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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在桥梁工地上-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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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的洪水和冬季的流冰。
    眼看着水位一天比一天高,流速一天比一天急。工人们的心比水还急:不赶快
把桥墩抢修出水面,就要扔掉半年时间,到秋天,洪水退了,才能继续施工。工作
速度一鼓劲地加快了。
    洪水也不让步。它要抢先。它横冲直撞地朝桥墩工程袭来,要冲倒立在河心的
钢板桩。
    水文站每天几次来电话通知水位,流速的发展。能够安全施工的日子屈指可数
了。但黄河上两座大桥,有两个桥墩还在施工。钢板桩有被冲垮的危险。
    五月七日这天,拱桥的一号墩钢板桩迎着水头的那一面:
    有点向后倾斜了。继续施工?还是先去把钢板桩加固?主管工程师拿不定主意,
向队部请示。罗队长跑到桥头看了看,又跑回来,愁眉深锁,忧虑重重:继续施工
吧,不一定能抢修得出来,钢板桩被冲垮或是水淹了人可怎么办?停止施工吧,万
一洪水来得太猛,以后无法把桥墩抢出水面,这责任谁负得了?需要决定,即刻作
出决定。可是这太困难了啊:无论怎么决定,都没有十分把握,倒有七分犯错误的
可能。要负责任,这责任可担待不了啊……
    急中生智:请示工程局!再没有比这更如意的办法了。只要处长或局长说话,
一切问题,一切困难就都不存在了。
    于是,罗队长拿起电话耳机来。处长不在,副处长也不在。第二次拿起耳机,
仍然不在。第三次,交换台算是从会议上把处长找来了。可是,罗队长总算还在河
边看过,处长却看也没看见水势怎样。自然需要考虑。约好了,夜里来电话,通告
处理的意见。
    就在罗立正站在电话机旁着急、对话的时候,黄河的水朝河心的钢板桩一次又
一次猛力打来。下午五时,就是罗队长好容易在耳机里听到处长声音的时候,圆圆
的钢板桩变扁了,整个朝后仰过身去。河岸上的工人张罗着要上去抢救里面的机器。
可是这已经确实要冒险了,谁也不放他们上去。五点半钟,便桥的木头吱吱嘎嘎地
响了起来。下午六时,钢板桩前面的便桥叫河水给冲断了。七点钟左右,周副队长
仍然在办公室等着电话,外面传来群众惊呼、忙乱的声音。罗立正不看就知道出了
什么事。但他还是跟着众人朝河边走去。他走到河边的时候,钢板桩已经没有了影
子。在他身旁,一个工人哭了。
    “一百多根钢板桩,怎么打捞啊?”
    ‘不打捞也不行,桥墩还得修在这块地方……’“抽水机也给冲走了……”
    工人们议论着这次灾害造成的损失。队长比他们清楚得多,他早都想过了。打
捞费、材料费、工时损失费……,你如果要,他可以在十分钟内就计算出来。他想
的是另一回事:
    “万幸,万幸,电话总算打通了——不管怎样,我请示过了……”
    就在这同一段时间,凌口大桥上发生着另一件事。
    凌口大桥离大拱桥有十几里路远。打在拱桥桥墩上的洪水,几分钟以后就朝河
口大桥的桥墩上冲来了。
    五月七号早晨,曾刚从桥头帐篷里走出来的时候,河水快跟五号墩桩子扫平了。
下面,基础还差六寸多就可以落底。
    但是洪水每分钟都可能冲垮便桥,断绝工人的后路,随时都可能打进桥墩工事,
把工人埋在里面。
    “桥墩不出水,就要影响通车!”
    “瞧这水头,快有你高了。”
    怎么着也得把它抢出来!”
    工人们议论纷纷。曾刚马上召集积极分子开会讨论:能不能继续施工?如果能
够,有甚么办法保证安全?
    还没等会议开完,这天早晨接班的基础工就成立了突击队。这群小伙子穿上胶
皮衣裤走过颤颤悠悠的便桥去上班,并不是不担心:只要洪水耍个急躁,就准保有
去无回呀。但是谁都知道这八小时多么重要,也相信主管工程师和老工人们有办法,
不会叫他们吃亏。
    前一天,就作了准备。修理了便桥,检查了一切钢索,调换了钢板桩下的抽水
机,在钢板桩中间加了一道支撑,上面还加了一圈土口袋。这天的会议上又想了许
多办法,方针是:
    能坚持,就多坚持一分钟;水情剧变,就立即停止工作。党团组织在工人中间
也作了工作。
    水下,破碎机加快了凿岩速度,响声连成一片。梯子上设置了专人注视着岸上,
手里紧捏着电门——岸上一摇旗,他就要关死绿灯,打开红灯,命令工人们撤退。
工人们却谁也顾不得仰头去看灯。
    河上水涨一点,沉井下面马上就觉得出来。到中午,水都没了工人们的膝盖。
下午二时,钢板桩的支撑被洪水硬给挤断了,水从钢板桩的缝子里扑扑地淌进来。
工人们不敢挺直腰板——一挺身,就灌一脖子水。水一股一股地涌进来,抽水机的
大管子都抽不干了。工人们仍然支持工作,沉井缓缓地下沉着……
    这个时刻,分队办公室里电话响了。没人接。过了几分钟,又响了。还是没人
接。电话执拗地响个不停,一个过路去接班的工人进来拿起了听筒。电话里说,据
了解,凌口大桥的便桥不行了,必须马上拆掉。这工人告诉它,便桥昨天早已修好
了,要拆也不行——沉井下面的工人们怎么回来啊。
    电话里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必须停止施工,等待局里指示,还要找曾
工程师说话。这工人放下耳机,朝工地走去。他在桥头上见了曾工程师,想叫他来
接电话,可是又一想,算了,抢工要紧,现在就是要谁放弃工作他也不肯干的,于
是,就脱下棉衣,换上胶衣,走上了便桥……,电话还在办公室里等着,就再也没
人理会。
    沉井下面,水还在上涨。人们工作四小时,就疲劳了,石粉呛人,空气也不是
味道。曾工程师下令,把三八制工班改成四六制,另外随时准备一批人接替疲乏过
度的工人。
    ……天刚扑亮,沉井落底了。最后一班工人顺梯子爬上水面时,耳朵震动得甚
么也听不见了。心里呢,可着实欢哪,就像烧了把火似的。一上来,没顾水面已经
把便桥给浮了起来,就扯着嗓子朝岸上喊:
    “提前啦——!”
    “交——出去啦——!”
    “这边没问题啦——!”
    岸上,人们早已在等着这个消息了。
    事情可还没完。砌石工接着就爬上了桥墩砌镶面石。说也紧张,工人在上面砌,
水在下面涨;石头起一层,水涨起一层。刚把镶面石作完,水就淹上来了……
    人们都轻松地喘了口气:就靠这二十四小时,真险哪!但他们没有欢乐多久。
几分钟以后,他们得到一个丧气的消息:
    拱桥的一号墩叫洪水给冲垮了。
  


 
                                 六

    在离开桥梁队以前,我来到河边和未完成的拱桥告别。
    这将是一座多么漂亮的桥梁啊!从南岸扬起的第一个拱架,活像一只雄鹰的翅
膀。如果一号墩修起来,那么另一只翅膀也该张开了。现在,在河心仅有的一个桥
墩的北侧,露出几根钢筋,拱架却没有了,就像甚么人一刀砍断了这只翅膀,只剩
下几根筋骨似的……
    令人惋惜的,当然不仅是这一座桥梁。半年以后,被冲垮的桥墩仍然要树立起
来。火车仍然要从这桥上开过。人们仍然有机会欣赏这座雄伟的大桥。另一件事远
比这件更为重要。
    我向罗队长、周主任告别。天气已是黄昏时候,工地上一片寂静。往常这个时
候,工人们正来来往往交班,最热闹不过了。一号墩冲垮以后,各项工作大都停了
下来,于是整个工地便沉陷在对于这个不幸事件的哀悼之中。看见这副景象,我不
禁叹了口气。罗立正跟着也叹了口气。但是我知道,从最近他写给局里的报告看,
他并不认为自己在一号墩事件上有甚么责任。洪水来得太早,自然灾害,有甚么办
法呀!……
    每逢提起一号墩的事,罗立正总是苦笑着摇头。起初闹不清他这笑和摇头是甚
么意思,仔细看了几次才恍然大悟,这意思是:有甚么办法呢?倒霉事都叫我们摊
上了。今天,叹气之后他又这样苦笑起来。
    我忽然想起周主任最爱说的一句说,也苦笑着说:“造桥,不容易啊!”
    “是呢,不容易啊!”周主任马上发生了共鸣:“好在,这次没出人身事故。
一个人也没有死。这么大的洪水!来得又那么突然!不死人,这不简单哪……”
    罗队长马上又把问题提到哲学的高度,说:“就是,就是。
    不可避免。谁让老天爷不跟咱们商量呢!光凭主观愿望办事,就是行不通。不
可避免的,就是不可避免……”
    我想问:假如既不让桥墩冲垮,又不出人身事故,岂不是更好么?三分队的凌
口大桥跟拱桥同在一条河上,不是也避免了“不可避免”的灾害么?
    一路上,我的思想里不停地翻腾着这个问题。是的,在我们建设初期,由于缺
乏经验,不能不遭受一些不可避免的损失。今后,经验不足、自然灾害也是不能完
全防止的。但是,我们少炼出的每一吨钢水、少铺下的每一根钢轨、糟蹋掉的每一
方木材和多耗费的每一元资金都是“不可避免”的么?就在今天,条件完全一样的
两个地方,事故次数、工作速度和成本与质量的高低悬殊很大,这又怎么解释呢?
    五个月以后,一九五五年十月里,毛主席“关于农业合作化问题”的报告发表
了。随着农业合作化高潮的到来,随着资本主义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高潮的开始,
工业建设战线上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这一年年底,工人们听到了毛主席关于反对
右倾保守、加快建设速度的指示。工人们说,“毛主席给咱们撑腰了!”
    一个空前规模的劳动高潮首先从辽宁省、从抚顺的矿下和沈阳的车间里出现,
紧接着就开始在全国各地形成。群众的劳动热情像潮水一般,冲破保守主义者设下
的堤防,卷走了许许多多据说是“祖传下来”因而“动不得”的东西。工人们扬眉
吐气,用自己的双手修改了计划和指标,扩大了先进生产者名单,打破了许许多多
似是而非的迷信。大批大批昨天的“落后分子”挤入了最前列,一天干两个定额的
青年突击手们越来越多了。
    过去也有过劳动热潮,有过群众性的技术改革运动,但哪一次也没有这么广泛,
没有这么迅速;这是第一次,群众竞赛的矛头首先指向保守主义和官僚主义。一再
斟酌、壮着胆子拟出的规划,一拿到工人大会上就被更高的要求给突破了。愁坏了
计划工作者,忙坏了搞原材料供应的人……
    二月里,我为一个采访任务去西北,路上忽然想起了老朋友罗立正和他的桥梁
队。这位仁兄今天在干些甚么?还是那么泰然自若么?还是在群众大会上擦着汗朗
读自己修改了几次的检讨呢?想起这些,我忍不住要笑。
    我决定顺便去看望看望他。
    

    从高兰市乘公共汽车走二十多分钟,就到了西冈镇。从这里,还要翻过几个山
头,才是桥梁队队部的所在地。
    这里刚刚下过一场大雪。沿着路轨走那段平路还没有甚么,上山的时候可就有
点艰难了。我身上的老羊皮大衣骤然增加了十几斤分量。翻过两个山头,我就累得
满头大汗了。
    走上最后一个山头,我不由自主地站住了。面前是一片迷人的雪景。无边的白
雪罩住了目所能及的一切。黄河不见了。没有风,缕缕炊烟从窑洞和土房的门前像
条线般向空中升起。在一片静穆之中,沐浴着阳光的枯树枝儿和一两声吱喳的鸟鸣,
透露着分外强烈的生气。我张开嘴,狠狠地吸了一口清鲜的、带着一股甜味的空气。
春天要到了。
    阳光在那屹立在河心的拱桥石墩上抹下了最浓的色彩。
    这时我才看见,一群稀稀拉拉的黑影在河边雪地上来回移动。
    对岸也是一样。定睛看去,才知道这些工人们是在搬运木桩。
    一定是一号墩的重新修建又要开始了。我在编辑部看过来稿,说是五月的事故
发生以后,在洪水的威胁下,半年多时间桥墩不能动工。十二月才请来潜水工人,
在河底把一百多根钢板桩一一拆开,有的还要一段段锯开,然后才慢慢打捞上来。
    看来这些工作都已经做完我身后传来吱吱咯咯的踏雪声。回头一看,原来是两
个工人赶上了我。那个子稍矮的一个,穿着一身染满了油垢的黄色棉大衣。看见我,
他忽然站了下来,然后就迈着大步跑来拉我的手。原来他是起重工张广发,从前教
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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