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与情人 作者:戴维·赫伯特·劳伦斯-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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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和他是死敌,然而两人之间却有一种特殊的亲密感,就好像两个人之间有
时会产生的那种偷偷摸摸的亲近感。保罗常常想到巴克斯特·道伍斯,想接近他,
和他成为朋友。他知道道伍斯也常常想到他,知道有某种力量正在把那个人推向他。
然而,这两个人除了怒目而视以外从未互相看过一眼。
保罗在乔丹厂是个高级雇员,由他请道伍斯喝杯酒倒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你想喝什么?”他问道伍斯。
“谁愿意和你这种混球一起喝酒!”道伍斯回答。
保罗轻蔑地耸了耸肩膀转过身去,心里怒火万丈。
“贵族制度,”他继续说,“实际上是一种军事制度。拿德国来说吧,那儿有
成千上万依靠军队而生存的贵族,他们穷得要命,生活死气沉沉,因此他们希望战
争,他们把战争看作是继续生存下去的一个机会。战争之前,他们个个百无聊赖,
无所事事。战争一来,他们就是领袖和司令官。现在你们总可以明白了吧,就是那
么回事——他们需要战争!”
在酒店里,保罗并不是一个惹人喜爱的辩论家。他自高自大,脾气暴躁。他那
种过于自信和武断的态度往往引起年纪较大的人的反感。大家都默默地听着,他说
完了,没有人赞同他。
道伍斯大声冷笑着,打断了这个年轻人的口若悬河,问道:
“这是你那天晚上在剧院里学来的吧?”
保罗看着他,两人的目光相遇了,于是他明白他和克莱拉一起走出剧院时被道
伍斯看到了。
“哟,剧院是怎么回事?”保罗的一个同事问,他很高兴有机会挖苦一下这个
年轻人,因为他已意识到这里面有文章。
“嗨,他穿着晚礼服在做花花公子!”道伍斯冷笑着,轻蔑地把脑袋朝保罗一
扬。
“这话太玄了吧,”这个双方的朋友说,“她难道是婊子吗?”
“天呀,当然是啦!”道伍斯说。
“说呀,让我们都听听!”那个朋友喊道。
“你已经明白了。”道伍斯说,“我想莫瑞尔心里更清楚。”
“哎呀,哪有这种事呢!”这人继续说道,“真的是个妓女吗?”
“妓女,我的天哪,当然是啦!”
“可你怎么知道的呢?”
“噢,”道伍斯说,“我认定,他已经跟那……一起过夜了。”
大家听后都嘲笑保罗。
“不过,她是谁啊?你认识她吗?”那个朋友问道。
“我想我是认识的。”道伍斯说。
这句话又引起了大家的哄堂大笑。
“那就说出来听听吧。”
那个朋友说。
道伍斯摇摇头,喝了一大口啤酒。
“真怪,他自己却丝毫不露口风,”他说,“等会儿听他自己吹得了。”
“说吧,保罗。”那个朋友说着,“不说不行,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招供吧。”
“招供什么?承认我偶然请了个朋友去剧院看戏吗?”
“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老兄,告诉我们她是谁。”那个朋友说。
“她挺不错的。”道伍斯说。
保罗被激怒了。道伍斯用手捋着他那金黄色的小胡子,哼哼地冷笑着。
“真让我吃惊……真有那么回事吗?”那个朋友说,“保罗,我真没有料到你
还有这么一手。你认识她吗?巴克斯特?”
“好像有一点儿。”
他对其他的人挤挤眼睛。
“咳,行了,”保罗说,“我要走了!”
那个朋友用手搭在他的肩头。
“这可不行。”他说,“你甭想这么容易就走掉,我的朋友。你必须给我们把
这事讲明白才行。”
“那么你们还是向道伍斯去打听吧。”他说。
“你自己做的事嘛,没必要害怕,朋友。”那个朋友纠缠着。
道伍斯在一旁插了句话,保罗恼羞成怒,把半杯啤酒全泼在他的脸上。
“啊!莫瑞尔先生!”店里的女招待惊叫着,按铃叫来了酒店的保安人员。
道伍斯啐了一口唾沫,冲向这个年轻人。此刻,一个卷着袖子,穿着紧身裤子
的壮汉挺身而出。
“好啦,好啦!”他说着,用胸膛挡住了道伍斯。
“滚出去!”道伍斯叫道。
保罗面色苍白的把身子靠在酒柜的铜围栏上,瑟瑟发抖。他恨透了道伍斯,他
诅咒他当场就该下地狱;可一看到那人前额上湿漉漉的头发,不禁又可怜起他来。
他没有动。
“滚出去,你——”道伍斯说。
“够了,道伍斯。”酒店的女招待大叫道。
“走吧。”酒巴的保安人员好言相劝着,“你最好还是走吧。”
随后,他有意贴近道伍斯,正好把道伍斯逼到了门口。
“一切都是那个小混帐挑起来的。”道伍斯略带胆怯地指着保罗·莫瑞尔大喊。
“哎哟,道伍斯先生,你可真会胡诌。”女招待说,“你要知道一直都是你在
捣乱。”
保安人员依旧用胸膛顶着他,强迫他走出去,直到把他逼到大门外的台阶上,
此时,道伍斯转过身来。
“好吧。”他说着,对自己的敌手点了点头。
保罗不禁对道伍斯生出一种奇怪的怜悯之心,近乎于一种掺杂着强烈的愤恨的
怜爱。五颜六色的店门被关上了,酒巴里一片寂静。
“那人真是自找苦吃!”女招待说。
“但是你眼睛里要是给人泼了一杯啤酒,总是件很糟的事情。”那个朋友说。
“我告诉你,他干得太棒了。”女招待说,“莫瑞尔先生,你还想再来一杯吗?”
她询问着拿起了保罗的杯子。他点了点头。
“巴克斯特·道伍斯这人对什么都不在乎。”一个人说。
“哼,他吗?”女招待说,“他呀,他是个多嘴多舌的人,这点得不到什么好
处。如果你要魔鬼的话,就让我给你找个多嘴多舌的人得了。”
“喂,保罗,”那个朋友说道,“这段时间你还是小心为妙。”
“你千万不要给他机会找你的事就是了。”女招待说。
“你会拳击吗?”一个朋友问。
“一点儿不会。”他答道,脸色依旧苍白。
“我倒可以教你一两招。”这个人说。
“谢谢啦,可我没有时间。”
保罗抽身想走。
“詹金斯先生,你陪他一起走。”女招待对詹金斯先生挤挤眼,悄声说道。
那人点点头,拿起帽子说:“大家晚安。”随即十分热心地跟在保罗身后,叫
着:
“等一会儿嘛,老兄,咱俩同路。”
“莫瑞尔先生不喜欢惹这种烦人的事情。”女招待说,“你们等着看吧,以后
他不会再上这儿来了,我很难过,他是个好伙伴。道伍斯想把他拒之门外,他的目
的就是这个。”
保罗宁死也不愿意让母亲知道这个事,他强忍着羞辱及内疚的煎熬,心里痛苦
极了。现在他生活中有好多事情不能告诉他母亲。他背着她过另一种生活——性生
活。生活中的其他部分依然掌握在她手中。不过他觉得自己不得不向她隐瞒好些事
情,可这使他很烦恼。母子之间现在相当沉默,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在这种沉默中保
护自己,为自己辩解,因为他感到自己受到了她的指责。因而,有时他很恨她,并
且想摆脱她的束缚,他的生活要他自己从她那儿得到自由。然而生活宛如一个圆圈,
总是能回到原来的起点。根本脱离不了这个圈子。她生了他,疼爱她,保护他。于
是他又反过来把爱回报到她的身上,以致于他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离开她独立生
活,真正地去爱另一个女人。在这段时间里,他不知不觉地抵制着母亲的影响,对
她守口如瓶,他们之间有了距离。
克莱拉很幸福,深信保罗爱着自己,她感到自己终于得到了他。可是随之出乎
意料的事情又发生了。保罗像开玩笑似的告诉了她与她丈夫之间的不愉快的争端。
她听后骤然变色,灰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就是他,一个粗俗的人,”她喊着,“他根本不配和体面的人来往。”
“可你却嫁给了他。”他说。
他的提醒使得她愤愤不已。
“对,我是和他结了婚。”她大喊道。“可是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想他本来可能是个很好的人。”他说。
“你认为是我把他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她尖叫着说。
“哎,不是,是他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但是,他身上总有点东西……”
克莱拉紧紧地盯着她的情人。他身上某种东西使她感到憎恶。那是一种对她进
行超然的旁观评论的态度,一种使她女性的心灵不能接受的冷酷的神情。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她问。
“什么?”
“关于巴克斯特的事。”
“这没有必要吧?”他回答。
“我想,如果你非打他一顿不可,你会动手的。”她说。
“不,我一点儿也没有动手的意思,这很滑稽。大多数男人生来就有种握紧拳
头打架的本能,可我不是这样,我情愿用刀子、手枪或别的什么来打架。”
“那你最好随身带件家什。”她说。
“噢,”他哈哈大笑道,“不,我不是个刺客。”
“可他会对你下手的。你不了解他。”
“好吧,”他说,“我们等着瞧吧。”
“你想任他去吗?”
“也许吧,如果我无能为力的话。”
“可是如果他杀死你呢?”她说。
“那我应感到难过,为他也为了我自己。”
克莱拉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真是气死我了。”她大叫道。
“其实没有什么。”他大笑道。
“但是你为什么这么傻呢,你不了解他。”
“也不想了解。”
“对,不过你总不会让那个人对你为所欲为吧。”
“你要我怎么办呢?”他大笑着答道。
“要是我,就拿一把左轮手枪。”她说,“我肯定他是会铤而走险的。”
“我会把我自己的手指都炸掉的。”他说。
“不会。不过你到底要不要枪?”她恳求道。
“不。”
“什么也不带?”
“不带。”
“那你任凭他去……?”
“不错。”
“你是个大傻瓜!”
“千真万确。”
她气得咬牙切齿。
“我真想好好教训你一顿!”她气得浑身发抖,大叫大嚷。
“为什么?”
“竟让他这种人随便摆弄你。”
“如果他赢了,你可以重新回到他身边去。”
“你想让我恨你吗?”她问。
“噢,我只是玩玩而已。”他说。
“可你还说你爱我!”她低沉而愤怒地喊道。
“难道要我杀了他才能让你高兴吗?”他说,“但是如果我真杀了他,可以想
象我永远也摆脱不了他的阴影。”
“你认为我是傻瓜吗?”她大叫着。
“一点也不。亲爱的,但是你并不理解我。”
两人都沉默了。
“但是你不应该冒险。”她恳求着。
他耸耸肩膀,吟诵了一段诗:
“君子坦荡荡,
肝胆天可鉴,
无需屠龙刀,
何用封喉箭。”
她探究似的望着他。
“我希望我能理解你。”她说。
“可惜没有什么可让你理解的。”他大笑着。
他低垂着头,深思着。
他好几天没看见道伍斯。可一天早晨,当他从螺纹车间出来登楼梯时,差一点
儿撞到这个魁伟的铁匠身上。
“真他妈的……!”道伍斯大叫。
“对不起!”保罗说着,擦身而过。
“对不起?”道伍斯冷笑着说。
保罗轻松地用口哨吹起了《让我跟姑娘们厮混》的曲子。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骗子!”他说。
保罗不理睬他。
“你会为那天晚上的事得到报应的。”
保罗走进角落里他的办公室,翻阅着帐册。
“快,告诉芬妮,我需要零九七号定货,快点!”他对打杂的小男孩说。
道伍斯高高的、煞神似的站在门口,瞅着这个年轻人的头顶。
“六加五等于十一,一加六等于七。”保罗大声算着帐目。
“你听见了吗!”道伍斯说。
“五先令九便士!”他写下这个数字,“你说什么?”他说。
“我会让你明白是什么!”道伍斯说。
保罗继续大声算着帐目。
“你这个乌龟——你连正眼看我一眼都不敢!”
保罗飞快地抓起了一把笨重的直尺。道伍斯被气得火冒三丈。
“不论你走到哪儿,你老老实实地等着我来教训你好啦。我一定要好好收拾收
拾你,你这只小臭猪!”
“噢,好来!”保罗说。
听到这话,道伍斯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