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迟迟-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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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几日来的小雨不断,让江南染上蒙蒙湿意。
破庙在前,像无人主持一样。她就快要回到天水庄了,若是弄得狼狈,鸣祥一定会担心,思及此,她快步走进破庙暂避小雨。
破庙内已经有人先行避雨,她瞧见两名男子生着柴火取暖。她一进屋,那两人同时抬头,望向她。
“哎呀,又有避雨的过路人啊。姑娘要不要一块过来取暖?”其中一名男人咧嘴笑道。
司徒寿仿佛没有听见,自行走到角落坐下。
“五师兄,一定是你笑得太邪恶,才会吓着人家姑娘了。”
“这也怪我?我虽然笑得坏心,可是我心地善良,你瞧,她也没吓得花容失色,逃之夭夭啊。”五师兄风大朋不悦道。
“是这样吗?”六师弟瞧一眼外头的雨,暂时是不会停了。
时值近午,他从油纸包里拿出个馒头,风大朋点点头,他才站起走向司徒寿。
“姑娘还没有吃午饭吧?如果不介意,就先拿馒头充充饥好了。”六师弟笑道:“你看我洁白的牙齿,笑得多么地善良,师兄弟里头就属我是表里合一。”
司徒寿看他递出馒头,心想自己到底最后一餐是何时吃的?
“姑娘,咱们可没什么恶意,也没下什么药喔。”
六师弟与风大朋皆注意到她慢慢地伸出左手接过,目光轻轻扫过她不曾动过的右手近腕的地方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风大朋喃喃自语:“我长得这么坏,可是我心地好到连自己也受不了。”
从她一进破庙,就知此女身上有功夫,她长得不差,可惜,右手好像有点问题,如果没有看错,她所受的伤应该无法再用右手出力了。
“谢谢。”她生硬地说道,像是很久没有说话。
六师弟搔搔头,笑着摆摆手。
“先别道谢,待会馒头要是硬得连牙都掉了,可别找我报仇啊。”他的笑话一定很冷,不见她笑,他只好沮丧地回到火堆旁取暖。
“看到美女就没辙了吧?”
“总比你看到美女,联想搭个话,人家都逃之夭夭的好吧?”
“是!我是没有那个桃花脸的小师弟来得吃香!他专门引女人过去,不像我这么倒楣,连山贼都以为我是大魔头,拼命地招我入寨!”
司徒寿听他恨恨说道,仿佛对那个有桃花脸的小师弟充满怨恨。
“这么说,你是打算顺着那叫小春的意思,进庄擒师弟了?”
小春?好像在哪里听过,而且感觉并非很好。司徒寿忖思道,见他们口气虽恶,但不像是要做坏事。若要有心行恶,是不会在外人的面前大声嚷嚷的。
“我早就想找机会打败小师弟了,嘿嘿,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就要先早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一步,把那个姓莫的小子打得鼻青脸肿,让他的桃花脸再也没有办法去勾引女人。”
“那是师兄们比咱们有良心,一听四师兄到江南来,先去找他。”
一听到老四,风大朋就用力叹了口气,垂下的眼角觑到角落的美姑娘正美目不移地望着自己。
他心里讶异,试探地向她笑了笑,她仍是在看着自己。不……不会吧?难道他的姻缘在江南?这还是头一遭有姑娘见他笑没有逃命去的呢。
“五师兄,别笑了,你笑得实在太邪恶了,连我都快受不了了。看到了没?连我这个很不幸跟你相处十几年的人都在发抖了。”
“啐!”风大朋站起身来,笑嘻嘻地走向司徒寿。
司徒寿从他身形认出武功不赖,与自己相比……比高低又如何呢?她的武功虽强,却远远不及慕容迟。
“姑娘……”风大朋笑得邪气:“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老招。”六师弟咕哝,知风大朋一向没什么女人缘,别说追女人了,连一露笑,就遭人骂非礼,根本没有机会学习如何追求女人。
“到处都是师兄弟。”她突然说道。
风大朋楞了一下,才猜她是在说天下间到处可以见到一堆师兄弟。
“没办法啊,谁教天下有这么多自立门户的师父,他们总要收几个徒弟养家活口嘛,像咱们师门里的老四当年拜师,他家送了足足一袋黄金;他十五岁成亲,咱们师父还不肯放过他,他家人只好送了足足两袋黄金才让他安全回家成婚……唉,天下间的师父太多,是因为他们很贪心。”
“师兄弟算是一家人吗?”
“呃……也算啦,至少一块吃了几十年的饭、一块睡了几十年的觉,不当兄弟朋友的话……总不能当……那关系会很暧昧的。”
风大朋不知话题为何转到这上头来,但……呜呜,他第一次跟美女聊天而不会让对方惊恐地逃离,他好感动喔。
“等等,你不会以为我真的要欺负我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师弟吧?”风大朋怕她误会,连忙道:“其实,我是把他视作一家人,所以我见他有难,自然要去保护他啊!”他不理身后的师弟呕吐,很理直气壮地说道。
“保护?你的小师弟武功很弱吗?”
“呃……他的武功马马虎虎啦,只比我好一点,一点点而已。不过他武功再好又有什么用?很容易就被人给骗了,我这个师兄当然只好很委屈地为他奔波喽,我很辛苦的耶。”
武功不佳却能保护一个人,这点已在慕容迟身上印证,现在又见一个。难道世问的强者就像他们?看起来很弱,但事实上却比她还要厉害?
“你……也算强者吗?”
“啊?”为什么话题要转到这里?“我当然是!”要论武功,他已算是天下间的佼佼者了,只是打不过区区小小的一个小师弟而已。
一条小小的光从她混乱了一个多月的脑子开出道来!这些日子一直有个模糊的概念,她却抓不住,现在,她似乎有些懂了……
每个人心目中的强者并非都是同一人。以前她老以为自己比鸣祥强,但那只是武艺上的,也许,鸣祥才是她心目中的强者。虽是三脚猫的功夫,却为她建造一个不受外人打扰欺负的天地。
慕容迟……也是,对于他的家人来说,他是一手撑天的兄长;对很多人来说,他是曾经救过命的大夫。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没有武功的男人竟然能够使唤这么多武功极佳的江湖人,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付出与帮忙。而她,空有一身武艺,却连保护一个人的能力都没有。
从头到尾,她只能算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人,而非义爹嘴里的强者……连义爹也搞错了吗?还是他存心要自己认为世间只有武功才能让人信服与尊敬?
雨停得差不多,她离开破庙之后,风大朋槌胸顿足的,只恨自己嘴巴不够甜,连个女人都留不住。
“其实,她有点眼熟……”六师弟喃喃道。
“咦?老六,你可不要告诉我她是住在你家隔壁的青梅竹马啊!”
“五师兄,我可不是在跟你闹着玩。咱们一路往下走,路程上不是有遇过好几个江湖人在找一个女人的事吗?”
“好像有吧。”他们虽少涉江湖,但师父对各家各派的功夫极熟,他们遇见的那几个江湖人并非出自同一门派的。“反正江湖事又不关咱们的事,管它的呢。”
“可是,你不觉得她很像是他们嘴里描述的司徒寿吗?”
“啊……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像……不会吧?这么美美的姑娘遭人追缉,很可怜的耶。”
“我也觉得奇怪啊。明明没有重金悬赏,却有这么多江湖人在找她,到底是谁在追她啊?”竟然能指使得了这么多江湖人。
“听起来她真的好像有点危险哩。”救美女的心念有点点地浮出来。
“打败小师弟跟追她跑,你选哪个?”
风大朋挣扎了一下,咬牙切齿地说道:
“打败小师弟是我一生的心愿,我……我当然是选他啊!好!不要多说了,再说下去,我怕我的哀心会离我的魔头脸愈来愈远,咱们快往天水庄去!看我不心狠手辣地欺负他凌虐他打败他,我就不叫风大朋!”
江南多水运,本要乘舟一路南下到天水庄,却不料在大云楼旁的河道瞧见凤鸣祥。司徒寿见她似有心事,自己想要跟凤鸣祥说什么,都还抓不准,只好先听凤鸣祥的话去雇马车。
从城外的农舍到城内,若是用轻功而行,的确是可以在短短时间内到,但一旦从城内雇了马车,马车到农舍再回城内,却不见得赶得上城门大关之前。
“不雇马车,牛车应该也可以。”她心里想道,慢慢地寻了附近几间农舍,都没有找到多余的牛车,忽地熟悉的味道袭面,她错愕地抬头,及时捕捉到远处的一抹黑影。
“义爹?”她脱口。难道是当日天水庄义爹的魂魄出来了?“不可能。白天鬼不出现,那就是有人装鬼吓人?吓谁?我又不在天水庄,我也不怕鬼……这里离鸣祥极近,难道那鬼是来吓鸣祥的?”她心里一恼,提气往那黑影追去。
如今想来,在天水庄时,她遇见那鬼时,总相隔好远的距离,是怕她从近距离闻到了那鬼真正的味道吗?
她不知她思考一向直截了当,不做多余复杂的揣测,因为她心不在焉,对大部分的事皆无兴趣;而凤鸣祥不同。凤鸣祥的心眼极细微,心窍比别人多了好几倍,尤其对她义爹极为畏惧,若是瞧见他的身影,绝不会像司徒寿一般,认为白天没鬼便是假鬼,反而会打从心底地害怕起来。
司徒寿微恼这扮鬼的人对凤鸣祥的骚扰,加快脚步,越发地接近后,她想到自己身上从不带有任何的暗器,便顺手拆下一截小短的树枝,正要击向那鬼的背后,忽然听问:
“就是你!”
她楞了下,回身瞧见一名体态微老的老人向自己打来。
“若不是你,赵家岂会一夜灭尽?莫不飞不愿报仇,我赵九全今天就跟你同归于尽!”
司徒寿一听又是过去的恶梦,她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他。不管到哪儿,仿佛会不断地有人告诉她,她曾杀了他们的谁……如果说,她并非有意,他们会原谅她吗?
如果……如果她说,那些事情她一点记忆也没有,是不是可以放过她?她以前从不知那些事是不对的啊。
虽是这样想,她却没有说出口。不管她说什么,她都已经做了,不管是这人,还是对慕容实玉来说,那些他们曾经在乎的人都已经死了……她不敢再深想,怕那样可怕的罪恶感让她没有办法思考。
左手松了断枝,任赵九全打来,但忽地,她耳尖,听见破空划来的暗器声。她可以接受别人对她的复仇,却无法忍受有人有心要害鸣祥,她微微侧开身子,避过飞来的暗器。殊料赵九全迎面击来,不留任何余地,她这一侧,暗器便直接打中了赵九全的身子。
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赵九全便倒地不起,她楞楞地回头看那鬼影。鬼影早已逃掉,她只好蹲下探赵九全的鼻息,喃道:
“死了。”
“寿儿?”熟悉的声音让她心头一跳,她直觉抬首循声看去,瞧见河上有舟近岸,舟上有一名男子跟一名少年。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望着舟未到岸边,男子便先下水快步往她走来。
“寿儿,”慕容迟暗惊她神色有些不自然,脱口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你看起来,不笑。”她说道。
他怎么笑得出口?见她身边无人相伴,这一个月来她必是一人独处……她一独处很容易就忘了过去;他怕她忘了曾与一个名叫慕容迟的男人相处过。
“死了。”她又道。
慕容迟先是微愕,而后随她目光看去,瞧见地上一名刚断气的老人。他拉住司徒寿的左手,不容她又消失,便蹲下身瞧他的致命伤口。
“暗器上有毒。”他讶异,从怀里拿出细针挑开死者衣服,观看了一阵,在看见嵌进死者身上的暗器,他将其拿出来细看。
“大哥,你不是说有毒?”慕容实玉跟着跳下舟,惊道。
“这暗器的毒伤不了我的。”慕容迟说道,眯起弯眸细查暗器的重量以及材质,这明明是师门的独家暗器,为何会在此人身上发现?
师门之内只有师兄与自己,他不曾用过这种暗器;而师兄虽继承这暗器,却没见过师兄用过,因为师兄不喜用毒杀人,寿儿也没有在他眼前用过这种暗器──“你义爹其他的女儿当真都死了吗?或者,他有其他传授的徒儿还活在世上?”
司徒寿摇摇头。
“我不知道。”停顿了一会儿,略为疑惑地问道:“你不认为是我杀的吗?”
慕容迟终于明白她神色不自然的模样。他微微笑道:
“你不曾用过武器,甚至你身上没半个暗器,要如何杀他?各门各派的暗器因材质与形状重量不一,所使用的方式也绝对不会一样。会用这种独门武器的,内力需要一定的火候,但发镖者必有内伤在身,以致打不中要害;打镖的方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