为是
国内最强的。它们各有自己的传统和重点。北大哲学系的传统和重点是历史研究,其哲
学倾向是观念论,用西方哲学的名词说是康德派、黑格尔派,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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