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妹妹(上)[美]西奥图. 德莱塞-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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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带给他的生活乐趣。赫斯渥太太感觉到了什么,她嗅出了他身上的变化,就像一头动物隔了老远就能嗅出危险。赫斯渥的行为直接有力地强化了这种感觉。 我们已看到在为家庭效力时,他不耐烦地推诿搪塞,因为那些事已经不能给他带来愉快和满足。对于她那些恼人的催逼,他最近曾大发雷霆。 这些小吵小闹其实是由充满不和的气氛造成的。 一片乌云密布的天空会下雷阵雨,这一点是不言而喻的。由于他公开挑明对她的计划不感兴趣,因此当赫斯渥太太今早离开饭桌时,她内心怒火中烧。在梳妆间里她看到杰西卡还在慢条斯理地梳头。 赫斯渥已经离开了家。“我希望你不要这么迟迟不下去吃早饭,”
她一边走过去拿她的钩针篮,一边对杰西卡说,“饭菜都凉了,可你还没有吃。”
她今天由于发脾气失去了往日的平和,所以该杰西卡倒霉,要遭池鱼之灾。“我不饿,”
她回答。“那你为什么不早说,让女仆把东西收拾掉,害得她等一个上午?”
“她不会有意见的,”
杰西卡冷冷地说。“哼,她没意见,我可有意见,”
她妈反驳说,“再说,我也不喜欢你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跟你妈耍态度,你还嫌嫩着点呢。”
“哎,妈妈,别吵架吧,”
杰西卡说,“今天早上究竟出了什么事啊?”
“什么事也没有,我也没有跟你吵架。 你别以为我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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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上纵容你,你就可以让别人等你了。 我不允许你这样。“
“我并没有要任何人等我,”
杰西卡针锋相对地说。她的态度从原先的讽嘲和冷漠变成尖锐的反驳:“我说过我不饿,我不要吃早饭。”
“注意一点你对我说话的态度,小姐。 我不许你这样。 你听清楚了,我不许!”
没等赫斯渥太太说完,杰西卡就朝门外走。 她把头一扬,又把漂亮的裙子一掸,流露出独立不羁和满不在乎的自我感觉。 她可不想和谁吵架。这样的小争论是家常便饭。 这是独立自私的天性发展的结果。小乔治在所有涉及个人权利的事上,显示出更大的敏感和过份。他企图让所有的人感到他是一个男子汉,享有男子汉的特权——对一个19岁的青年来说,这实在是狂妄得太没根据,太没道理了。赫斯渥是个惯于发号施令,又有一点美好情感的人。他发现自己对于周围的人越来越失去控制,对他们越来越不理解,这使他非常恼火。现在,像这种提早去华克夏之类的小事提出来时,他清楚地看出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现在不是他来发号施令,他只是跟在他们后头转。他们不仅向他耍威风,把他排挤出权威的地位,而且还要加上令人恼火的精神上的打击,譬如轻蔑的讥诮或者嘲讽的冷笑,他的脾气再也忍不住了。他几乎不加克制地大发雷霆,但愿自己和这个家一刀两断。 对于他的情欲和机会,这个家似乎构成了最令人烦恼的障碍。尽管如此,尽管他的妻子竭力反叛,他仍然保持着一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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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的外表。她发脾气,公开和他唱反调,其实并没有什么根据,只是感觉到她可以这么做。她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证据,证明自己这么做有理——并没有掌握什么把柄可以作为凭证或者借口。但是现在所缺的就是借口。只要有了借口,她这似乎无根据的怨气就有了牢靠的根据。怀疑的阴云已经密布,只等一件确凿证据提供冷风,愤怒的暴风雨就要倾盆而下了。现在终于让她得知了一点赫斯渥行为不轨的消息。 就在赫斯渥和嘉莉在华盛顿林荫大道往西兜风这事发生不久,附近的住院医生,漂亮的比尔大夫,在赫斯渥家门口碰到了赫斯渥太太。 他那天在同一条大道上朝东走,认出了赫斯渥,不过只是在他过去以后才认出他。 他并没看清楚嘉莉——不能肯定那是赫斯渥太太还是他们的女儿。“你出去兜风时,见到老朋友也不理睬,是不是?”
他开玩笑地对赫斯渥太太说。“如果我看到他们,我总是打招呼的。 那是在哪里啊?”
“在华盛顿大道,”
他回答,期待她的眼光会因为想起来这事而发亮。她摇了摇头。“没错,就在靠近荷恩路的地方,你和你丈夫在一起。”
“我猜想是你搞错了,”
她回答。接着她想起这件事里有她丈夫,她马上生出许多新的怀疑,但是她表面上没有露出自己的疑心。“我敢肯定我见到你丈夫了,”
他继续说,“不过我不敢肯定另一个人是你。 也有可能是你女儿。”
“也许是吧,”
赫斯渥太太说,心里却肯定不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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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杰西卡好几个星期来都和她在一起。 她竭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以便打听更多的细节。“是在下午吧?”
她狡猾地问道,装出一副知道内情的神气。“是啊,大约两三点钟。”
“那一定是杰西卡,”
赫斯渥太太说。她不愿意让人家看出她对这事情很在意。那医生有一点自己的看法,但是没有说出来。至少就他而言,他认为这事情不值得继续讨论下去了。接下来几小时乃至几天里,赫斯渥太太对这个消息详加推敲。 她认为医生看到她丈夫这一点是确切无疑的。 她丈夫很有可能在和别的女人坐马车兜风,对她却说自己“很忙”。
于是她越来越生气地回忆起他怎么经常拒绝和她一起出去,拒绝一起去拜访朋友,事实上,拒绝带她去参加任何社交娱乐活动,而这些是她生活中的基本乐趣。 有人看见他在戏院里,和他称之为莫埃的朋友们在一起。 现在又有人看见他坐马车兜风。很可能,他对这件事又会有借口。也许还有她不知道的旁的人。 不然的话,他为什么最近这么忙,对她这么冷淡呢?在最近六个星期里,他变得出奇地爱发脾气,出奇地喜欢拿起东西往外跑,不管家里有事没事。 为什么呢?
她以更微妙的情感,想起他现在不再用往日那种满意或者赞赏的目光看她了。 很明显,除了别的原因,他还认为她现在人老珠黄没有趣味了。 也许他看到了她脸上的皱纹。 她已显老,而他却仍然打扮成翩翩佳公子。他还是饶有兴味地去寻欢作乐的场所消遣。而她却——这一点她没有继续往下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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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感到整个情况太令人愤慨,因此对他恨之入骨。这事情她当时并没有声张,因为事实上这件事并不肯定,没有必要提出来。只是猜忌和反感的气氛更浓了,不时地引起一些毛毛雨般的小吵小闹。 这些小吵往往因为怒气勃发而变成大吵。 华克夏度假一事只是这类事情的延续而已。嘉莉在阿佛莱会堂登台的第二天,赫斯渥太太带了杰西卡去看赛马。 同去的还有杰西卡认识的一个小伙子巴德。 泰勒先生,当地家俱店老板的儿子。 他们坐了马车,很早就出门了。 碰巧遇到了好几个赫斯渥的朋友,他们都是兄弟会的会员,其中有两个前一晚去看了演出。本来看戏这个话题可能根本就不会提起,可是杰西卡的年轻朋友对她大献殷勤,占去了大部分时间。杰西卡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去了,于是闲得无聊的赫斯渥太太在和熟人应酬性地打了招呼以后,又开始朋友间的简短聊天,这简短的聊天又延长到长时间的聊天。从一个和她随便打一声招呼的人那里她听到了这个有趣的消息。“我知道,”
那个身上穿着件图案极其漂亮的运动衫,肩上挎着个望远镜的人说道,“昨晚你没有来看我们的小演出。”
“没有吗?”
赫斯渥太太询问地说,很奇怪他怎么用这口气提起一场她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演出。 她正想问:“是什么演出?”
那人补充说:“我看到你丈夫了。”
她的惊奇马上被更微妙的疑心代替了。“是啊,”
她小心地说,“演得还好吗?他没有告诉我这一点。”
“好极了,这是我看到过的业余演出中最出色的一场。 有一个女演员让我们大家都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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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赫斯渥太太说。“是啊,你没有去实在太可惜了。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我真为你惋惜。”
“不舒服!”
赫斯渥太太几乎要脱口而出重复这几个字了。但是她克制了自己想否认和质问的复杂冲动,用几乎刺耳的口气说道:“是啊,真太遗憾了。”
“看起来,今天来看赛马的人不少,是不是?”
这熟人评论说,话题就转到别的事情上去了。经理太太还想多问些情况,苦于找不到机会。她一时间还茫无头绪,急于自己琢磨琢磨,他究竟又在玩什么骗局,为什么她没有病却放空气说她有病。 这是又一个例子说明他不愿意带她出去,还找了借口掩饰,她下决心要打听出更多的事情来。“你昨晚去看演出了吗?”
当她坐在专座上,又有一个赫斯渥的朋友向她打招呼时,她就这样问道。“去了,可你没有去。”
“是啊,”
她答道,“我当时身体有点不舒服。”
“我听你丈夫说了,”
他回答说。“噢,戏演得很有味,比我原来估计的要好多了。”
“有很多人去了吗?”
“戏院客满了。真是我们兄弟会的盛会。我看到好几个你的朋友,有哈里生太太,巴恩斯太太,还有柯林斯太太。”
“那么这是个社交聚会了。”
“不错,是这样。 我太太玩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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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斯渥太太咬住了嘴唇。“哼,”
她想,“原来他就是这么干的。跟我的朋友们说我有病,来不了。”
她猜度着他为什么要单独去。 这里面一定有鬼。 她挖空心思要找出他的动机来。这一天琢磨下来,到晚上赫斯渥回家时,她已经满腔怒气,急于要他解释,急于向他报复了。 她想要知道他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她敢肯定事情并不像她听到的那么简单,里面肯定另有名堂。恶意的好奇、猜疑,加上早上的余怒,使她活活就像一触即发的灾难的化身。她在屋里踱来踱去,眼角聚集起越来越深的阴影,嘴角边的冷酷的线条透着野蛮人的残忍。另一方面,我们很有理由相信,经理回家时满面春风,心情好到无以复加。 和嘉莉的谈话以及和她的约定使他兴高采烈,高兴得简直想唱起来。他沾沾自喜,为自己的成功得意,也为嘉莉骄傲。他现在对任何人都抱着友善的态度,对他妻子也不存芥蒂。 他愿意和颜悦色,忘记她的存在,生活在他重新焕发的青春和欢乐的气氛中。因此,眼下这个家在他看来非常令人愉快,非常舒适惬意。 在门厅里他看到一份晚报,是女仆放在那里的,赫斯渥太太忘了拿的。 在饭厅里饭桌已经摆好了,铺着台布,摆好了餐巾,玻璃器皿和彩色瓷器熠熠生辉。 隔着打开的门,他看到厨房里柴火在炉子里噼啪燃烧,晚饭已经快烧好了。 在小后院里,小乔治正在逗弄一条他新买的狗。 客厅里,杰西卡正在弹钢琴,欢快的华尔兹舞曲声传到这舒适的家中的各个角落。在他看来,仿佛人人像他一样,恢复了好心情,倾心于青春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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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热衷于寻欢作乐。 对周围的一切,他都想赞上两句。 他满意地打量了一眼铺好的餐桌和晶亮的餐柜之后才上楼去,准备到窗子临街的起居间去,舒舒服服地坐在扶手椅里看报。但是当他走进去时,他发现他妻子正在用刷子梳理头发,一边刷,一边在沉思。他心情轻松地走了进去,准备说上两句好话,作些允诺,好让他妻子消消气。 但是他太太一言不发。 他在那把大椅子里坐了下来,微微挪动一下身子,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些,然后打开报纸看了起来。没过多久,看见一则芝加哥棒球队和底特律棒球队比赛的有趣报道,他脸上露出愉快的微笑。他在看报时,他太太通过面前的镜子不经意地打量着他。她注意到他那快乐满足的神气,轻松潇洒的举止,和乐不可支的心情,这使得她更加怒气冲冲。她真弄不懂他在对她加以讥嘲冷漠和怠慢之后,怎么竟会当着她的面,拿出这样的神气来。如果她加以容忍,他还会继续这样做的。她心里想着该怎么对他说,怎么强调她的要求,怎么来谈这件事,才能彻底发泄她心头的怒气。事实上,就像悬在达漠克利斯头上的宝剑只维系于一根发丝一样,她的怒气也只是由于还待措辞才暂时没有爆发。与此同时,赫斯渥正读到一则有趣的新闻,讲的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