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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隋唐演义-第1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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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奉诏来此饮酒,当先谢恩。”遂北面拜罢,举杯而饮,饮不尽一杯,忽大呼腹痛,不能就席,向众官一揖,即升车而去。王毛仲十分惭愧,奈他刚正素著,朝廷所礼敬,无可如何,只得敢怒而不敢言,但与众官饮宴,至晚而散。正是:
  作主固须择宾,作宾更须择主;
  恶宾固不可逢,恶主更难与处。
  后王毛仲恃宠而骄,与高力士有隙;其妻新产一子,至三朝,玄宗遣高力土赉珍异赐之,且授新产之儿五品官。毛仲虽然谢恩,心甚怏怏,抱那小儿出来与力士看,说道:“此儿岂不堪作三品官耶!”力士默然不答,回宫覆命,将此言奏闻,再添上些恶言语。玄宗大怒道:“此贼受朕深恩,却敢如此怨望!”遂降旨削其官爵,流窜远州。力士又使人讦告他许多骄横不法之事,奉旨赐死,此是后话。
  且说姚崇罢相之后,以梁国公之封爵,退居私第。至开元九年间,享寿已高,偶感风寒,染成一病,延医调治,全然无效;平生不信释道二教,不许家人祈祷。过了几日,病势已重,自知不能复愈,乃呼其子至榻前,口授遗表一道,劝朝廷罢冗员、修制度、戢兵戈、禁异端,官宜久任,法宜从宽,囗囗数百言,皆为治之要道,即誊写奏进。又将家事嘱咐了一番,遗命身故之后,不可依世俗例,延请僧道,追修冥福,永著为家法。其子一一受命。及至临终,又对其子说道:“我为相数年,虽无甚功业,然人都称我为救时宰相,所言所行,亦颇多可述,我死之后,这篇墓碑文字,须得大手笔为之,方可传于后世。当今所推文章宗匠,惟张说耳;但他与我不睦,若径往求他文字,他必推托不肯。你可依我计,待我死后,你须把些珍玩之物,陈设于灵座之侧。他闻讣必来吊奠,若见此珍玩,不顾而去,是他记我旧怨,将图报复,甚可忧也。他若逐件把弄,有爱羡之意,你便说是先人所遗之物,尽数送与他,即求他作碑文,他必欣然许允,你便求他速作。待他文字一到,随即勒石,一面便进呈御览方妙。此人性贪多智,而见事稍迟;若不即日镌刻,他必追悔,定欲改作,既经御览,则不可复改;且其文中既多赞语,后虽欲寻暇摘疵,以图报复,亦不能矣,记之记之!”言罢,瞑目而逝。公子囗踊哀号,随即表奏朝廷,讣告僚属,治理丧具。
  大殓既毕,便设幕受吊,在朝各官,都来祭奠。张说时为集贤院学土,亦具祭礼来吊。公子遵依遗命,预将许多古玩珍奇之物,排列灵座旁边桌上。张说祭吊毕,公子叩颡拜谢。张说忽见座旁桌上排列许多珍玩,因指问道:“设此何意?”公子道:“此皆先父平日爱玩者,手泽所存,故陈设于此。”张说道:“令先公所爱,必非常物。”遂走近桌上,逐件取来细看,啧啧称赏。公子道:“此数物不足供先生清玩,若不嫌鄙,当奉贡案头。”张说欣然道:“重承雅意,但岂可夺令先公所好?”公子道:“先生为先父执友,先父今日若在,岂惜贻赠。且先父曾有遗言,欲求先生大笔,为作墓道碑文。倘不吝珠玉,则先父死且不朽,不肖方当衔结图报,区区玩好之微,何足复道。”说罢,哭拜于地。张说扶起道:“拙笔何足为重,即蒙嘱役,敢不榆扬盛美。”公子再拜称谢。张说别去。公子尽撤所陈设之物,遣人送与;又托人婉转求其速作碑文。预使石工磨就石碑一座,只等碑文镌刻。张说既受了姚公子所赠,心中欢喜,遂做了一篇绝好的碑文,文中极赞姚崇人品相业,并叙自己平日爱慕钦服之意。文才脱稿,恰好姚公子遣人来领,因便付于来人。公子得了文字,令石工连夜镌于碑上。正欲进呈御览,适高力士奉旨来取姚崇生时所作文字,公子乘机便将张说这篇碑文,托他转达于上。玄宗看了赞道:“此人非此文不足以表扬之!”正是:
  救时宰相不易得,碑文赞美非曲笔。
  可惜张公多受贿,难说斯民三代直。
  却说张说过了一日,忽想起:“我与姚崇不和,几受大祸;今他身死,我不报怨够了,如何倒作文赞他?今日既赞了他,后日怎好改口贬他?就是别人贬他,我只得要回护他了,这却不值得。”又想“文字付去未久,尚未刻镌,可即索回,另作一篇,寓贬于褒之文便了。”遂遣使到姚家索取原文,只说还要增改几笔。姚公子面语来使道:“昨承学士见赐鸿篇,一字不容易移,便即勒石。且已上呈御览,不可便改了。铭感之私,尚容叩谢。”使者将此言回覆了主人。张说顿足道:“吾知此皆姚相之遗算也,我一个活张说,反被死姚崇算了,可见我之智识不及他矣!”
  连声呼中计,退悔已嫌迟。
  姚崇死后,朝廷赐谥文献。后张说与宋璟、王琚辈,相继而逝。又有贤相韩休、张九龄二人,俱为天子所敬畏者,亦不上几年,告老的告老,身故的身故,朝中正人渐皆凋谢。玄宗在位日久,怠于政事,当其即位之初,务崇节俭,曾焚珠玉锦绣于殿前,又放出宫女千人。到得后来,却习尚奢侈,女宠日盛。诸嫔妃中,惟武惠妃最亲亻幸;皇后王氏遭其谗谮,无故被废。又谮太子瑛及鄂王、光王,同日俱赐死,一日杀三子,天下无不惊叹。不想武惠妃,亦以产后血崩暴亡,玄宗不胜悲悼。自此后宫无有当意者。高力士劝玄宗广选美人,以备侍御。玄宗遂降旨采选民间有才貌的女子入宫。正是: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开元天宝,大不相同。
  第七十九回  江采苹恃爱追欢  杨玉环承恩夺宠
  词曰:
  国色自应供点选,一入深宫,必定多留恋。不是眉尖送花片,
  也教眼角飞莺燕。    只道始终这所愿,不料红丝,恰又随风转。
  始知月老亦无凭,端合成全好姻眷。
  调寄“蝶恋花”
  人生处世,无过情与理而已。忠臣孝子,作事循理,不消说得。而大奸极恶之人,行事背理,亦不消说得。至于情总属一般,孟夫子所云: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今古同然,无有绝情者。试看苏子卿穷居海上,啮雪吞毡,死生置于度外,犹不免娶胡妇生子。胡澹庵贬海外十年,比其归,日饮于湘潭胡氏园,喜侍姬黎倩,作诗赠之。乃知情欲移人,贤者不免,而况生居盛世贵为天子乎?今且不说玄宗遣人点选美女。且说闽中兴化县珍珠村,有一秀才,姓江名仲逊,字抑之,人物轩昂,家私富厚,年过三旬,尚无子嗣;夫人廖氏,单生一女,小名阿珍,九岁能诵二南,语父道:“吾虽女子,期以此为志。”仲逊奇之,遂名采苹,生得花容月貌,便是月里嫦娥,也让他几分颜色。更兼文才渊博,诸子百家,无不贯串,琴棋书画,各件皆能。他性喜梅花,仲逊遣人于江浙山中,遍觅各种最古梅,植于庭除,额曰梅亭。采苹朝夕观玩,遂自号梅芬。性耽文艺,有萧兰、梨园、梅亭、丛桂、凤笛、玻杯、剪刀、绮窗八赋,为时传诵,名闻籍甚。高力士自湖广历两粤,各处采选,并无当意者。至兴化,闻采苹名,得之以进。采苹年方二八,美貌无双,玄宗一见,喜动天颜,即令嫔妃随侍入宫,赐江仲逊黄金千两,彩缎百端,回家养老。命高力士陪他赴光禄寺饮宴,仲逊含泪出朝。玄宗入宫,即命左右摆宴,与江妃共饮,饮了一回,遂共宿焉。又早鸡鸣钟动,天光欲曙,玄宗免不得起身出朝听政。
  一日回到宫中,见江妃在那里看梅亭赋,因知江妃喜梅,遂命宫中各处栽梅,朝夕游玩,赐名梅妃。玄宗道:“朕几日为朝政所困,今见梅花盛开,清芬拂面,玉宇生凉,襟期顿觉开爽;嫔色花容,令人顾恋,纵世外佳人,怎如你淡妆飞燕乎?”梅妃道:“只恐落梅残月,他时冷落凄其。”玄宗道:“朕有此心,花神鉴之。”梅妃道:“但愿不负此言,妾虽碎身,不足以报。”玄宗道:“妃子高才,前所作八赋,翰林诸臣无不叹赏;卿今可为梅花赋,待朕颁示词臣。”梅妃道:“贱妾蓬闺陋质,安敌艺苑鸿才,既辱钧旨,谨当献五。”言未毕,只见内侍报道:“岭南刺史韦应物、苏州刺史刘禹锡,各选奇梅五种,星夜进呈。”玄宗甚喜,吩咐高力士用心看管,以待宴赏。遂同梅妃回宫。不一日,玄宗宴诸王于梅园,命梨园子弟承应,丝竹迭奏,果然清音缓节。有诗为证:
  金屋画堂光闪闪,烹龙炮凤敲檀板。
  歌喉宛转绕雕梁,琼浆满泛玻璃盏。
  诸王饮至半席间,忽闻官中笛声嘹亮。诸王问道:“笛声清妙,不知何人所吹,似从天上飞来。玄宗道:“是朕江妃所吹;诸兄弟若不弃嫌,宣他一见何如?”诸王道:“臣等愿洗耳请教。”命高力士宣梅妃来。不一时梅妃宣到,诸王见礼毕,玄宗道:“朕常称妃子乃梅妃精也,吹白玉笛作惊鸿舞,一座生辉;今宴诸王,梅妃试舞一回。”梅妃领旨,装束齐整,向筵前慢舞。有“西江月”词为证:
  紫燕轻盈弱质,海棠标韵娇容。罗衣长袖慢交横,络绎回翔稳
  重。    纤毂蛾飞可爱,浮腾雀跃仙踪。衫飘绰约动随风,恍似飞
  龙舞凤。
  舞罢,诸王连声赞美。玄宗道:“既观妙舞,不可不快饮。今有嘉州进到美酒,名瑞露珍,其味甚佳,当共饮之。”即命内待取酒至,斟于金盏,命梅妃遍酌诸王。时宁王已醉,见梅妃送酒来,起身接酒,不觉一脚踢着了梅妃绣鞋。梅妃大怒,登时回宫。玄宗道:“梅妃为何不辞而去?”左右道:“娘娘珠履脱缀,换了就来。”等了一回,又来再宣。梅妃道:“一时胸腹作疾,不能起身应召。”玄宗道:“既如此罢了。”即令撤席而别。宁王惊得魂不附体,猛然想起附马杨回,足智多谋,又是圣上宠爱的,密地差人请来商议。不一时杨回到来,礼毕,宁王道:“寡人侍宴梅园,只因多吃几杯酒,干了一桩天大不明白的事。”杨回道:“不是戏梅妃的事么?”宁王道:“你为何知道?”杨回道:“若要不知,除非莫为;如今那一个不晓得,只有圣上不知。”宁王道:“请你来商议此事,倘若梅妃在圣上面前,说些是非,叫我怎得安稳哩!”杨回想了一想,说道:“不妨,我有二计在此,包你无事。”附宁王耳低言道,只须如此如此。宁王大喜,依了他计,相约次日早朝,肉袒膝行,请罪道:“蒙皇上赐宴,力不胜酒,失错触了妃履。臣出无心,罪该万死。”玄宗道:“此事若计论起来,天下都道我重色,而轻天伦了。你既无心,朕亦付之不较。”宁王叩头谢恩而起。杨回乃密奏玄宗道:“臣见诸宫嫔妃,约有三万余人,又令高力士遍访美人何用?”玄宗道:“嫔妃固多,绝色者少,愿得倾国之色,以博一生大乐耳。”杨回道:“陛下必欲得倾城美貌,莫如寿王妃子杨玉环,姿容盖世,实是罕有。”玄宗道:“与梅妃何如?”杨回道:“臣未曾亲见,但闻寿王作词赞他,中一联云:三寸横波回慢水,一双纤手语香弦。开元二十一年冬至寿邸时,有人见了赞道:“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陛下莫若召来便见。”玄宗闻之喜甚,即差高力士快去宣杨妃来。力土领旨,即到寿王宫中,宣召杨妃。杨妃道:“圣上宣我何干?”力士道:“奴婢不知,娘娘见驾,自有分晓。”杨妃惨然来见寿王道:“妾事殿下,祈订白头,谁知圣上着高力士宣妾入朝;料想此去,必与殿下永诀矣!”寿王执杨妃之手大哭道:“势已如此,料不可违;倘若此去,不中上意,或者相逢有日,百凡珍重。”力士催促不过,杨妃只得拜别寿王,流泪出宫。正是:
  宣谕多娇珍重甚,回轩应问镜台无。
  高力士领着杨妃来覆旨。杨妃含羞忍耻参拜毕,俯伏在地,玄宗赐他平身。此时宫中高烧银烛,阶前月影横空,玄宗就在灯月之下,将杨妃定睛一看。但见:
  黛绿双蛾,鸦黄半额。蝶练裙不短不长,凤绡衣宜宽宜窄。腰
  枝似柳,金步摇曳。戛翠鸣珠,鬓发如云。玉搔头掠青拖碧,乍回
  雪色,依依不语。春山脉脉,幽妍清清,依稀似越国西施;婉转轻
  盈,绝胜那赵家合德。艳冶销魂,容光夺魄。真个是回头一笑百媚
  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玄宗吩咐高力士,令妃自以其意,乞为女道士,赐号太真,住内太真宫。对杨回道:“二卿暂回,明日朕有重赏。”宁王方才放心,与杨回叩谢出朝。天宝四载,更为寿王娶左卫将军韦昭训女为妃。潜纳太真于宫中,命百官于凤凰园,册太真宫女道士杨氏为贵妃。其父杨元琰,弘农华阴人,徙居蒲州之独头村,开元初为蜀州司户。贵妃生于蜀,早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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