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心 作者:南倾(晋江2014.3.10完结)-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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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损俱损
结束了吗?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心情有种说不出的沉重。孰能料想威慑六界的容与上神就此陨落,尸骨无存魂魄四散,不觉有种难言的恍惚与慨叹。
玄黄望着容与消散之处久久不语,冲神界诸军将轻轻挥手。神界诸军将会意,与玄黄身后整齐列队,一同躬身深深作礼,算是对这位最优秀最令人敬仰的前司战上神表达敬意。
帝央殿上空的乌云还未散尽,翻滚着,盘旋着,遮蔽所有光亮。狂风呼啸,声势未减多少。几沦为废墟的帝央殿仍笼罩在暗沉之中。四周一片静寂,唯有沉重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叹息声不时传来,却衬得这片天地更为凄凉。
落九渊抬眼望望乌云缭绕的天空,眉头渐渐皱起,他正欲开口,却听得云将大吼一声,“所有人退后,立即退回原处。”
众人不觉一愣。但马上也就明白过来。
只见那即将散开的乌云又重新自四面八方聚拢,云头如怒涛足足有百丈高,声势浩大仿若千军万马奔腾。惊雷阵阵,电光接连闪烁,震天动地的咔嚓声不绝于耳。
一时凌乱的脚步声遍布帝央殿,众人急匆匆退至原处,玄黄与几位战将联手化出结界。
乌云浓如墨,于帝央殿上空相互冲撞,四散的云絮高高飞起,将整个天空搅得更为混乱。狂风怒号,刮得人站立不稳。
玄黄高声急道:“云将,这是怎么回事?”
落九渊瞳孔骤然紧缩:“是两个劫难的叠加,魔尊继位之劫与飞升之劫。”说着他就要冲出去,“公主殿下危险。”
然而他还未迈出两步,无数道惊雷闪电环绕帝央殿中心齐齐降落,光电交织如帘幕,硬生生将他逼退。
乌云旋转如漏斗,越来越浓,第八十二道噬魂雷缓缓成型,周身闪电环绕,刺眼白光与如墨沉黑相衬,更显得狰狞可怖,摄人心魂。
云将靠在左之初身侧,仰头打量这突如其来的巨变,稍稍闭上眼睛,神情变得苦涩。原来不仅仅是天劫啊。他就说,若是普通天劫容与怎会接得那样吃力?
他张开眼睛,倏地起身,眸中精光四射,长袍鼓动,银发飞扬,竟是平时从未现过的强大气场。他仰天大笑,笑得眼泪流出来,俊美脸庞上两道明亮水痕。他大笑:“这就是与命相争的结局吗?这就是不服命运的惩罚吗?好好好,好一个苍天!”
“师父。”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
云将转头去看,只见左之初一点点睁开眼,双眸迷茫,神色虚弱,表情困惑。她轻声开口:“师父,发生了什么事?”
未等云将回答,这时听得骤起一道犹如惊涛巨浪涌来的咆哮声,那噬魂雷盘旋迅疾而下,直冲向左之初所在方向。途中细小惊雷一路炸响。
左之初蓦地睁大眼睛,呆如木鸡,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阿初不怕,师父来救你。”
银色身影一掠而来,飞身扑倒左之初,把她紧紧护在怀中。噬魂雷重重地击于云将的背心,强大的余劲直接把帝央殿炸出一个几丈深的大坑。
“师父!”坑底有女子凄切的呼喊响起,“师父,你不要吓我。”
只见云将浑身鲜血,背上血肉模糊,护着左之初的一条臂膀处空荡荡,唯有一个参差断截面,猩红血液潺潺而出。
“师父——”左之初泣不成声,“这都是怎么了?”
云将口中沁出绵延的鲜血,伸出仅余的左手,颤巍巍帮她拭去泪水,哑声道:“阿初,不哭。”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连续的电闪雷鸣,第八十三道噬魂雷接踵而至。愈往后噬魂雷的威力越强,速度越快,一雷击下,无数生灵殒命,十几万年修为顷刻击散。
雷未至,倾天灭地的气势已压得人几欲窒息。看这情况,左之初明白过来是自己在历劫,她挣扎着欲爬起来,冲上前去。却被云将压住,动弹不得。
左之初不觉哭道:“师父,这劫是我的,让我自己来。”
云将摇摇头:“你刚醒来,身体太虚弱,这劫由师父替你接。”他颤抖着手摸摸左之初的脑袋,“这些年我从未好好教过你和陆离,这次且让我稍尽师父之责,也不算枉担了虚名。”
“不……”左之初还欲挣扎,不料浑身却是软绵绵一点力气都没有。
第八十三道噬魂雷已迫近眼前。
云将起身昂首而立,银发沾染血污,银白与猩红随风四散。
雷越压越低。
云将捏诀御法,一柄银扇自手中成型,身形拔地而起,手执银扇冲向暗黑的中心。
银白身影拉出道道残影,缠绕在漆黑的噬魂雷之上,云将五指猛地一握,嘭地一声炸响,那雷虽被击散大部分,但仍有小部分逃逸而出直击上他的身躯。
几个翻滚,他狠狠地跌落于地,口鼻中溢出鲜血。
第八十四道噬魂雷。
他已无力再做任何挣扎,直愣愣地盯着雷电袭来,缓缓闭上眼睛,对不起,阿初,师父不能再保护你。
轰隆一声巨响。
他眼底的光彩慢慢消散,他想,云将,你究竟都做了什么啊。
第八十五道噬魂雷。
他也要死了吧,这就是执意抵抗命运的代价。唇角扯出一丝苦涩笑意,终究还是被他说中了,命不由己。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毫无生气,等待雷电落下,把一切齑为粉碎。
黑漆漆的惊雷扑面而来,却在最后一刻消散于无形。
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人黑袍肃然,眉眼之间尽是杀伐决断的果毅。他望着那人,眼角流出泪来,微微启唇,缓声道,“鸿蒙,我失败了。”
鸿蒙俯身指腹摩挲去那泪水,轻轻摇头:“是我来晚了。”
魔尊继位之劫与飞升之劫叠加而成的八十五道噬魂雷被全数挡下。狂风止息,乌云若落潮般不多时退散干净,天空蔚蓝高远,光明再次降临这片天地间。
目光开始涣散,浑身都是血,浑身都在疼,他一点点地举起仅余的右臂,鲜血顺着臂膀流入脖颈,蜿蜒成最令人绝望的形状,他一字一字道,“鸿蒙,好冷,抱抱我。”
鸿蒙蹲下身,一点点握上他的手,正欲倾身抱住他时,那手却骤然一沉,滑出他的掌心。
光芒散尽,血液凝固。点点阳光跳跃于那张略显阴柔的俊美面庞之上,映出变幻的阴影。银发垂落,铺散一地。
鸿蒙倾身抱住他,只觉怀中的身体冷得厉害,怎么都暖不出丝毫温度。一切都结束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
他慢慢抬眼望向不知名的远方,神思一点点恍惚。
道道惊雷闪电连续劈下,花草尽靡,树干处焦痕错杂。待狂乱平息,一只通体银白的灵狐赫然映入眼帘。
只是这灵狐此刻却狼狈得很,遍体鳞伤,银白皮毛被雷击成块块焦黑状,肚腹处的伤口很是狰狞,血水浸出。脖颈处系着一个黑乎乎的物什,应该也被雷劈到了,风一吹,灰烬四散,了无影踪。
鸿蒙轻叹一口气,既然遇上少不得搭救它一把,这种灵狐可不多见。他面上浮起疑惑神色,按说这种灵狐修法天赋极高,应不会被这小小的雷劫伤成这模样。
他俯身把它捞入怀中,带回居所。置于书房榻上,寻出药膏涂抹伤口,又扯了纱布细细包扎,好一番忙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打坐调息片刻,便起身批阅公文。六界安稳,神界平和,也无甚大事,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纷争。不过他做事一向认真,揉了揉太阳穴,继续一本本地翻看批示。
待处理完当日公事,已接近亥时,他正要稍作歇息,转身的那刻眼角一跳,威严持重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惊讶。
只见榻上一位银发尖耳的玉面书生侧身而卧,曲臂支首,唇畔噙着些许迷茫些许戏谑些许不耐,静静地望着他,已不知有多久。
鸿蒙一惊随即也就明白过来,没有人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入得房内,这书生怕就是刚才的那只灵狐。鸿蒙心下轻叹,都能修作成年人形的灵狐竟会为那雷劫所伤,难道神界真是安逸太久,越来越不济了吗?
书生见他看来,屈腿坐起,神情困惑问道:“你是谁?”
他并不计较对方的无礼,淡淡答道:“鸿蒙。”
书生点点头,眉目间困惑犹存,重复道:“鸿蒙?”
他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这书生,因为神界诸人中不知晓他司刑上神鸿蒙的人并不多,书生的表现又不像装出来的。而且那处即使神界中人也不能随即出入,这灵狐怎会在那里历劫?思及此,他沉沉开口:“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书生抖了抖尖耳朵,想了想道:“高姓大名没有,道号倒有一个。”
于是他又道:“敢问公子道号?”
书生冲他一笑,唇红齿白,好看得紧:“在下云将,神界新任司命星君。”言语一顿,他开始上下摸索,“话说我的赴任令呢,鸿蒙你见到了没?”
“赴任令?”他略略思考,突然想起他脖颈上系着的那团已为灰烬的物什。
这时又听得云将细细描述道,“就是一卷帛书,为防止丢了我还特地挂在脖子上。”
他默默无语,这样的司命星君上任,天帝确定自己不是老眼昏花了吗?
云将还在上下翻寻,最后索性一扯腰带,把自己脱个精光,使劲抖动袍子查找。
他:“……”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他想着既是顺手救了他,也不妨顺带再帮个小忙,于是出面去天帝那里编个理由又替他讨个新的赴任令。
谁知也一帮还真就绵绵无绝期。
画面一
云将:“鸿蒙,我初到神界一时半会也没有落脚处,我瞅着你这官邸就不错,两个人住还很宽敞。那个,你发个善心且让我住几晚,等我寻到好去处就搬出去。”
搬进来后,云将再没提过搬出去的事情。
画面二
云将:“鸿蒙,这命格怎么写啊?”
他:“你不是司命星君吗?”
云将:“对啊,但我还是不会写这命格啊。”
他:“……”
画面三
云将:“鸿蒙,你天天绷着脸批公文,真的一点都不无聊吗?”
他头也不抬:“份内之事,理当认真为之。”
云将凑过来,将一摞命格簿子放于他桌上,诚恳道:“既然你不无聊,那把我的这份也做了吧,我对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可是头疼得很。”
他:“……”
画面四
云将:“鸿蒙,听说容与定了神女碧落为未婚妻。我只道容与会打仗,谁知眼光也很不错,那碧落我倒见过一次,当得起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语音一转,“鸿蒙你比容与还大上一些吧,整天窝在这里,连个女人影子都见不到,你这是要孤独一生的节奏吗?”
他:“……”
云将摇着羽扇,谆谆道:“你帮过我那么多,我捉摸着也该为你尽点心。神界现在单身女性中,月神嫦娥还不错,星女性子太冷了,其他长相不太上眼。”他偏着头犹若所思,“要不这样吧,等容与和碧落生了女儿,你就前去提亲事先定下,就容与和碧落那长相那气度,生出的女儿肯定不赖。”
他烦不胜烦,随口噎道:“若想尽点心,我看着你就很不错。”
云将合上羽扇,悠悠然道:“这倒也是,本君别的不好说,就皮相而言还是颇有自信。哎哟,鸿蒙你的眼光也不错嘛。”
他:“……”
画面五
云将:“那个,你的提议我认真考虑一下,觉得还不错,于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他不解:“什么提议?”
云将粲然一笑:“你说你看着我就很不错。”随即上下打量他,含义不明地笑道,“本君看着你也很不错。”
他:“……”
云将沉沉思索,颇为郑重道:“要不赶着和容与一块把婚事办了,这样能省很多力气。只是要委屈你做一次新嫁娘。”
他:“……”
……
碧落于新婚第二日失踪,容与发疯似的寻遍六界都未能得到丝毫消息。那些日子云将唇畔一贯噙着的笑意消失不见。
他虽然把一切看在眼里,却是神色平静,早就料到会是如此结局。他和容与分别作为司刑上神与司战上神,平日杀戮过多,双手沾满血腥,背负有太多的怨戾之气,这样定会影响命中的福祉,纵使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却不得不忍受高处不胜寒的孤寂。因为命格太过刚硬,没有人能抵住他们命中的煞气,所以他们注定要一个人走下去。
容与比他年轻,比他多了几分血性,容与不肯信命,执意迎娶碧落。到头来却不过是被伤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