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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儿子与情人 作者:戴维·赫伯特·劳伦斯-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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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眼睛一直望着他。但是她眼睛下面的黑眼圈让他看了心痛。
    “今天天气很好。”他说。
    “不错。”
    “你想要到楼下去吗?”
    “我考虑一下再说。”
    说着,他就下楼给她端早餐去了。整整一天他都在惦记她。这漫长的痛楚使他
忧烦欲狂。黄昏时赶回了家里,他先透过厨房的窗户往里看,她不在那儿;她没有
下床。他径自跑到楼上,吻了吻她。他怀着恐惧的心情问:
    “你没有下床吗?亲爱的?”
    “没有,”她说,吃了那吗啡,弄得我困死了。”
    “可能他给你吃得太多了些。”他说。
    “也许是的。”她回答。
    他痛苦地坐在床边,她像小孩那样蜷缩着身子侧着躺着。夹杂着银丝的棕色头
发技散在耳边。
    “头发弄成这样,你痒吗?”他说着轻轻地把她的头发撩开。
    “很痒。”她答道。
    他的脸离她很近,她那双蓝眼睛对着他微笑着,就像姑娘的一样,让人感到温
暖。笑容里充满了柔性,他看了不由得心悸,充满了恐惧、痛苦和爱怜。
    “你想把头发梳成小辫子吧?”他说,“躺着别动。”
    他走到她身旁,仔细地梳松着她的头发,把它梳理开来。头发好像是棕灰色的
细长的柔丝。她的头发靠在肩膀上。他一边轻柔地给她梳理头发,编成辫子,一边
咬着嘴唇,感到一阵晕眩。一切看上去好像不是真的,令他无法理解。
    晚间,他常常在她的房间里工作,不时抬眼望望她,看到那双蓝眼睛总是盯着
他。他俩目光相遇时,母亲就微微一笑。他又机械地继续工作,设计出一些不错的
东西,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有时,他默默走进来,面色苍白,目光警觉灵敏,好似一个人事不知的醉鬼。
他们都害怕彼此之间的那道纱幕被撕破。
    于是,她装作病情好转的模样,和他有说有笑,如果听到一些琐碎的新闻,就
有意装作大惊小怪的样子。处于这种境地,在琐碎的小事上大做文章,就可以避免
涉及这件大事。否则他们生命的支柱就会垮掉。他们对此感到害怕,因此他们才装
出快快乐乐的、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时她躺着,他知道她正在回忆过去的一切。她的嘴逐渐地抿成一条缝,她的
身体绷得直直的,以便她可以不发出任何痛苦的哭诉声静静地死去。他永远也忘不
掉她那孤独顽强地咬紧牙关的样子。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周。有时,感觉好一点,
她就谈论自己的丈夫,她现在还恨他,不肯原谅他,她不能忍受他在这个屋子里。
一些最令她心酸的往事又涌上心头,它如此强烈,使她无法抑制,于是就讲给儿子
听。
    保罗感觉自己的生命正一步步走向毁灭。泪水常常突然夺眶而出。他奔向火车
站,泪水洒在人行道上。他常常无法工作下去,手握笔却写不成字,只是坐着发愣。
等他清醒过来,他感到阵阵恶心,四肢发抖。他从未问过这是什么原因,也从未努
力去分析理解,只是闭着双眼一味地忍受着,任凭一切自然发展。
    他的母亲也是如此。她想着疼痛,想着吗啡,想到明天,可从未想到过死亡。
知道自己的死期近了,她不得不屈从于死神,但是她绝不会向死神哀求,也不会和
它称朋道友。她被盲目地捱到了死神的门口。日子一天天消逝,一阵好几个月过去
了。
    阳光普照的下午,她有时好像很高兴。
    “我尽力去想那些好时光——我们去马伯素浦,罗宾汉海滩及香克村的时候,”
她说,“毕竟,不是每个人都看过那些美丽的地方,它们多美啊!我尽量去想那些
事,不想别的。”
    后来,有一次她整晚一句话也不说,他也一样。他们倔强地僵持着,一语不发。
最后他走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靠在门口,他好像瘫痪似的,不能再走一步。他的
意识丧失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感情狂潮在他心里翻滚着。他靠在那儿,默默承受着
一切,脑子里一片空白。
    早晨,他们又都恢复了正常。尽管她的脸和身体在吗啡的作用下如同死灰,但
是,无论如何,他们重又喜气洋洋了。不过他常常不理睬她,尤其是安妮和亚瑟在
家的时候。他不常与克莱拉见面,常常只是和男人们在一起。他敏锐活跃又可爱有
生气,但是朋友们看到他面色苍白,眼睛里流露出黯淡的光泽,就对他产生了不信
任感。有时他也去找克莱拉,但是她总是对他冷若冰霜。
    “我要你!”他简单地说。
    有时她会顺从,但是她心里非常害怕。每次他占有她时,总有种不自然的感觉,
使她渴望从他身边逃开。她害怕这个男人,这个不再是她情人的男人,她感到在她
这个认定的情人后面隐藏着一个人,这个人是一个恶魔,使她充满了恐惧。她开始
对他怀有一种恐惧感,仿佛他是个罪犯,他需要她——占有她——这使她感到好像
被死神抓在手里一般。她心惊胆战地躺着,可是除了死神没有人在身边爱抚她。她
甚至恨他,随即心中又产生了阵阵的柔情,但是她不敢对他表示怜悯。
    道伍斯已经去了诺丁汉姆附近的西利上校疗养院。保罗有时去看望他,克莱拉
倒很少去。两个男人之间的友谊竟奇怪地与日俱增。道伍斯身体恢复得很慢,看上
去还很虚弱。他几乎完全听任莫瑞尔来料理自己的一切。
    十一月初的一天,克莱拉提醒保罗这一天是她的生日。
    “我差点忘记了。”他说。
    “我想你全忘了。”她回答。
    “没忘,我们去海滨度周末好吗?”
    他们出发了。那天天气又阴又冷,她等待着他对自己的温存及柔情,但他好像
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他坐在火车车厢里,命的支柱就会垮掉。他们对此感到
害怕,因此他们才装出快快乐乐的、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时她躺着,他知道她正在回忆过去的一切。她的嘴逐渐地抿成一条缝,她的
身体绷得直直的,以便她可以不发出任何痛苦的哭诉声静静地死去。他永远也忘不
掉她那孤独顽强地咬紧牙关的样子。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周。有时,感觉好一点,
她就谈论自己的丈夫,她现在还恨他,不肯原谅他,她不能忍受他在这个屋子里。
一些最令她心酸的往事又涌上心头,它如此强烈,使她无法抑制,于是就讲给儿子
听。
    保罗感觉自己的生命正一步步走向毁灭。泪水常常突然夺眶而出。他奔向火车
站,泪水洒在人行道上。他常常无法工作下去,手握笔却写不成字,只是坐着发愣。
等他清醒过来,他感到阵阵恶心,四肢发抖。他从未间过这是什么原因,也从未努
力去分析理解,只是闭着双眼一味地忍受着,任凭一切自然发展。
    他的母亲也是如此。她想着疼痛,想着吗啡,想到明天,可从未想到过死亡。
知道自己的死期近了,她不得不屈从于死神,但是她绝不会向死神哀求,也不会和
它称朋道友。她被盲目地捱到了死神的门口。日子一天天消逝,一阵好几个月过去
了。
    阳光普照的下午,她有时好像很高兴。
    “我尽力去想那些好时光——我们去马伯素浦,罗宾汉海滩及香克村的时候,”
她说,“毕竟,不是每个人都看过那些美丽的地方,它们多美啊!我尽量去想那些
事,不想别的。”
    后来,有一次她整晚一句话也不说,他也一样。他们倔强地僵持着,一语不发。
最后他走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靠在门口,他好像瘫痪似的,不能再走一步。他的
意识丧失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感情狂潮在他心里翻滚着。他靠在那儿,默默承受着
一切,脑子里一片空白。
    早晨,他们又都恢复了正常。尽管她的脸和身体在吗啡的作用下如同死灰,但
是,无论如何,他们重又喜气洋洋了。不过他常常不理睬她,尤其是安妮和亚瑟在
家的时候。他不常与克莱拉见面,常常只是和男人们在一起。他敏锐活跃又可爱有
生气,但是朋友们看到他面色苍白,眼睛里流露出黯淡的光泽,就对他产生了不信
任感。有时他也去找克莱拉,但是她总是对他冷若冰霜。
    “我要你!”他简单地说。
    有时她会顺从,但是她心里非常害怕。每次他占有她时,总有种不自然的感觉,
使她渴望从他身边逃开。她害怕这个男人,这个不再是她情人的男人,她感到在她
这个认定的情人后面隐藏着一个人,这个人是一个恶魔,使她充满了恐惧。她开始
对他怀有一种恐惧感,仿佛他是个罪犯,他需要她——占有她——这使她感到好像
被死神抓在手里一般。她心惊胆战地躺着,可是除了死神没有人在身边爱抚她。她
甚至恨他,随即心中又产生了阵阵的柔情,但是她不敢对他表示怜悯。
    道伍斯已经去了诺丁汉姆附近的西利上校疗养院。保罗有时去看望他,克莱拉
倒很少去。两个男人之间的友谊竟奇怪地与日俱增。道伍斯身体恢复得很慢,看上
去还很虚弱。他几乎完全听任莫瑞尔来料理自己的一切。
    十一月初的一天,克莱拉提醒保罗这一天是她的生日。
    “我差点忘记了。”他说。
    “我想你全忘了。”她回答。
    “没忘,我们去海滨度周末好吗?”
    他们出发了。那天天气又阴又冷,她等待着他对自己的温存及柔情,但他好像
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他坐在火车车厢里,向外呆望着。当她对他讲话时,他
竟吃了一惊。他其实什么也没有想,周围的一切看上去好像都不存在似的。她走到
他身边。
    “亲爱的,怎么啦?”她问。
    “没什么!”他说,“这些风车叶片看上去有多单调啊!”
    他坐着,握住她的手,既不说话也不思考。然而,握着她的手坐着倒是一种安
慰。对此她感到失望和痛苦:他的心没和她在一起,她对他无足轻重。
    晚上,他们坐在沙丘上,望着黑沉沉的大海。
    “她绝不会屈服的。”他轻轻地说。
    克莱拉的心一沉。
    “噢。”克莱拉回答。
    “死有好多不同的情况。我父亲家里的人都很怕死,就像被人牵着脖子要送进
屠宰场的牛,但是我母亲家的人却是被推着一寸寸走向死亡的。他们都是顽强的人,
而且不应该死的。”
    “噢。”克莱拉说。
    “她不会死,也不能死。那天牧师伦肖先生到我们家。‘想想!’他对她说,
‘你就要在另一个世界见到你的父母,姐妹和你的儿子了。’可是她说:‘没有他
们,我生活了好久了,现在没有他们我也能过下去,我要的是活人,不是死者。’
甚至现在她还是想活下去。”
    “噢,多可怕!”克莱拉说着,她害怕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我,她是想和我呆在一起。”他呆板地继续说,“她有这样的心愿,
集体永远不会死去——永远!”
    “别想它了!”克莱拉感道。
    “她很虔诚——现在很虔诚——但是这没有好处。她就简简单单地永不放弃。
你知道吗,星期四我对她说,‘妈妈,如果我不得不死,我就去死。我宁愿死去。’
她厉声对我说:‘你认为我不是如此吗?你以为你愿意死时你就能死吗?”
    他的声音哽咽了,但他没有哭,只是呆板地继续说下去。克莱拉很想逃走。她
环顾四周,漆黑一片,潮声回响的海岸,黑沉沉地和天空一起朝她压了下来。她听
得站起身来,想从他身旁离开,到有光亮和人影的地方去。他低垂着头坐着,一动
不动。
    “我不想让她吃东西,”他说,“她知道这点。每当我问她,‘你想吃什么吗?’
她简直不敢说‘是的’。她常说‘我想喝一杯本吉尔汤,’‘汤只会使你更精神,’
我对她说。‘不错,’——她简直是在大喊——‘但是我不吃东西就怫得发慌,我
受不了。’于是我就去给她弄吃的。那是癌在咬她,让她受不了。我真希望她死去。”
    “来吧!”克莱拉生硬地说,“我走了。”
    他跟着她走下漆黑的海滩。他没有向她求欢。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而她
也害怕他,厌恶他。
    他们在同样的恍惚中回到诺丁汉姆。他总是在忙,总是不停地做事,不停地奔
走于朋友之间。
    星期一他去看了巴克斯特·道伍斯。道伍斯没精打采,面色苍白地站起身来,
靠着一把椅子向保罗伸手问好。
    “你不应该站起来。”保罗说。
    道伍斯重重地坐下,有些怀疑地打量着保罗。
    “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他说,“如果你有更要紧的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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