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与情人 作者:戴维·赫伯特·劳伦斯-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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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和那只花梨木立式旧钢琴上放着几盆五颜六色的花卉。他坐在扶手椅上,她蹲在
他脚边的炉边地毯上。火光映着她漂亮、沉思的脸庞,她跪在那儿就像个信徒。
“你觉得道伍斯太太这人怎么样?”她平静地问道。
“她看上去不太亲切。”他回答。
“不是,你不觉得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吗?”她声音低沉地说。
“是的——从外表来看,但没有一点审美观。我喜欢她某些方面。她这人很难
相处吗?”
“我觉得不难,但我觉得她有些失意。”
“为什么而失意?”
“嗯——如果你跟这样一个男人过一辈子,你会怎么样?”
“她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那么她为什么要跟他结婚?”
“唉,她为什么要嫁给他?”米丽亚姆痛苦地重复着。
“我原来以为她够厉害的了,可以配得上他。”他说。米丽亚姆低下了头。
“哦,”她有些挖苦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看她的嘴——充满热情——还有那仰着脖子的样子……”他头向后仰着,模
仿着克莱拉目空一切的样子。
米丽亚姆把头埋得更低了。
“是啊,”她说。
他心想着克莱拉的事,屋子里一片沉默。
“那么,你喜欢她的哪些方面?”她问。
“我不知道——她的皮肤和她的肌肉——还有她的——我也不知道——她身上
不知哪儿有一股凶气。我是从一个艺术家的角度来欣赏她的,仅此而已。”
“哦,是这样。”
他不知道米丽亚姆为什么这么怪模怪样地蹲在那儿想心事,这让他十分反感。
“你并不是真的喜欢她,对吧?”他问姑娘。
她那双大大的黑眼睛迷惑不解地看着他。
“我喜欢她。”她说,
“你不喜欢——你不会喜欢——这不是真的。”
“那又怎么样?”她慢慢地问。
“哦,我不知道——也许你喜欢她,因为她对男人都怀恨在心。”
其实这倒很可能是他自己喜欢道伍斯太太的一个原因,不过他没想到这一点。
他俩都默不作声。他习惯性地皱起眉头,特别是当他和米丽亚姆在一起的时候。她
很想把他皱起的眉头抹平,他的皱眉让她感到害怕,这看上去好象是保罗·莫瑞尔
身上显露出的一个不属于她的男人的标志。
花盆里的叶丛中结着一些深红色的浆果。他伸手摘了一串果子。
“即使你把这些红浆果戴在头上,”他说,“为什么你依旧看上去像一个女巫
或尼姑,而根本不像一个寻求快乐的人?”
她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痛苦笑了笑。
“我不知道。”她说。
他那双有力而温暖的手正激动地摆弄着那串浆果。
“你为什么不能放声笑?”他说,“你从来没有大笑过,你只是看见什么稀奇
古怪的事才笑,而且,好像还笑得不够痛快淋漓。
她好像在接受他的责备似的低着头。
“我希望你能对我尽情地笑笑,哪怕笑一分钟也好——只要笑一分钟。我觉得
这样就会让什么东西得到解脱。”
“可是……”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里充满恐惧和挣扎的神情,“我是对你
笑着啊——我是这样的啊!”
“从来没有,你的笑里总带着一种紧张不安的神情,你每次发笑时,我总是想
哭,你的笑里像流露着你内心的痛苦。哦,你让我的灵魂都皱起了眉头,冥思苦想。”
她绝望地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发誓我并不想那么笑。”她说。
“和你在一起,我总觉得自己有种罪孽感。”他大声说。
她仍然默默地思考着。“你为什么不能改变一下呢?”他看着她蹲在那里沉思
的身影,他整个人好像被撕成了两半。
“难怪,现在是秋天,每个人都感觉像个游魂似的。”
又是一阵沉默。他们之间这种不正常的伤感气氛使她的灵魂都在战栗。他那双
黑眼睛多么美啊,看上去就像一口深井。
“你让我变得这么神圣!”他伤心地说,“可我不想变得如此神圣。”
她突然把手指从唇边拿开,用挑战的神情看着他。但从她那大大的黑眼睛里仍
然可以看出她赤裸的灵魂,身上依然闪现着那种渴望的魅力。他早就该怀着超然纯
洁的心情吻她。但他无法这样吻她——她似乎也不容他有别的念头,而她内心则渴
求着他。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好了,”他说,“把法语书拿来,咱们学一点——学一点韦莱纳的作品吧。”
“好的,”她无可奈何地低低地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去拿书。
她那双发红而战战兢兢的手看上去可怜极了。他想疯狂地安慰她、吻她。然而
他却不敢——也不能。仿佛什么东西在阻隔着他。他不应该吻她。他们就这么念书
念到夜里十点,等他们进了厨房,保罗又神态自然、轻松愉快地和米丽亚姆的父母
在一起了,他的黑眼睛闪闪发亮,给他增添了无穷的魅力。
他走进马厩,去推自行车时,发现前轮胎被刺破了。
“给我端碗水来,”他对她说。“我要回去晚了,会挨骂的。”
他点上防风灯;脱下风衣,把自行车翻了过来,匆匆地开始修补。米丽亚姆端
来一碗水,挨着他站着,凝望着他。她很喜欢看他的手干活时的样子。他削瘦但很
有力,匆忙而从容不迫。他忙着干活,仿佛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她却一心一意地
爱着他。她想用双手去抚摸他的身体。只要他没有渴求她的念头,她就总是想着拥
抱他。
“好了!”他说着突然站起身来,“喂,你能干的比我更快一点吗?”
“不行。”她笑了。
他背对着她,挺直身体,她双手抚摸着他身体两侧,很快摸了一下。
“你真漂亮!”她说。
他笑了,有些厌恶她的声音。可是,她的双手一抚摸,他浑身即刻热血沸腾起
来。她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这些感觉。她从来没有意识到他是个男人,仿佛他只是
个无欲无情的实物。
他点上自行车灯,把车子在马厩的地板上颠了几下,试试轮胎是不是补好了。
然后,扣上了外衣。
“好了!”他说。
她试了试车间,她知道车问已经坏了。
“你没有修修车问吗?”她问。
“没有。”
“为什么不修一下呢?”
“后问还可以用。”
“但这不安全。”
“我可以用脚尖来刹车。”
“我希望你修修。”她低声说。
“放心好了——明天来喝茶吧,和艾德加一起来。”
“我们?”
“对——大约四点钟,我来接你们。”
“太好了。”
她开心极了。他们穿过黑黑的院子,走到门口。回头望去,只见没挂窗帘的厨
房窗户里,雷渥斯夫妇的头在暖融融的炉光里映了出来。看上去舒服温馨极了。前
面那条两旁有松树掩隐的大路,伸向沉沉黑夜之中。
“明天见。”他说着跳上自行车。
“你可要小心点啊,好吗?”她恳求地说。
“好的。”
他的声音消失在黑暗之中。她站了一会儿,目送着他的车灯一路穿进黑暗中去,
这才慢慢地走进门。猎户座群星在树林上空盘旋,它的犬星紧跟在后面闪着光,时
隐时现。除了牛栏里牛的喘息声,四周一片黑暗,万籁俱寂。她虔诚地为他晚上的
平安而祈祷。每次他离开她之后,她都忧心忡忡地躺着,不知道他是否平安到家了。
他骑着自行车顺着山坡冲了下来,道路泥泞,他只好听任车子往前冲。当车子
冲上第二个陡坡时,他感到一阵轻讼愉快。“加油!”他说,这可真够冒险的。因
为山脚漆黑一片,弯弯曲曲,有些醉醺醺的司机昏昏沉沉地开着酒厂的货车。他的
自行车好象都要把他弹下来似的。他喜欢这种感觉,玩命冒险是男人报复女人的一
种方法。他感到自己不被珍视,所以他要冒险毁了自己,让她也落个空。
他飞驰过湖边,湖面上的星星像蚱蜢似的蹦跳着在黑暗中闪着银光。爬过一段
长长的上坡就到家了。
“瞧,妈妈。”他说着把带叶的浆果扔到了她面前的桌上。
“呣!”她说着瞟了一眼浆果,就移开视线。她依旧像往常那样坐在那里看书。
“好看吗?”
“好看。”
他知道她对他有些不满,几分钟后他说:“艾德加和米丽亚姆明天要来吃茶点。”
她没回答。
“你不介意吧?”
她仍然没有答理。
“你介意吗?”他问。
“你知道我是不会介意的。”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我在他们家吃过好多次饭了。”
“是的。”
“那么你为什么不肯请他们吃茶点?”
“我不肯请谁吃茶点?”
“那你为什么这么反感呢?”
“噢,别说了!你已经请她来吃茶点了,这就够了,她会来的。”
他对母亲非常生气,他知道她只是不喜欢米丽亚姆,他甩掉靴子上了床。
保罗第二天下午去接他的朋友。他很高兴看见他们到来。他们大约四点左右到
了保罗家。星期天的下午到处都干干净净,一片宁静。莫瑞尔太太穿着一身黑衣,
系一条黑围裙坐在那里。她起身迎客时,对艾德加倒还亲切,但对米丽亚姆却有些
冷淡,态度勉强。然而,保罗却认为这姑娘穿棕色开司米外套格外漂亮。
他帮妈妈把茶点准备好。米丽亚姆本来很想帮忙,但她有些害怕。他对自己的
家感到自豪。他的心里想,这个家有一种特色。虽然只有几把木制椅子,沙发也是
旧的,可是炉边地毯和靠垫都非常舒适,墙上的画也相当雅致,很有品味。一切都
显得简单朴素,还有很多书。他从来没有为家感到羞愧过,米丽亚姆也没有。因为
两个家都保持着自己的特色,而且都很温馨。保罗也为这桌茶点感到自豪,饮具十
分精致,台布也非常漂亮,虽然汤匙不是银的,餐刀也没有象牙柄。但那也无伤大
雅。每样东西看起来都很惬意。莫瑞尔太太在等待孩子们长大的这漫长的岁月里,
把家操持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米丽亚姆谈论了一会书籍。这是她百谈不厌的话题。但莫瑞尔太太没有多大的
热情,很快她就转向艾德加了。
起初,艾德加和米丽亚姆到教堂时,常坐在莫瑞尔大大的那排长凳上。莫瑞尔
从来不去做礼拜,他宁愿去酒店。莫瑞尔太太,看起来像个凯旋而归的首领,端坐
在长凳的首座。保罗坐在另一头。刚开始,米丽亚姆总是挨着保罗坐。那时,礼拜
堂就像家一样,是个可爱的地方,有黑色的长凳,细长雅致的柱子,还有鲜花。在
保罗还小的时候,这些人就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上。对他来说,坐在米丽亚姆身边,
靠近母亲,这样坐上一个半小时,在教堂的魔力感召下把两人的爱联在一起,那真
是非常甜美舒畅的享受。他因此觉得温暖、幸福和虔诚。礼拜结束后,他陪米丽亚
姆走回家去,莫瑞尔太太跟老朋友伯累斯太太一起度过傍晚的时光。星期天晚上,
他跟艾德加和米丽亚姆一起散步的时候,总是非常活跃。每当晚上,他路过矿井,
路过亮着灯的矿井室,看见又黑又高的吊车和一排排卡车驶去,经过像黑影一般慢
慢转的风扇时,感觉到米丽亚姆会返回来找他。他想得几乎无法忍受。
米丽亚姆和莫瑞尔家人坐同一长凳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她父亲又重新为他们自
己占了专座。就在小长廊下面,和莫瑞尔家的座位正好相对。保罗和母亲来到教堂
时,雷渥斯家的座位总是空着。他内心焦急,生怕她不来,路途太远,星期天又常
常下雨,她的确经常来得很晚,她低着头大步走进来,深绿色的丝绒帽遮住脸。她
坐在对面,那张脸恰好被阴影遮住。不过这倒给他一种非常深的印象,仿佛看到她
在那儿,他的整个灵魂都会激动起来。这与母亲呵护他的那种幸福、喜悦和自豪是
不一样的。这是一种更奇妙的心境,不同寻常,像剧痛的感觉,仿佛这之间有什么
他无法得到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他开始探索正统的教义。他二十一岁,她二十岁。她开始害怕
春天到来,他那么疯狂,深深地伤了她的感情。他的所做所为都残忍地粉碎了她的
信念。艾德加对此十分赞赏。他天生挑剔而冷静。但是米丽亚姆感到非常痛苦,因
为她所爱的人正在用尖刀一样锋利的智慧审视着她所信仰的宗教,而且这信仰是她
生活、行动以至生命的信托。但他不放过她,他真狠心。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时,
他甚至更加凶狠,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