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出-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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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公子?”听的人吃惊,“京城双姝要嫁人了么?那该着这么大排场!”说的人愈加不屑他的孤陋寡闻,“哪是双姝?不过是她们的一个姊妹罢了!”说罢一愣,和听的人同时咂了下舌:不过嫁个普通的闺女就如此,双姝嫁人还不定怎么风光呢!一时里看的又羡又赞,不必细说。
其实他们看到的还只是外头的景象,宅里此时也是忙了个底儿朝天,丫头仆妇们来来往往的都是一溜儿小跑,饶是这样,管事嬷嬷们还不住口地念叨,“快着点儿吧,姑娘奶奶们,耽误了小姐的吉期可就了不得了!”有胆大的丫头回嘴,“这已是了不得了,当初两位公子娶亲也没下这么多功夫!幸得好几年才嫁这么一位小姐,若年年如此可就要了小命了!”口里说着,脚下可丝毫不敢怠慢,管事嬷嬷已经喊着要打了,说是话说得不中听……
且不说外边喧腾成什么样,夫人齐氏的房里此时也都是人,四个专挑出来的喜眉笑眼、手脚利落的丫头预备下了栉沐盥洗的家什后不敢就走,全站在一边儿等着给喜娘们打下手,四个喜娘都是大小姐亲自找来的,行事极有条理,净面渥发的、剔眉修甲的,各忙各的可还不乱,坐着的人只得两个,一个就是被喜娘们身前身后地围着的三小姐容琳,只穿着中衣,坐在绣墩上任人摆布,另一个坐在椅上的美艳少妇正是大小姐静琳,为了忙乎妹子出嫁的事,早两天就回娘家住着了,现下正和一个喜娘检视着金桔一大早送过来的梳妆匣子——
老辈儿传下来的规矩,女儿出嫁前夜要和母亲同住,听母亲教诲为人妇的道理,所以容琳昨儿个宿在齐氏房里,静琳看了一遍,终觉得不合意,叫过一旁伺候的金桔,“去把二小姐的取过来。”
金桔答应着去了,容琳被喜娘们挡着,不知发生了何事,“怎么了?大姐姐?”静琳也不避讳,“你的妆奁太寒素了些,用不得。”
容琳轻笑,合上目,让喜娘用线绞着眉间额头的汗毛开脸,静琳叹,“你从小儿就在这上头不用心,这么多年了竟一点儿没改!”
容琳意外,“大姐姐还记得?”
静琳含了一抹笑,“怎么不记得?那时候淑琳整日价嚷嚷着要当诰命夫人,把三姨娘臊得什么似的,说小孩子口无遮拦;德琳说要当百花仙子,把淑琳封为牡丹、你封为梅花,你不乐意,要当花木兰,说振轩是你同行十二年的军中伙伴,还说木兰不能有脂粉香,不然就被人识破了,我记得可对也不对?”
“很对,大姐姐!”容琳不能睁眼乱动,只能合目微笑,和大姐姐年岁差得多,她出阁时她不过才八岁,等她渐长,大姐姐只偶尔回来,且都是在齐氏的房里叙话,姊妹间不过是见个礼,恭谨有余、亲近不足,原以为这一生也就这样了,不想为了她的出阁,这两日大姐姐前后照料,样样都替她想在前面,由不得她不生出孺慕之心,偏生分别在即……
容琳正心生感慨,忽听门口有人笑道,“大姐姐说了什么金玉良言?竟让我们三小姐都赞很对?”是二小姐德琳领了自己的丫头和金桔一块儿过来了。
喜娘们看着袅娜而入的丽人,再看看绣墩上、椅上坐着的两位,都道了一声“惭愧”——不为别的,她们一向是在各府各院的内宅走动的,自诩也见过了差不多的出色人物,却再也想不到竟在一家子见到这么多,且各有各的神韵,内中早有一个老到的抖机灵,“老姊妹们,咱们几个今儿莫不是走错了什么地方?”看众人都等她的下文,挺腰一拊掌,“咱们怕是到了王母娘娘的凌霄殿了!不然哪来这么多仙女儿?”一语引得众人皆点头称是,容琳莞尔,“姐姐们说笑了!”
静琳笑着摇摇头,上下打量了衣饰簇新却无甚出奇的德琳一番,“你今儿个怎么怠懒了?”
德琳在她近旁坐下,笑语晏晏,“承她让了这么多年,今儿个也该让让她了!”
容琳未曾想她会这么说,急嗔,“二姐姐你说的什么话?!”
德琳不搭腔儿,静琳一笑,把话岔开了,“四丫头还没起来么?”
德琳道,“这会子哪还有没起来的人?连五弟、七妹都野了好一阵子了,刚刚娘叫人送到四姨娘那儿一块儿照看,省的他们四处添乱呢。”
静琳笑着挑了眉,“那她不过来还等什么呢?等着我下帖子请不成?”
德琳掩口,“大司徒家的少奶奶要发威了不成?”看静琳失笑,才接着道,“她是要过来的,让三姨娘拦回去了,说要她帮着一块儿招呼上门贺喜的客人,”顿了顿,和静琳相对一哂,又道,“这儿的人也尽够使了,就别去叨烦她们了,大喜的日子,别那么多枝节,你说呢,三妹妹?”
容琳这时已被喜娘们安置到一把湘妃椅上,半仰了面让她们用刚剥了壳的的热鸡蛋在脸上捻动,闻言只是摆摆手儿,也不知是什么意思,静琳咬着牙又要笑又要恼地低斥,“想说给我听就说给我听,还指着三丫头说话,什么意思了!
德琳也低声,“姐姐真是兰心慧质!”姊妹两个取笑了一回,齐向妆奁里挑拣着合用的脂油膏粉不提。
(七)花嫁(下)
天大亮的时候,青杏带着两个小丫头子捧着凤冠霞帔来了,彼时容琳已经梳了头、上了妆,青杏正欲仔细看看小姐,却被大小姐、二小姐给“请”出来了:也不光是她,连先前的丫头、四个喜娘并金桔也都被“送”在堂屋里!
青杏不知是什么规矩,悄悄地去拉金桔衣襟儿,金桔站了一早晨,正累得慌,巴不得离了众人眼好歇歇,就由着她把自个儿拽到回廊上。料着夫人各处忙着不能立时回来,索性蹲身往廊下的栏杆上坐,青杏急得叫出来,“看脏了衣裳!”
金桔已坐了下去,“怎么就脏了?这两天这石栏、石阶不知用井水刷多少遍了!你也坐下吧,一会子还有的忙呢!”
青杏看看身上的衣服,到底没舍得往下坐:为了小姐的大喜,夫人给家下所有人都置办了新衣服,她和金桔的更与别人不同,不光式样好,用料也考究,别的丫头都是银红色的,独独她俩是桃红色的,一看就知是陪嫁丫头的身份。看她爱惜地略提了裙角站着,金桔也就随她去了,“你手里拿的什么?”
让金桔一问,青杏才想起手里的东西,“绿菱姐姐给你和我的香袋!”
金桔愣了一下伸手接过去,“竟忘了这个!”低头系到腰上,青杏也学着她的样子,“金桔姐姐,这个香囊的味道怪怪的。”依她的心儿真不想系,可绿菱姐姐巴巴地从二夫人那边儿赶过来送,还做得那么精巧,金桔姐姐又这么珍而重之的,她不敢轻慢。
金桔站起身,“‘辟邪翁’就是这个味道。你们北边儿只怕没有,以后想闻也闻不到了。”说着话青杏也系好了,原地走了两步,看着香袋上的流苏在裙边儿摇曳,“金桔姐姐,什么叫‘辟邪翁’?”听金桔姐姐的意思好像再看不到这个东西是很要紧的事。
金桔低着头,“就是书上说的茱萸。今儿个不光是小姐的吉期,还是重阳节,往年这时候家里到处都是‘辟邪翁’、‘延寿客’,就是菊花,今年忙得都忘了这些,幸而绿菱姐姐还想着……”今年用过了这香袋,再不能随手一丢了,压到箱子底儿吧,以后若想到绿菱姐姐和这儿的人,还能拿出来看看……她尚且如此,会念“遍插茱萸少一人”的小姐不知又会是什么样?
看金桔的脸色不大好,青杏不知是哪句话问得不对了了,小心地觑着她,不敢再说香袋的事,“姐姐,大小姐和二小姐把咱们撵出来,不用咱们给小姐换衣裳是怎么个规矩?”
金桔瞅瞅她,“不是什么规矩。估摸是她们姊妹有什么话要说,不想咱们在跟前儿,拿这个做个幌子。”这两天影影绰绰地听人说二小姐将来是要进宫的,三小姐又嫁那么远,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真是两说着了,大小姐倒罢,二小姐和三小姐一向说得来,冷不丁要分开只怕割肉似的了,哪能让她们在跟前看着哭哭啼啼的?
这话金桔只是搁心里想着,没敢说出来,头先夫人就嘱咐过今天说什么都要高高兴兴的,想是就怕这一层,“绿菱姐姐还说什么没有?”
“没有,她和二夫人急着到前头去,说是姑爷就要来亲迎了,怕误了时辰。”
“你还没出了这个门呢,就先称开‘姑爷’了,看我不告诉小姐去!”金桔真是羡慕青杏可以这么没心没肺地高兴着。
“不叫‘姑爷’叫什么?”没想到小姐会带着她走,青杏只觉得粉身碎骨无以为报,一门心思想着把什么都做的妥妥贴贴的,能当得起小姐的看重,听金桔那么一说,她生怕有什么不对,赶紧就问了。
金桔一笑,正要开口,忽侧耳听屋里的动静,就听屋里一阵抽气声,然后,“三小姐?”“三小姐!”的低呼响成一片,金桔几步抢进屋,青杏也随着进来了,一看丫头、喜娘正乱纷纷地行礼,“给三小姐道喜!”“三小姐大喜!”金桔也只剩下在原地抽气的份儿,那个大红吉服下如粉雕玉琢般娇媚的人儿竟是她的小姐?!
不大敢相信地去看并排站在小姐身后的大小姐、二小姐,二小姐似乎刚哭过,能看出新补的妆,躲躲闪闪地不看她,大小姐静琳倒还镇定,似乎很得意众人的反应,清了下嗓子含笑,“你们两个丫头还傻站着?是不认得你们小姐了还是不知道要给小姐道喜?”
金桔和青杏这才如梦方醒,赶紧上前,容琳一双眸子水光莹润,面上却是微微笑着,任两个丫头行了礼。早有管事嬷嬷得了消息送来了热腾腾的“开脸饺子”,于是静琳姊妹三个一处,丫头喜娘们一处,一块儿用过了,也有吃四个的,也有吃六个的,不过是应个景儿罢了。容琳让静琳逼着,勉强吃了六个。
正漱口,院中有人风摆杨柳似的过来了,德琳的丫头眼尖,早报进来了,“佩鸾来了!”
静琳先起了身,佩鸾恰恰到了门口,“大小姐,新姑爷已经到了,正在门前下马!夫人说请小姐快着点儿!”
静琳又坐回去了,“不急!等他给爹、娘磕头时再去也不迟。他磕了头还要先赶回自己的下处等着迎接喜轿,必不会在这儿耽搁太久,到时候他从西廊走,咱们从东廊进,省得白眉赤眼撞在一处还尴尬。”
德琳道,“给三妹妹盖上帕子不就成了?”
静琳摇头,“混说!三妹妹还没给爹、娘辞行,哪就能蒙帕子了?金桔,那个销金帕子你先收着,你家小姐磕完头才能让娘给她蒙上,你记住了!”金桔答应着。这边佩鸾就来给容琳行礼,容琳一把搀起她,想说话的当口,又一个丫头跑来报信,“新姑爷家‘催妆’了,老爷让小姐们前去中堂!”
静琳只得起身,“走吧!”喜娘们早搀起容琳,一行人络绎出了门,三转两转的就到了前院,只听门口锣鼓唢呐响得震天,满院子里乌泱泱的都是人,一看到她们这一行,“来了、来了”的声音就响成一片,然后就不知道哪一个一下昏了头,早忘了静琳的话,照直就奔眼目前的西廊去了!
走在后头的静琳一抬头,叹了声“苦”,赶紧让身边的德琳和丫头先停下转向墙壁站着,自家赶到前头接替了一个喜娘,小声提示,“妹妹,低头!”容琳从出了齐氏的房门原本就是半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儿的,闻言更低下去一些,不及问什么,已感到迎面过来了人,然后就听到静琳细如蚊蚋的声音,“妹妹,恭喜了!”
容琳顿知是和李昊琛走了个迎面,刷地就红了脸,站在原处动不得:游廊够宽,却容不下这样的两队人交错而过,正没主意,眼睛的余光里已看到一角红袍下的皂靴,很沉稳地停在路中间,顿了那么一霎就转往墙根儿站住了,显是让她们先走的意思,感觉到静琳在致意,容琳微微欠身,模糊听到一声男子的轻笑,顾不得细究,被静琳和喜娘挽着,脚不沾地地直往中堂去了……
中堂里,杜老爷居中坐着,齐氏和二夫人分坐在他两边,三夫人和四夫人坐了一侧,两位公子和少夫人坐了另一侧,其他兄妹散坐在两边,容琳一步步往室内走,逐次看着她的家人,长长的裙裾拖过青石地面,那种寂寞的声音很久以后还在容琳的心里响着……
卷二:情怀不似旧家时(一)负良宵
甫一睁眼就看到头顶红色的幔帐,容琳吃了一惊,渐次看到床头的嫁衣、案上的红烛,方记起昨日种种,不期然的就想起两句改了的诗:昨日杜氏女,今朝李家妇,她,杜容琳,当朝礼部尚书杜子衡之女,现已是平卢节度使公子、威远将军李昊琛之妻!
不管原委如何,至少名分如此。
昨夜是她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